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陆序臣没有掩饰,冷冷应声。
康宁公主皱了皱眉,她本以为陆序臣不过是一时兴起,贪图人家美貌,等这股新鲜劲过了,自会分清孰轻孰重,再规矩地回来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妻子。
如今,他虽是答应了娶余姝,可这么个娶法,不是打丞相府的脸吗?况且,丞相府也不见得愿意把脸伸过来。
康宁公主平日里虽纵容陆序臣,但也分事大事小,今日这事,康宁公主断没有纵容之理,便冷了脸道:“若我不答应呢?”
陆序臣冷笑:“那我不娶便是,名分这东西,也不一定非要不可,况且您假意守了一辈子,您觉得有意思么?”
说完,陆序臣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公主府。
独留下康宁公主在那里,整个人如置于冷窖当中,瑟瑟发抖。
此刻,康宁公主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和南宫侯之间的假意恩爱,陆序臣早就知道了。
这一晚,南宫侯走了,陆序臣也走了。
康宁公主无处发泄,又深感前所未有的孤苦无依,便唤了自己养在后宅的伶人过来,听了一出戏以后,才觉得疲惫不堪,回了寝殿歇息。
翌日一早,康宁公主还未起来,余姝已经前来拜访。
余姝来的次数多了,整个公主府上下奴仆都知道,余姝极有可能会成为陆序臣的正妻,是以众人对余姝都十分客气。
余姝又在花厅等了一阵,康宁公主才起来招待。康宁公主眼底涂了一层厚厚的脂粉,可见昨晚睡得不好。
余姝连忙起身,将清晨赶早去八味斋买的蛋奶羹和鸽子玻璃糕送到康宁公主面前。
这八味斋的吃食算不得独一无二,可这味道,却是独一份的,京都贵族都喜欢去这里买吃食。
余姝笑盈盈道:“公主姨母,这可是我起了个大早特地去买给您吃的,您可得多吃点。”
余姝的母亲在闺阁时曾是康宁公主的闺阁姐妹,只是余姝的母亲早些年便过世了。两人在聊天时无意中提起过,余姝为了增进与康宁公主之间的关系,便特地在公主后面添了个“姨母”,公主也是十分受用,对余姝更是喜欢。
“可真是辛苦你了。”康宁公主宠溺地捏了一下余姝的脸庞,“姑娘家家的,睡眠最是要紧,以后要买这些,派个下人去便是。”
“这是要买给您吃的,我自是要亲自去买的。”余姝倔强回道。
“你呀,我争不过你。”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余姝方有意提到:“我方才进来的时候,听到下人说昨晚序儿哥哥回来了?”
余姝自十三岁初见陆序臣时,便爱慕上了陆序臣,这几年,她的眼睛从未从陆序臣的身上离开过。
“是回来了,可后来又走了,唉。”康宁公主叹气,一提到陆序臣便瞬间没了好心情,也便不想在余姝面前多加掩饰,“姝儿,我们京都这么大,好郎君多的是,序儿兴许并不是你的良配,若是你俩不成,你便把我当成你真的姨母,记得时常来看我。”
余姝听了,半晌没说话,尔后又咬着唇瓣道:“公主姨母,我想要嫁给序儿哥哥,是不是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康宁公主深深地看了余姝一眼。陆序臣从淮州带了个姑娘回来,这事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余姝这般问,定是已经查到了什么。她其实并不反感余姝这么做,只是余姝这般,让她想起了自己年少时,也曾这般追过南宫侯,可最后,她和南宫侯也并不圆满。
想到这,康宁公主也不再隐瞒,回道:“是,他昨晚回来,便是想要为她争取一个贵妾的名分,只要你愿意,他便可以娶你,给你正妻的名分。”
余姝听完,脸色有些发白,过了好半晌,才似下定决心一般回道:“我愿意,序儿哥哥只是和我相处得少,待我们相熟了,他自会知道我的好。”
“你真的愿意?不介意那个女子?”康宁公主微微诧异。
“既是序儿哥哥喜欢的人,我自会待她好。”余姝坚定得答。
康宁公主自觉自己没有这般心大,想着余姝也只是说说而已,便没有想太多,只笑笑道:“这事还是你回去同你父亲商量好了再说罢。”
“嗯。”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余姝见康宁公主精神欠佳,便找了个借口回丞相府了。
只是,余姝方上了自家的马车,脸上温和的神色便立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冷清又略显疲倦的脸。
大理寺。
下午申时正刻,大理寺已散值,大多数官员已陆陆续续走出大理寺,准备往家回。
郭安在外头等了许久,也未见陆序臣从里面出来。
郭安满脸无奈,只得进去催促,进了公事房才发现陆序臣仍埋头在自己的桌案上,盯着眼前的案子,眉头紧锁。
“爷?”郭安轻轻地唤了一声。
“嗯。”陆序臣头也不抬。
“您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陆序臣仍头也不抬。
“午时我同您说的回甜水街的事。”
此时,陆序臣才抬起头来,眸中清明了一些。
他记起来了,中午郭安曾问过他,今晚要不要回甜水街,他记得他点头了。
不过那时候他忙,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随口应下的事。
从那天晚上开始,他有好些日子没回去了吧?
一来确实忙,这回的案子圣上急着寻他要结果;二来,那晚的事,他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想起,影响了他做事的效率,他不想生活过多受到干扰,便本能地想要离她远一些,可越是这样,她出现在他脑中的次数竟然只增不减。
陆序臣抬起手掌,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经意间划过唇畔,尔后淡声道:“回甜水街。”
郭安心中一喜,陆序臣不惦记自己受的伤,他这个做下人的,自当替主子多想着些。
安栖那边,陆序臣好些日子没有回来,她虽有期盼,却因为有了陆序臣确定的答复,倒也不觉得担忧和着急。
这日午后歇晌起来,安栖脑子还没有十分清明,便听到秋音在外面喊道:“姑娘,您快些过来瞧瞧!”
安栖诧异,秋音虽小,做事却向来稳妥,从没有像今日这般大呼小叫过,便快步朝门口走去。
秋音见安栖走了过来,连忙解释道:“姑娘,这人来讨吃的,我就给了他两个馒头,可他还嫌不够,赖在这里就是不肯走,还说他和您是老熟人,非要见您不可!”
安栖听完,眉头拧起,她初来京都,人生地不熟的,从何来的熟人?
她的视线越过秋音,朝门外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颀长,却身着一件全是补丁和破洞长衫的男子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男子头发蓬乱,胡子拉碴,似许久都没有洗漱整理一般,完全就是一副乞丐模样。
只那双澄澈透明的眸子如旧,依然干净温暖。
安栖先是一愣,紧接着眼底充满了惊喜和不可思议,她几乎是用跑的,快速地向男子奔去,似欲拥抱男子一般,却又在快要接近男子的时候戛然而止,然后伸出小拳,用力地捶在男子的胸口。
男子捂住胸口,龇牙咧嘴、故作疼痛的样子,又惹得安栖大笑起来。
秋音见了,瞪圆了双眼,摸不清是什么状况。
安栖顾不得她,已经将男子拽进了院子,又同秋音道:“秋音,去拿些吃的来,快一些,他定是饿极了。”
果真,秋音方将中午剩下的花卷和豆糕送上来没多久,便被男子风卷云残般地扫进了肚子里。
吃完还嫌不够,安栖又让秋音去做些吃食上来,秋音便应声去了。
“你怎么来京都了?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安栖直等男子填饱了一些肚子,方发问道。
男子也不讲究,就着衣袖擦了擦嘴,才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望着安栖道:“听阿婆说你来京都了,我刚巧运送一批漕粮到津门,便顺道来看看你。”
男子叫赵云池,是个孤儿,从小在漕船上做事,平日里看起来是一副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模样,却好勇斗狠,常常将自己弄得一身伤痕。
安栖便是在清河镇的渡口上捡到了浑身是伤要死不活的赵云池,又将他带回了家,养好了伤,还填饱了他的肚子。打那以后,赵云池便时常带伤出现在安栖的家门口,阿婆心善,安栖心软,便时常收留他,久而久之,安栖和阿婆便将赵云池当成了亲人,也时常盼他回家。
只上一次见面,竟然过去了一年之久,如今在这异地他乡再见,安栖自然欢喜。
“你这一年去干什么了?也不送个信回家,你不知道阿婆会担心的呀?”安栖虽话里满是责备,却又盛满了关心。
赵云池不答,反倒一本正经责怪起安栖来:“你离家又何曾问过我?若说以身报恩,也得先轮到我,你说是不是?”
“呃?”安栖没听明白赵云池的逻辑,愣怔间赵云池已经恢复了往常的随意,嬉笑问道:“那人待你好不好?”
“哪人?”安栖方说出这句话便反应过来赵云池问的是陆序臣,脸颊瞬间红了红,正不知如何作答时,秋音的声音传了过来:“姑娘,公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