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季清夏让陈笙在卧房等她，自己转身进了厨房，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刚哄睡了阿荠，陈笙便看到季清夏单手端了盆水走进来，盆边上还挂着一条巾帕。
“妻主？”陈笙赶紧将怀里的阿荠放在床上，想要起身帮她。
“没事，你上床坐好。”
陈笙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得依言靠坐在床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季清夏手里的水盆。
只有一只手能动确实是不太方便……
季清夏费力的将帕子用盆里微烫的水浸湿，攥干。
轻轻呼出一口气：“陈笙，把裤腿卷起来。”
陈笙一下子就明白了季清夏想要做什么……
上午在医馆的时候，那位郎中说过，热敷可以缓解他断腿处的酸痛……天气寒冷，又连着几日阴天，他的腿确实疼的厉害，可是……他怎么能让妻主……
“快些。”季清夏笑着看他：“一会儿帕子要冷了。”
陈笙默默卷起了自己的裤腿。
温热的巾帕被小心翼翼的覆在他左腿那处丑陋的变形处，陈笙忍不住窒住了呼吸。
“烫不烫？”季清夏抬头问他。
陈笙缓缓摇头，眼眶又有些发酸。
从来没有人这样在乎过他的感受。
除了季清夏……不会有别人。
季清夏耐心的给他热敷，帕子稍凉便重新放进水盆里面浸湿，如此反复几遍，眼看着患处都被蒸的微微发红，又问道：“感觉好一些吗？”
“好……好多了。”
陈笙没有说谎。
折磨了他几年的患处，被热气蒸着，酸痛消了大半。比起之前，已经不知好了多少。
季清夏轻轻呼出一口气。
看来郎中的办法还是有效的。她此时还没法请出系统中的名医，郎中口中那位姓沈的大夫也不在，能用这法子帮陈笙缓解些病痛也是好的。
盆里的水已经冷了。季清夏小心翼翼的擦干陈笙腿上的水珠，帮他将卷起的裤腿放了下来，又拿了被子盖住，让热气能多留存一会儿。
陈笙看着她，轻声开口。
“妻主，我有事想跟你说。”
“嗯？”
陈笙抿了抿唇，想要下床，却被季清夏拉住了手腕。
“要出去吗？”
陈笙愣愣点头。
“那便不急。”季清夏指了指他的腿：“好不容易舒服了些，睡一会儿？起来再说吧。”
陈笙就这样又被她塞进了被窝。
最里面睡着阿荠，陈笙轻轻往里面挪了一点，鼓足了勇气：“妻主也，也休息一会儿吧。”
他有些忐忑不安的悄悄看向季清夏，怕看到她眼中的嫌弃，却见那人一脸惊喜的笑意。
“好。”
像是怕陈笙反悔一般，季清夏答应的十分痛快，没去管地上放着的水盆和帕子，迅速脱鞋上床。
家里只有一床被子，陈笙犹豫着要不要分给季清夏。
“没事，我不冷。”
知道陈笙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如今的极限了，季清夏抬手帮他掖好了被角。
“睡吧。”她轻声哄他。
陈笙忐忑的心便这样一点点安稳下来，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两人没有睡太久，醒来的时候，阿荠还睡的正香。
陈笙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放心将阿荠一个人留在家里，轻手轻脚的抱起小孩，带季清夏离开小院，朝村子的更西边走去。
季清夏分到的这套院子已经是村子的最西，若再往西就只有一户人家……
陈疯子家。
据说陈疯子祖上是季家村的人，后来一家人迁走，她却不知怎么染了疯症，二十年前回到季家村后，就住在村子最西边那处荒废的祖宅。
她平日里也不是一直疯，正常时候还跟村子里的人打招呼，疯起来就提着一根棍子见人就打，嘴里还总念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没人听得懂。
陈疯子家那处祖宅荒废多年，又在村子最边上，整日阴气森森的，不知会有多少蛇虫鼠蚁，村子里的人都教育自家的孩子不要去玩。
而陈疯子住进去之后，她长的高大又患有疯症，村里人都怕她，就更没人敢靠近她的院子。
陈疯子去世后，陈笙为了葬她嫁给了季清夏。大家都想着，但凡陈疯子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陈笙也不至于把自己嫁出去来葬她，于是至今也没人起过来这院子里探寻的心思。
如今过去半年，院子已经荒废了，到处杂草丛生。
陈笙挪开门口的一块石头，找到了藏在下面生了些铜绿的钥匙，打开院门。
他一言不发的走进院子里。
过去种种仿佛还在眼前。
季清夏觉出了他情绪的低落。
“陈笙？”
陈笙深吸一口气，摇头。
“我没事的，妻主。”
院子里的杂草中间堆满了空酒坛，每一个酒坛都浸着陈笙的血。
他带着季清夏走过那些酒坛，拨开荒草，来到最中间的屋子前，打开了房门。
“妻主，这里面的东西大概对你有些用处。”
季清夏却不急着进去，而是轻轻将陈笙揽进了怀里。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她能感觉到陈笙此刻的低落。
比起屋子里的东西，季清夏显然更在意陈笙此刻的心情。
陈笙身体紧绷了一瞬，又慢慢放松下来。
“妻主，你的伤……”
“没那么容易碰坏。”
她静静抱着陈笙。
许久，直到被夹在两人中间还在睡的阿荠发出不满的哼声，季清夏才放开他，改为牵着陈笙的手，一起走进屋子里查看。
刚绕过门口的屏风，季清夏就呆住了。
这，这是……
房间里摆满了书架，每个书架上都是满满当当的书，书架间只够一人侧身通行。
陈笙解释道：“这间屋子的藏书最多，娘对这些书很爱惜，屋子里各处都摆了除湿和驱虫鼠的药剂，两边的厢房还有些放在箱子里的书，我……我也不知道这些对妻主想做的事有没有帮助。”
“……可太有帮助了。”季清夏艰难咽口水。
季清夏就算从现在起一直在这里背书，这些书也足够她背上十年八年。有了这间书房，意味着季清夏再也不用为书籍发愁。
忍不住疑惑：“岳母以前是做什么的？怎么会有这么多藏书？”
陈笙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些书还是我很小的时候，娘找了人一批一批从其他地方运进来的，特意绕开了村里的路，晚上运来的，村里其他人都没有瞧见过。平日也不见娘翻看这些书，但是她保管的很小心，我从小到大每年都要跟她一起晒书，每一本都要细细检查过才行。”
这么多书……
崇文阁的藏书恐怕不及这里的十分之一。
甚至还要更少些。
陈笙是知道书有多贵的，这些书如果拿出去卖掉，足够陈笙几辈子荣华富贵了。
想到这儿，季清夏捏了捏陈笙的手。
“当初缺钱给岳母下葬，怎么不拿几本书出去卖，反而……”
嫁给了原身那么一个混蛋。
陈笙摇摇头：“她养我长大，我葬了他，这是应该的事。”
对于陈疯子，陈笙的情感十分复杂。
若没有她将陈笙捡回季家村，恐怕陈笙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陈疯子把陈笙养大，却又不肯好好待他。她极爱喝酒，院子里那些空酒坛都是陈疯子留下的。她清醒时总是沉默的看着陈笙发呆，一旦醉了就要犯疯症，对陈笙更是永无止境的打骂。就连去世之前，也死死攥着陈笙的手，连说了几个恨字。
陈笙不知她的恨意从何而来。
他感念陈疯子养育之恩，却不敢与她亲近，更没多少母子之情。
所以埋她，只是还恩。
至于这些书。
这是陈疯子的东西，若不是季清夏需要，陈笙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再打开这扇门。
季清夏想起陈笙的腿是陈疯子打折的，大概也猜到了些陈笙的心思。
她正色道：“谢谢你，陈笙。”
季清夏的眼神太过认真，陈笙不由得逃开目光，耳尖红了一片。
“阿……阿荠还在睡，我带他先回去。妻主留在这儿看书吧，我晚上送饭过来。”
“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陈笙转身就走，竟是逃一般离开了这座院子。
季清夏找了个椅子坐下，意识缓缓沉入系统空间。
“宿主~你来啦？”
点点绕着季清夏跑了两圈，一双猫眼定在季清夏的手臂上：“你受伤啦？”
“意外。”季清夏狐疑：“我受伤的时候你没看到，是去做什么了？”
“咳，那个！宿主你是拿到新书了吗！”
话题转移的还是这么生硬。
看来是在偷懒。
季清夏瞥了它一眼。
点点被她这一眼瞟的更加心虚，努力找补：“要，要是宿主实在拿不到书籍，系统也可以先提供那么一两本……”
“原来可以作弊啊。”季清夏意味深长。
“那，那不是宿主始终没有要求过嘛！”
“懂了。”季清夏勾起唇角。
懂了？懂什么了？？？它好不容易遇到了这么一个勤奋好学还不耍赖的宿主！所以才放松了警惕，待在系统空间里睡大觉，她现在懂什么了？？？
季清夏却终止了这个话题，戳了戳点点的小脑袋。
“准备个大些的空间。”
“大空间？”点点狐疑的看了看四周。因为季清夏如今能获取的能量有限，为了节能，系统空间始终处于原始大小，虽然称不上太大，但也有半间卧室那么大了。这么大的地方不够放书的？
“宿主你买了很多书吗？先说好，只有属于你的书才会出现在这个空间哦~”
“嗯，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