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那是我夫君,他叫谢归元。”
见她一说到这个名字就面露笑容,语气也变得轻快,孟雪茹有些诧异:“姑娘竟已嫁人?”
萧喜喜笑眯眯地点头:“前不久刚成的亲。”
“我见你没梳妇人发髻,以为你尚未出阁,”孟雪茹被她的笑容感染,也跟着笑了一下,“那往后我该叫你娘子才是。”
这年头嫁了人的女子,都是要把头发盘起,梳妇人发髻的。但萧喜喜嫌盘发麻烦,又习惯了麻花辫,便一直懒得弄。她也不想被人叫娘子,听起来太奇怪了。
“可千万别,”她一脸谢敬不敏地说,“你就叫我名字就行,我听习惯了。”
孟雪茹很喜欢也很羡慕萧喜喜身上那股洒脱劲儿,她迟疑了一下,正想点头,门外突然有人惊慌大喊:“嫂嫂?嫂嫂!不好了!二哥吐血了!”
孟雪茹猛地站起,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走,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人命关天,萧喜喜笑容一收,拉上衣服站了起来。
孟雪茹慌乱点头,拔腿就往外跑。
萧喜喜见她跌跌撞撞,险些从院外台阶上摔下去的样子,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些怪异的感觉。但这时她也没多想,毕竟孟雪茹一看就比那个江无大,两人还是叔嫂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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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无确实是吐血了,但他吐出来的是积在体内的瘀血。萧喜喜虽然不是大夫,但平日里没少看姑父和表姐给人诊治,多少能看懂一些。
“没事的,这些都是瘀血,能吐出来是好事,有利于他恢复的。”
孟雪茹听了她的安慰,才想起之前那位姓卢的女大夫给江无施针时,曾提过这事儿。她高悬的心落了地,脸上的忧急也变成了不好意思:“都怪我一时情急,忘了大夫的叮嘱,害你白跑了一趟……姑娘,不,喜喜,你快回去歇着吧。”
萧喜喜正在看床上的江无。因为江无男生女相,面容阴柔,看起来雌雄模辩的很是俊俏,她盯着他平坦的胸部看了好几眼,才确信他真是个男人。
这会儿听见孟雪茹的话,萧喜喜回神:“行,那我先回屋了,有什么事你再叫……”
“阿茹!”
话音未落,床上昏睡着的少年突然睁眼坐起来,面色又是惊惧又是慌张地一把抱住了床边的孟雪茹,“你别离开我,阿茹,你别离开我!”
萧喜喜愣了一下,眼睛瞪得老大。
孟雪茹也没想到江无会突然醒来,她惊得整个人僵住,然后才满脸慌张,手脚并用地想将他推开:“你放开我,二郎,江无!你放开我,你看清楚了,我是你嫂嫂!”
少年却死死地抱着她不放:“我不要!我不要你做我嫂嫂,我——”
“住口!”
“啪”的一声脆响后,少年僵着身体不动了。
孟雪茹用力推开他,往后连退了三步:“你……桃儿,你二哥这是病糊涂了,你好好照看他,我去厨房给他倒碗水来。”
她声音发颤地勉强说完这话,拉着萧喜喜快步走出了房间。
萧喜喜:“……”
就挺尴尬的,早知道早点走了。
“对不住,叫你看笑话了,但我和二郎,我们,我们绝不是那样的关系……”孟雪茹低着头,难堪得像是要哭出来了。
萧喜喜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连连点头:“我信我信,你别紧张。”
见她没有因此看不起自己,孟雪茹才没那么羞耻了:“……多谢。”
萧喜喜拍拍她的肩,没有多问:“放心,我刚才什么也没看见。”
孟雪茹感激不已地向她道谢,去厨房缓了很久,才端着一碗水,重新回到客房。
彼时江无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也想起了自己刚才做的事。看见孟雪茹进来,他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红着眼眶低声祈求道:“刚才是我犯了混账,嫂嫂,你原谅我,我再也不会了。”
孟雪茹:“……”
孟雪茹原本心头有气,不想与他说话,可她向来把江无当弟弟看待,尤其是丈夫婆母相继离世后,她更是把他们兄妹当成了自己最后的亲人,舍不得他们有半点损伤。见江无刚刚重伤醒来,就毫不留情地抽自己巴掌,她心里又急又气又心疼,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闷声开了口:“躺好!人家大夫辛辛苦苦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不是让你作践自己的!”
江无马上听话躺好,脸色苍白,小心翼翼地望着她:“我错了,嫂嫂怎么骂我罚我都行,就是别气坏自己。”
一旁的小姑娘江桃也赶紧拽住孟雪茹的衣袖,怯生生地替自家二哥求情:“嫂嫂别生二哥的气,桃儿只有嫂嫂和二哥了。”
孟雪茹:“……”
孟雪茹看着这落难小狗一般可怜兮兮的兄妹俩,终究是满心无力,没了脾气。
但她依然不想跟江无说话。
她是知道江无的心思的。因为不想失去仅剩的家人,她一直守着叔嫂间那条线,对江无明里暗里的示好假装不知。可江无……
他好像越来越不满足于现状了。
孟雪茹坐到远离床边的窗下,心中说不出的纷乱。
江无见她怎么都不肯与自己说话,只能用正事吸引她的注意力:“桃儿说这里是杏花寨,救了我们的人姓萧。嫂嫂定是很感激方才那位萧姑娘,却又不知该如何报答她吧?我这倒是有个对杏花寨来说很要紧的消息……”
孟雪茹一愣,终于回头看他:“什么消息?”
江无眼神炙热又压抑地冲她笑:“嫂嫂过来些,我就告诉你。”
孟雪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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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雪茹从江无口中问出那个“对杏花寨来说很要紧”的消息后,马上就去告诉萧喜喜了。
萧喜喜听得惊怒交加,正想出门去找她爹,她三个哥哥回来了。
不过三人看起来都不太好,萧远海眼眶红红,萧远川神色沉沉,向来开朗爱笑的萧远风脸上也没了笑意。
萧喜喜下意识问:“怎么了这是?”
兄弟仨沉默片刻,萧远海虎目含泪地开口:“喜喜,大壮,阿勇,还有长根叔,他们……他们都没了。”
萧喜喜一下僵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握紧双拳,低声问他:“一共没了多少人?”
战斗结束后她因为受伤,没和哥哥们一起留下来打扫战场,所以还不知道伤亡情况。但她心里清楚,昨夜那种情况,他们寨子里肯定是有人要折损的。
哥哥们回来之前,她一直刻意地不去想这事,可眼下,终究是不能再逃避了。
“伤七十五,亡十八。”萧远川闷声开口。
伤七十五,亡十八。
这数字对比敌方死伤过半,已经算是很少。可再少,那也是一条条原本鲜活的生命,是一个个她认识甚至熟悉的人。
就像大壮,他是跟他们兄妹几个一起长大的,他的女儿丫丫,前些天还送了小野花给谢逢……
萧喜喜眼眶发烫,胸口生疼,喉咙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许久都说不了话。
“那些流寇死伤惨重,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卷土重来了。他们还留下许多兵器和马,大壮他们……没有白死。”心里同样难受的萧远风拍拍妹妹的肩膀。
只要是打仗就不可能不死人,尤其昨夜那种情况,若非他们早有准备,又占据了地形优势,绝不可能只死这么点人。若是不慎失败,那更是整个寨子都要被屠。所以如今这结果,已经是比他们想的都要好了。
萧喜喜也知道这些,她只是还不能平静地接受。
萧远风三人其实也一样。
他们都知道外头很乱,可杏花寨与世隔绝,太平安宁,他们自来到这里后,从未像昨夜那般与人发生大规模的厮杀,也不曾一夜之间失去那么多相识的人……
事发突然,他们都需要时间来平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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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哥哥们说她爹这会儿正忙着抚慰逝者家属,萧喜喜不好过去打扰,就先回屋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天黑下来,她爹娘他们都回来了,她才收拾好心情,重新振作起来。
“喜喜,吃饭了。”
晚饭是萧远海做的。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其实做饭洗衣,缝补绣花,样样都会,是他们兄妹几个中最能干的人。
“来了。”
萧喜喜出门去了堂屋,见堂屋里只有自家人,谢逢、岁和、孟雪茹一家都不在,没觉得意外。
孟雪茹一家初来乍到,江无又身受重伤,肯定不会来跟他们一起吃饭。谢逢一贯是在屋里吃的,萧喜喜总想拉他出来和大家一起吃,他有时会应,有时不会。今日她刚欺负过他,他肯定不会出来。
至于岁和,那小子倒是不客气,几乎每顿饭都是与他们家人一起吃的。不过她娘说他今日见了太多血,方才回来的路上吐了几场,这会儿休息去了。
萧喜喜此时也顾不上他们,看了一眼坐下后,神色难得严肃地开了口:“爹,昨夜那些流寇不是自己盯上我们寨子,是有人引他们来的。”
“什么?”
这话一出,堂屋里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正在给女儿盛汤的冯云香更是险些打翻手里的碗,幸好萧定眼疾手快扶了她一下,那碗才没有打翻。
“这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冯云香稳住心神后急忙问道。
“是我昨夜救回来的那个江无,他亲耳听到的……”萧喜喜把孟雪茹跟她说的话,跟家人们复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