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清瑶垂着脑袋跟在师尊身后走着，心乱如麻。
面前的白色身影不知何时停了脚步，她一时不查，闷头撞了上去。
竹香扑鼻，温热的体温透过轻薄的衣料传来。
原来，清冷淡漠的师尊，怀抱也是暖的。
乔清瑶脑中冒出这个想法后，瞬间感到了自己的冒犯，她连连向后退去，拉开和师尊之间的距离。
“师尊，抱……抱歉……”乔清瑶磕巴道，鼻尖后知后觉感受到了一股被撞击过后的酸意，眼眶也红了。
头顶上方，那道淡淡的声音响起。
“还在哭？”
乔清瑶连忙将头垂得更低，想要掩藏，她否认道：“没有，不是在哭。”
她本就没有天资，修为落后同门一大截，所以从不在师尊面前哭，那样显得她太没用了。
这次是第一次。
可亲眼看着师尊在她面前死去，又重新看到他好好的站在她面前，她实在忍不住……
思及此，乔清瑶的鼻子更酸了。
少女的双眸盈着雾霭霭的湿意，眼尾和鼻头一片粉红，看起来就像是被霜打的花，让人忍不住想要为她拂去眼泪。
“不是赢了吗，怎么还这般委屈。”沈修慈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蜷。
他别开视线，背过身去，说道：“你像今日这样打回去很好，若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你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后果，有为师替你担着就是。”
乔清瑶没想到，自己闯祸惹麻烦，师尊不仅不责骂，还会出言庇护。
原来师尊从刚刚在戒律堂就在庇护着她。
“谢谢师尊。”乔清瑶喉咙发紧。
这样好的师尊不该那么草草死去，既然上天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这一次，她一定要守护好师尊，决不让师尊再重蹈上一世的结局。
沈修慈道：“你的修为增长了不少。”
沈修慈是无上境的强者，乔清瑶的身体的变化瞒不过他的眼睛，
乔清瑶不打算将自己重生的事告诉师尊，否则，知道一切的师尊，只会再次坚定的选择用自己的死来拯救六界，索性在修炼这件事上，本就有缘法和开悟这一说，修为突然大幅增长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她道：“弟子近来修炼颇有感悟，所以有所突破。”
沈修慈道：“来和我比试一场，我看看你近来的长进。”
说是比试，但沈修慈通常不会拔剑，而是以树枝替代，因为乔清瑶修为低微，会被他的剑气所伤。
“是。”乔清瑶点头，忍不住有些紧张。
前世，她在修炼一事上从未得到过师尊的肯定，这一次，虽说她有些作弊，但她希望能给师尊一点惊喜。
乔清瑶从心境中召出穗盈剑，碧色剑光如凌波般荡漾，轻盈飘逸，这是她修为至筑基境那年，师尊亲手为她挑选的本命剑，是世间少有的极品仙器。
不止是她手中的剑，就连她身上的衣衫也是师尊送的法宝，叫做玄羽衣，可以抵御伤害，前世她虽因常受到冷言冷语，但因为手上有这两件师尊给的法宝，所以也没人能真的欺负到她。
乔清瑶凝神，握紧剑柄，拔剑出鞘。
于此同时，沈修慈也捡起了一根还算笔直的树枝。
那分明只是一根干枯易碎的树枝，可在沈修慈手中的，隐隐散发着锐气。
乔清瑶率先持剑出招。
沈修慈只守不攻，只偶尔用树枝点出她的破绽。
乔清瑶太想好好表现一次了，她全神贯注，在来回十几招后，终于找到机会，一剑刺去。
沈修慈抬起树枝去挡，可本来在他手中坚硬锐利的树枝，却竟就此断裂。
沈修慈脚步踉跄，向后退了一步。
这本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以两人如今修为的差距，就算乔清瑶全力刺出这一剑，也绝不可能撼动无上修为的剑尊分毫。
乔清瑶神色惊愕，连忙收手，她道：“师尊，你没事吧，我怎么会……”
沈修慈道：“我没事。”
可他面色明显肉眼可见的白了几分。
乔清瑶回想起了什么。
上一世，仙魔大战前，师尊忽然生了场病，甚至惊动了神医宿泱前来无妄峰，想来病情应该很严重。
算算时间，现在这一世距离那场大战还有六个月，莫非师尊的病从现在开始就有苗头了？
乔清瑶着急道：“师尊，您是不是身体不适？可是生病了？”
沈修慈的异常只是短短几息，很快，他就面色恢复如常了。
他道：“无碍，只是最近有些累了。”
乔清瑶道：“要不还是请宿泱医仙前来看看吧。”
若是师尊的病能早些发现早些医治，就不会像前世一样，拖着病体上战场与魔皇决战，兴许就不会死在那场大战上了。
可沈修慈却仍旧拒绝道：“不必，我的身体情况我清楚。”
他似是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拒绝过后便又说起了别的事。
“你的修为大有长进，如今已至凝元境，这瓶丹药你拿着，每日服下一颗，对你修炼有益。”沈修慈说着，从芥子袋中拿出一个白色瓷瓶。
乔清瑶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说不动师尊，只得作罢，抬手去接药。
冰凉的瓷瓶被放入她的掌心，乔清瑶垂眸道：“谢谢师尊。”
这丹药在她上一世到达凝元境时，师尊也曾交给她过，她按时服用了半年，可修为却半点没有提升，身体倒是好了不少，不仅气色红润了，还长高了些。
师尊给的定是好东西，想来她确实是没有修炼那方面的天赋吧。
乔清瑶抿唇，握紧手中冰凉的瓷瓶，想要收回手，衣袖却被虚虚握住。
“你的袖口破了。”沈修慈道。
乔清瑶看过去，天青色的衣料被师尊白皙修长指尖握着，仔细看过去，确实有一处的丝线乱了。
乔清瑶眉头皱在了一起，语气自责道：“定是今日打架时划到了，对不起师尊，弄坏了你送我的玄羽衣。”
“无妨，回去以后你将衣服交给我，我修补一番就好。”沈修慈松开握住她衣袖的手，道，“回无妄峰吧。”
乔清瑶应道：“是。”
望着师尊的背影，她后知后觉因为师尊刚刚的触碰有些脸热。
师尊在她眼里，不，是在六界众生眼里，他就像是高高悬于天上的月亮，圣洁又遥远，高悬在那里，光芒庇护世人。
她能拜入师尊门下，成为师尊的亲传弟子已是三生有幸，她虽心中钦慕，却从不敢肖想更多的接近。
毕竟，谁又能触碰到月亮呢。
回去之后，乔清瑶就将玄羽衣脱下送去师尊房中。
再回来时天已经黑了，以她如今的修为，已经不用睡眠补充体力了，便索性服了师尊给的丹药，在房中打坐调息。
可只要她一闭上眼睛，脑中就翻涌起师尊刚刚虚弱的模样，和他上一世死去的那幕，根本没法儿静下心来。
前世，师尊临近大战前夕才请来宿泱医仙，当时为时已晚，没多久后魔皇就打上了仙界，师尊根本没有时间调理好身子，拖着病体就上阵了。
现在距离仙魔大战还有六个月，时机还不算太晚，她必须要想办法尽早请来宿泱医仙，在大战前治好师尊的病。
可宿泱医仙常年游走于六界寻找草药，行踪不定，师尊与宿泱医仙关系交好，应该也只有他可以联系上宿泱医仙了。
但以师尊如今修为，等闲小病或是中毒，只需要调息几个周天就能缓解，就算他察觉到了身体不适，也只会先自己调理，不会轻易惊动宿泱医仙，想来他上一世也是因此耽搁的病情……
有了。
乔清瑶想到了什么，猛的睁开眼睛。
她初到仙界时，曾因体弱，接二连三的生病，那时，师尊次次都不放心的请来了宿泱医仙为她看病。
若是她能再病一次，定能惊动师尊去请宿泱。
可她如今已经凝元期修为，轻易不会生病了。
乔清瑶目光看向师尊给她的白瓷瓶。
那瓶中丹药大补，师尊曾告诫过她一天只能吃一颗，贪多会伤身，若是她直接吃下一整瓶，定会生场大病。
乔清瑶拿起瓷瓶，没有犹豫，一鼓作气将全部丹药都吞了下去。
窗外月色高悬，竹影婆娑。
沈修慈于塌上闭目打坐，可他的身姿却不似往日笔直，脊背微微弓着，仔细观察，还能发现他的额上布着一层薄汗。
就像在与什么做着抵抗，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放在膝上的手也不自觉蜷缩起来，指尖几乎没入肉里。
他体内的毒又发作了。
两个月前，囚禁魔皇的封印松动，魔皇逃出了一抹元神，他前往降服时，着了魔皇的道，被下情毒，魔皇想以此破他修的无情道。
魔界情毒来势汹汹，每月都会发作一次，挡无可挡。
今日，他那一瞬间的虚弱，兴许也是因为情毒的原因。
沈修慈感到有一股猛烈的热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抿唇极力忍耐着，唇被咬得发白，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月光下，那张向来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层异样的薄红，眼尾也染上了两抹红绸。
沈修慈忍不住睁开眼睛，目光看向不远处的矮桌。
那里整齐的叠放着一件青衣，是今日他为弟子修补的衣服。
一片灰暗中，那抹青色是那么的显眼，让他移不开眼。
他近乎痴迷的望着那里，仿佛又回到了两个月前的那夜，他浑身颤栗，抬手想要触碰，却在抬手的瞬间猛的意识到了什么。
沈修慈面色惨白的收回手，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然而，她的面容却没有就此消散，反而更加清晰了起来。
沈修慈的目光再次不坚定的看向那抹青色，他克制不住的将那件衣服抱入怀里，将鼻尖轻埋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