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老头由曾孙麻青山扶着,边往屋外走边与柏峻说话,“我说你也别掉脸子,这事儿原本就与人谢家女娃没干系,要不是大壮这混球······”
谁也没想到出门会与柏苍的小媳妇隔墙相望,一时之间愣在台阶上。
屋里的人不知道实情,拥着出门。
就这般,谢烨与从马家出屋的一众大老爷们面面相觑,屁股上的凉意好似在蔓延,她点头问好后进屋。
柏苍开口邀请道:“叔爷爷您和二叔家去吃饭吧!”
麻老头看好这门亲事,点头应道:“成。”
见方才侄媳妇没掉脸子,还主动点头示好,柏峻心里再多的不乐意也散去,觉得是个知礼人,笑拍侄子手道:“你婶子估计回去了,我就不去了,给你叔爷爷好好整治一桌。”
麻老头不乐意,皱眉道:“看你那熊样儿,离了媳妇就活不成了?”当即嫌弃赶人,“走走走,赶紧走,都围在这儿干啥,没见柏苍家灶房都没人声么,想吃饭回自个家吃去。”
麻青山尴尬,扶着叔祖不知如何是好。
一众汉子、妇人相继出屋道别。
不过一刻钟,马家院子剩一地泥泞。
谢烨拿布巾擦了擦裤子上的泥水,正犹豫着要不要将湿的这一片洗一洗,院子传来人声。
“妮儿,叔爷爷来蹭饭你不会嫌弃吧?”距离台阶还有一大段距离,麻老头就乐呵呵道。
谢烨放下布巾出屋子,见柏苍一左一右扶着两位老人。
她站在台阶上伸手接人。
柏苍介绍道:“这是叔爷爷和二叔,你们吃过没?”
“叔爷爷好,二叔好。”谢烨扶住年长的老者,问好后才回话,“吃过了,四婶、王嫂子他们帮忙做的。”
三人在台阶上跺脚,柏峻道:“成,灶房剩啥咱们就吃啥。”
柏苍扶着人进西间,点了油灯才来灶房。
谢烨正在发愁。
厨房收拾的很干净,灶膛的柴火看着已经是熄了,锅盖缝隙偶尔冒出丝丝缕缕热气。
她掀开厚重的木锅盖,篦子上放着两碗菜,四个馒头。
这······端上去也不够啊!
“剩啥菜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她一跳,谢烨看着进屋来的人道:“两碗菜四个馍。”
“成,再煮点疙瘩汤就可以了。”柏苍说着挽衣袖,“翠儿他们呢?”
“翠儿去洗衣服了,柏青吃饭的时候就没见人影。”
“那小子估计在灶房吃了跑出去玩了。”
见柏苍洗手后舀面和水,谢烨主动道:“需要做菜么,我会做。”
柏苍回头看她一眼,道:“柜里有腊肉,能成不?”
谢烨在橱柜翻看,切好的腊肉还有一大碗,见有一块肝子,问道:“这是卤的还是煮的?”
“昨儿煮的。”
谢烨将腊肉和肝子端出来,见花椒生姜八角等大料还很齐全,道:“你们经常吃肉?”
“嗯,买米面不容易,家家户户多是配着野物肉吃。”
切肝子时,见很新鲜,谢烨纳闷,“你昨天回来还去打猎了?”
柏苍不解,见她摆弄菜板上切好的肝子,道:“没,大堂哥他们昨儿正好打了一头豪猪,昨儿下晌用来做席了。”
柏苍和好面疙瘩,坐在灶膛前烧火。
谢烨边忙碌边道:“说得咋样了,你要没处理好,那混蛋我见一次抽一次。”
想到那鞭子柔软不失韧劲儿,由衷称赞:“别说,你家那鞭子还挺好用,尤其是抽人时,特顺手!”
柏苍:······
柏峻坐不住,出屋溜达来看时,就见灶房两人有说有笑,悄悄探头瞧了瞧转身回屋。
麻老头坐在炕上靠着被子敲腿,见他溜达进来,好笑道:“你就别瞎操心了,苍子心里门儿清。”
柏峻没好气,“你重孙都成亲娃儿都好几个了当然不急,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柏苍是他亲侄子,眼看都二十好几了亲事还没门道,他能不着急么?
“那你说说,人谢家女娃子哪不好了,你鼻子不是眼睛。”麻老头翻白眼,别以为他昨儿没看到。
柏家小子这几日都在往山外走的那一带打猎,昨儿打了豪猪正急匆匆出林子往回赶,就遇见柏家的驴。
几个小子当即分了两路,一行人抬着豪猪赶着驴子回岭,一行人顺着路往出走接人。
人是晌午回来的,席是下晌吃的。
当时这亲亲二叔还得柏苍三请五请的才来,拉着个驴脸,真是没眼看!
柏峻没别的话说,只得道:“人昏着进门,不吉利!”
“屁!”麻老头来气,出口惊觉声音大,压低音量凑向炕沿处道:“你还瞧不上人女娃,我看柏苍还没搞定哩。”
昨儿那席面,不过是让人名正言顺留在家罢了,不然这岭上没成亲的小子不得挤破头。
其实就灶房那架势,柏峻也看出来,那女娃是个有主意的,没见都能别到马大壮头上。
山里人家种菜还得过几日,但现在开春野菜多,柏家厨房就有不少。
谢烨将肝子切片后馏热,又焯了荠荠菜,末了起锅烧油。
这里人吃的是荤油,她也不问是什么荤油,直接挖了一勺在锅底化开后炝大料,淋了一勺在猪肝上。
而后野蒜苗炒腊肉片、香椿炒野鸟蛋,盛菜后油锅添了两瓢水煮疙瘩汤。
菜上桌时,人还没进屋,蒜苗的香味率先飘来。
麻老头往炕沿处挪,乐道:“我闻到了,这香味,肯定不是苍小子做的,他笨手笨脚做不来。”
柏峻也闻到了,不过见侄子身后跟着人,笑道:“苍子是大手大脚,人却是不笨。”
“叔爷爷,二叔,叶儿整了两道菜,剩下的是昨儿席面上的,别嫌弃。”柏苍笑着将大木盘放在炕上。
谢烨端着小木盘,里面两碗疙瘩汤。
油灯下,新菜剩菜一目了然。
青翠蒜苗配着褐红腊肉尤为醒目,麻老头看着谢烨道:“跟你爹一样能干。”
谢烨心里一惊,笑意微顿,不过一瞬道:“叔爷爷知道我爹?”
“知道知道,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能干人。”麻老头感慨,“就是运道不大好,不然说不定现在都当官了。”
担心交涉过多露馅儿,谢烨没多问,放下盘子出了屋子,留柏苍在屋内招待两位长辈吃午饭。
沙沙声由远及近,谢烨伸手,湿意星星点点落在掌心,又下雨了,也不知······
“快往回走,临湿了可没衣服换了啊!”熟悉的呵斥声传来,她踮脚往院外看去。
柏翠顶着木盆,边走边训斥柏青,“就知道瞎跑,也不知在家里陪着嫂子,要你有啥用?”
柏青小跑着顶嘴,“要你有啥用?赔钱货,长大了许婆家还得陪嫁妆,咱家哪有东西给你婆家?”
柏翠咬牙,追着要踢他,柏青一溜烟跑进院子,溅起一路泥水。
见廊檐下的谢烨青着脸,缩了缩脖子驻足不前。
听到屋内有说话声,柏青壮着胆子大声道:“大哥,我回来了。”
柏翠进院,见他站着不动,呵斥:“快进屋,冒风有你好受的。”
柏青缩了缩脖子,慢吞吞往屋檐下走。
柏翠见谢烨站在门口,笑道:“嫂子,你咋还在外面,冷的很快进屋。”
谢烨伸手接过她头顶的木盆,冷眼看着柏青,“去哪洗衣服了?”
“沟里的河边,不远的。”柏翠站上台阶,拍打肩膀胳膊上的水珠。
柏青却是挪到西边窗户处,从那边直接上廊檐台,不走正门处的台阶,觑见谢烨眼神,缩着脖子贴墙根想进屋。
谢烨冷眼看着他,在人准备进门时,左挪一步挡住,道:“屋里有长辈,懂礼些。”
柏翠以为她是提醒,笑道:“别看他调皮,知礼着呢。”
见她完全没将刚才柏青说的话放在心上,甚至还觉得知礼,谢烨皱眉。
不过并未多说什么,直接放人进屋。
柏翠接过盆,往厨房去。
谢烨跟过去才知道,她是去后屋檐下晾衣服。
粗粗的麻绳绑在屋檐下的椽上,垂成半月弧度,最中间还好,越往两边越高,柏翠吃力地踮脚。
谢烨搭手帮忙,两人挂衣服的间隙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柏翠明显很希望她留下来,家中的一切,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本来天晴了洗也成,只是到时候要收拾后院种菜,我怕来不及只能先洗了这样晾着······二哥还没回来,衣裳估计也湿了,回来得换······”
谢烨望着后院的一大片空地,尤其多看了几眼后山脚处,明显是人挖成齐壁状,道:“那一片都是你家挖出来的?”
“也不算,是大家一起挖的。”柏翠甩着手道,“听说我爹回来带人挖山平地建房子,别看这墙外面是泥,里面可是石头垒得。”
山民多居住窑洞,白云岭的人以往也是如此。
柏峰带着妻儿回山,当时柏苍还小,只知晓自家被抢了,哥哥姐姐也不见了,他娘黄氏却是不成。
可谓是一夜之间家财尽失,长子长女皆殇,悲痛交加,竟是一病不起。
柏峰有愧于妻子,且见一大家子住一个窑洞不利于妻子养病,便拿出银钱当工钱请人挖山平地给自家盖房子。
当时柏家顺势分了家,四房人各自起了新屋。
见状,白云岭其他人家也起了心思,只是当时盖的人不多,只七八户。
“等天晴了嫂子在岭上转转就知道了,几家是那几年才起的屋子,现在看着还新的很。”
谢烨摸着褐色墙皮,凹凸不平,还能看得出上面的草木屑。
“姐姐,大嫂,四叔和叔爷爷要走了。”柏青的声音传来,听着应该是站在厨房后门向这里喊得。
“走大嫂,我们送送。”柏翠挽住谢烨的胳膊说道。
麻老头正准备下台阶,见她俩从灶房出来,乐呵呵道:“你灶上手艺真不赖,跟你爹一样能干。”
见他又提起谢怀民,谢烨装害羞样儿低头,道:“叔爷爷慢点,让柏苍送送您。”
麻老头摇头,看着身边人似笑非笑道:“我喊一声家里就能来人,倒是你四叔得柏苍送送。”
知道是提点他,柏峻没好气道:“我腿脚好,还是让柏苍送你吧。”
两人虽拌嘴,但还是由着柏苍扶着出院子。
谢烨、柏翠站在廊檐台上看着。
“咳咳咳······”
急促的咳嗽声从西屋传来,谢烨还没反应过来,柏翠已经咬牙撸袖子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