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山村,桃花山。
连日的瓢泼大雨,淅淅沥沥珠儿串子一样雨打在房檐下,发出悦耳咚咚清脆响声,
像极了茶馆里抱着琵琶掐着尖细嗓尖儿,挺直腰肢微弯着头,柔柔端坐的小女子,神情哀悯地望着房檐下的雨幕,低声哼唱着婉转悠扬的江南水乡小调,
煞是好听。
乌云笼罩的黑色夜晚,如同悬梁上落下一块巨大的耳鬓厮磨、遮掩旖旎风光羞耻的背景幕,给这个乡野山村的屋子里,平添几许暧-昧温热的蒸腾气氛。
殷阜眸色深邃,低眸淡淡窥她半晌,并不作声说什么,伸手一把扯下环在他脖颈,蜜糖似的黏在他身子上就不爱撒手的女子,
她两只小手搂得紧紧的。
殷阜推搡开她。
在炕上翻了个身,给女子留下一颗冷漠无情黑布隆冬的后脑勺,
他抬手覆住额头上被打湿的碎发,装作疲倦道,“我累了,小女君先回罢。”
“可是…夫…”君~
殷阜,刚刚从梦魇里惊魂未定醒过来,心绪颇为繁乱,浑身水洗一样,倦乏的眼睛都不想睁开,没有同这女子虚与蛇委,周旋下去的心力念头。
他很疲倦,没有精力,再提起精神敷衍应付她,更不想抱着女子跟她亲密厮磨,
这让他很不适。
殷阜心底浮起淡淡地烦躁之感,听女子在他耳廓边絮絮叨叨,“可是、这是、那是”犹豫不决的,
真是缠人!
她上辈子是什么黏人精转世吗,这辈子像个鲶鱼似的烫手。
殷阜皱起眉,渐渐开始不耐烦起来,他直接在被褥里动了下腿,换了个更加拒人千里之外的姿势,
冷漠打断,
“没什么可是,我刚刚醒来困倦疲乏至极,暂且让我独自歇歇。”
“劳烦女君,出去罢。”
女子没点头也没有摇头。
安安静静地、坐在炕沿边上挨着他,委屈小媳妇一样在手指头里来回绞着帕子。
绞啊绞,扯啊扯,
再绞啊绞,
扯啊扯……
轻薄柔软的手帕,都快要让她的手劲儿,给绞碎掉了。
女子咬着唇瓣看着他,凄惨垂泪,欲言又止,道,
“可是夫君,你的汤药没有喝呢,你还发着高烧,身子烫热不止,今晚若不喝汤药就睡,明日万一……”
万一给烧成傻子了怎么办,她喜爱这男子俊俏的模样不错,也被迷得晕头转向,但,她不喜欢傻子呀,主要带出去好说不好听,还、还有点拿不出手,况且,更重要的是———
以后她的孩儿长大,到了要上学堂读书的年纪,旁人家里的小孩童都背着小书笼挺起小胸脯,仰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头颅,斜着小眼睛,傲然无比地大声说道,
【我爹爹是村里唯一的秀才!】
【我爹爹是县里富得都流油水脓包的大商人!】
【我爹爹,爹爹是良田万亩的大地主!】
【我爹爹…………!】
这些吹牛皮小童们脑袋挨着脑袋,凑在一起高谈阔论,挥手指点江山!
就她们家小豆丁,胖嘟嘟的小身子落寞无比,蹲缩在学堂最后面的角落里,艳羡地听着那些小童吹嘘,吹得大黄牛都快要被他们给吹飞天了,
他还瘪嘴插不进话,嫉妒的眼睛都红了,捏着小袍子擦着眼睛里的泪花,难过地头都抬不起来,嘤嘤呜呜地哭,
【我、爹爹……我爹爹是大傻子!呜呜呜哇哇哇哇。】
那道小身影,蹲在墙角,悲伤地都快要碎掉了。
桑娘一激灵挺直腰身,赶忙心惊后怕地摇摇头,
挤走脑子里像气泡一样浮起来的画面,光是想想这画面,桑娘就呼吸急促困难,已经开始觉着窒息,微微张着檀口香舌吐息,就要快喘不过来气了。
这……这也太丢面了。
她…儿子……女,都行!
她桑娘子的儿子女儿,怎么能这么被旁人家的小孩童们比的连头都昂不起来,甚至、面子里子都给丢得连一根毛都不剩,这也太惨了,简直是把她们娘两的面子,吧唧丢在地上踩啊!
不行!绝对不行!
“夫君,夫君~,”
桑娘清凌凌晃散,脑子里那些乱糟糟念头,夹着细软的嗓子殷切切急巴巴地哄他道,
“还是喝点呢,夫君,这可是桑娘亲自到小厨房里,眼也不眨地看着灶火熬煮出来的药汤,虽然汁儿苦涩口,但桑娘的心意是甜的呀,就喝点喝点吧奥夫君?”
“夫君喝点罢?”
男人木然着脸庞躺在炕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褥,冷漠眉眼被竖起的炕墙阴影笼罩,凌厉如刀刃,并未开口作声。
桑娘垂眸窥半晌,
见男子犟得像头驴,也不再多言哄劝了,单手提起裙襦,打算出去找个趁手的东西,逼他就范,夫君现在身子骨弱,承受不住她软绵绵的一拳头。
很有可能一小拳打过去,就给他弄咽气了。
寻觅个袖珍小巧的……什……么…,桑娘还在垂眸思索想着,到底拿哪个能收拾人还能不让他咽气的器械时候,
手腕忽然一紧,桑娘轻呼一声,顺着那虚弱无比的力道,身子原地轻轻旋一圈,就被扯了过去,
屋子里烛火昏黄,墙面阴影晃动。
女子华美的裙裾在黑不隆咚的夜晚里翻飞扬起,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之后,
就跌入到一个滚烫怀抱里……
“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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