虽然看不到容冼的脸,青戈最后还是被迫跟他走了。
不是暴力胁迫,容冼只是凑到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又说了一遍:“不、行。”
青戈看不到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睛,却奇异地感知到了里面的冰冷、漠然和不容置疑。
那一个瞬间,他身上那种让她莫名熟悉的感觉隐匿下去,她恍惚觉得,他猛然散发的气息,与那天几乎将她活活掐死的“暴徒”有些相似。
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危险,她再次感觉到了。
所以她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轻轻点了下头。
容冼对她的识趣很满意,身上冷然的气息稍收。
青戈心里真的有点迷惑了。这个人姑且算救了她,还送她来医院,却不允许她离开,又不像要伤害她的样子。她实在想不出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这间病房只有他们两个人,但这里是医院,医院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人。
青戈还记得小时候父母带着她四处求医的情形,虽然看不见,但每每走进医院大厅她都能感觉到四周有很多人,耳朵能捕捉到那种嘈杂又静默的压抑,仿佛人世间的苦难病痛都挤压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不能流动,不能消解。
如果走出病房,她直接大喊呼救,应该会有人来帮忙吧。青戈心想,最不济,也能惊动医护人员。
然后她就可以摆脱眼前这个男人,联系家人,结束这场荒谬的梦境。
这样对待救命恩人实在不太好,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催动着青戈,让她离眼前这个男人远一点。但同时,他身上那种让她莫名的熟悉的感觉,又想让她对他一探究竟。
生活一向单纯简单的青戈被自己这种矛盾的心理搞得有些无措,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先想办法离开这里,联系家人。
正在心里小心翼翼地构思着“逃跑”计划,青戈蓦然感到手上一冷,思绪被打断。
过了两秒钟她才反应过来,是旁边的男人握住了她的手。
这是青戈第一次被家人以外的异性牵手,但她第一反应不是羞涩,而是——这个人的手好凉。仿佛他刚从冰天雪地中走进来,而不是一直跟她一起在温暖的病房里。
“你……”
“走吧。”青戈刚开口就被男人打断。
她被那只冰凉的手牵着走向门口,走了几步,男人突然略停住脚步,一只胳膊伸过来,青戈只觉得肩膀一沉,整个人被揽进一个冷然的怀抱。
青戈彻底反应不过来了,只听到一个俯低了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我今天心情不大好,你要乖乖听话,不然把你送给那天那个妖怪吃掉,听到了吗?”
他说妖怪……
像随便拿神怪故事吓唬小孩子的大人。
青戈一瞬间回忆起掐住她脖子的铁爪,还有那只洞穿胸膛像要将她整颗心剖出来的手。
妖怪?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妖怪?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像开玩笑,却又有几分吓人的逼真。原本就还没彻底缓过来的青戈真的有点被吓到了。
真是只好糊弄的小白兔。
“乖。”容冼抬起揽着她肩膀的手拍了拍她的头。
感觉被当成了宠物的青戈:“……”
两人走出病房。走至走廊拐角,容冼原本漫不经心的步伐猛然一滞。
青戈立刻感觉到了,同时她听到一个脚步声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步伐轻盈,是个女人。
“你好,于医生。”容冼微笑地恰到好处,看着一边查看病历一边走至他们近前的年轻实习医生。
于微听到声音停下脚步,见是她接诊过的病人,脸上随即露出礼貌笑容,回了容冼一声:“你好。”然后视线转向青戈,叮嘱道:“你的伤没什么大碍,记得回去后不要让伤口沾水,按时来医院换药。”
青戈看不到,但听得出来这位年轻的女医生语气亲切又友好。应该,也很漂亮吧。因为从这位医生出现,容冼的气场就变得有点怪异。
青戈点点头:“谢谢医生。”
而容冼听到那句“没什么大碍”挑了挑眉。
事实上,这并不是于微和容冼第一次见面。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三天前,于微值完夜班步行去医院停车场的路上。
稀稀拉拉的昏暗灯光晃晃地在四周照着,整个停车场一片寂静,一个人都没有。刚来没多久的实习医生们不止一次聚在一起吐槽,医院停车场鬼火似的照明灯、再加上老旧破损的建筑风格,简直可以直接拿来拍恐怖片。
于微也是刚入职还不到一个月的外科实习医生,她刚连续值完两个大夜班,只想赶快回家亲吻亲爱的大床,累成浆糊的大脑根本什么恐怖气氛也感觉不出来。
车子近在眼前时,于微从包里摸出车钥匙,按下开锁键。车灯在沉寂的地下停车场闪了两下。
就在这时,于微猛然感到有什么东西风一样从她身后掠过,一回头却只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她站在原地扫视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不禁一边暗笑自己都累出幻觉了,一边转回头。
就在那一瞬间,看到一个像是要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男人站在她身后!
于微自认心脏还算坚强,但乍然面对一个突然出现的大活人也不免悚然一惊。
她当时没注意,后来回想起来,男人看见她的脸似乎也惊讶了一瞬,呆呆看着她好像叫了一个什么人的名字,她没听清。
男人很快镇定下来,笑着解释他有点在这个“古老”的停车场里迷路了,转了好几圈仍没找到自己的车,周围也没有指示牌。
于微很理解地给他指完路,男人就道谢离开了。
她很快把这个小插曲抛诸脑后,投入到实习医生紧张而充实的工作中,直到三天后又在医院与男人“偶遇”,而他的身份成了她的病人的“家属”。
**
容冼和青戈驾车回到容氏老宅时,容迟正等在门口。容冼隔着车窗一眼看到他家兄长一副兴师问罪的神情,心情愉悦地勾了勾唇角。
车子缓缓停稳,青戈有几分忐忑地问:“我们到哪了?”
容冼:“我家。”
青戈哑然。随即明白过来,她之前醒过来的那个摆满古董的卧室应该就是他家。
容冼不管小瞎子悠长的反射弧,推门下车,然后绕到副驾驶替她拉开车门。
看着她慢得乌龟一样摸索着解开安全带,又摸索着移向车门。等在旁边的容冼不耐烦地一伸手,将人抱了下来——
两只手伸到她腋下,一下将人提起来,转移到一边。关门,锁车。
动作非常一气呵成。
对方太自然了,青戈几乎要怀疑深感扭捏和不适的自己才不正常。
容冼再靠近要拉她手时,听到他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容冼哼笑一声,懒得管她,说了一句:“自己跟上。”转身便走。
青戈深吸一口气,静听了一会儿。隐隐能听到人车之声,但都隔得很远,躲着什么似的,始终不靠近。
“想逃跑?”前面传来一声戏谑。
青戈连忙收敛心神,循着他的脚步声跟过去。
方才在医院,青戈已经尝试过了,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她想向那位于医生出声求救时,竟完全发不出声音,更迈不开脚步。
开车回来的路上,容冼只跟她说了一句话:不要试图逃跑,我这个人脾气不好,且没有耐心。
见青戈跟在容冼身后走过来,容迟愣了一下,勉强压抑住心头的怒火。
“你好,我是容冼的哥哥容迟。”
容冼在一旁补充:“也是仇敌。”
青戈:“……”
“你好,”青戈尽量镇定地说,“我叫沈青戈……”
有一只手蓦然伸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你先自己回房间。”
说话的是容冼。声音无比自然。
这句话太有歧义,动作和语气也太亲密了。就像刚才他抱她下车——虽然那个动作更像拎小动物。
他对她的威胁还言犹在耳。
所以容冼这些越界的举止让青戈更加心生警惕和害怕。
她稍稍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点头“嗯”了一声。提步要走时才反应过来,她对这里完全不熟悉,连门在哪都不知道。
显然容冼也看出了她的窘迫,故意俯身凑到她近前,暧昧地问:“要我抱你进去?”
轰一下,青戈脸颊一瞬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