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烨被叫醒时晕乎乎,只觉得耳边一直有人叨叨,床还摇来晃去烦人的很,翻身一巴掌挥过去,怒道:“大清早不让人睡觉烦不烦?”
柏苍后仰躲过巴掌,看着床上的人,见脸色红的不正常,继续上手推搡:“起了,喝药。”
谢烨惊醒,睁眼就是······“你谁······”看了看熟悉的袄子棉裤以及身后的山洞,摸着额头道:“你刮胡子了?”
“嗯,你冒风了得喝药。”柏苍递过竹筒。
见竹碗外面黑乎乎,谢烨条件反射性凑近歪头细看,“这是我喝粥的碗?”
柏苍想缩回手,奈何碗里是药,一个不小心就会洒出来,只得硬着头皮催促道:“新做的,快喝。”
确认了不是喝粥的碗谢烨松一口气,道:“我先洗漱一下。”目光触及身上盖着的褥子,嫌弃地捏起一角拎到旁边。
下床时腿一软直接歪倒。
好在柏苍就在旁边,伸手扶住她又塞回床上。
谢烨被呛得直咳嗽,这时她才察觉,好像生病了。
摸上热乎乎的额头,有气无力道:“我生病了?”
站在床边的柏苍无奈,合着方才他说的话这人一句都没听进去,关注点全在这个被他弄脏的竹碗是不是她吃饭的碗啊!
递过竹碗耐心解释:“你冒风了,这是治冒风的药。”
“冒风?”谢烨咂摸,嘀咕道:“感冒啊!”
一想到这个时代的感冒若是治不好会要人命,她挣扎着坐起身,接过碗闻了闻吹了吹,顾不得碗边的黑痕,直接仰头灌。
“咳咳咳······”喝完递过碗,坐在床边咳嗽。
这药,比她前几日喝的那个更苦,更难喝,砸吧嘴突然抬眼,“怎么跟我之前喝的不一样,你确定是治冒风的药?”
“你烧的很,这个是大剂量的,大夫说太烧就喝这个。”柏苍局促解释。
谢烨皱眉,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若是不烧,喝哪个?”
柏苍从地上竹篓里拎出两个油纸包,“这个是不太烧时喝的。”
果然,根据感冒严重程度分了不同剂量的药,谢烨伸脖子看,竹篓里面还有别的药包,“都是中药?”
“山里没大夫,看病不大方便。”柏苍转身出洞。
谢烨坐在床沿定定看着地上背篓,觉得缓过来了才慢吞吞下床。
板车已经卸车,麻袋分装在竹篓中,看样子是给驴驮。
见柏苍用竹筷搅着陶锅,面糊糊稠的感觉能黏嘴,谢烨砸咋舌后觉得她还是兑点水喝吧,看到他还往里撒盐,暗道:瞎讲究!
吃过早饭,柏苍拎着镰刀准备出门。
谢烨盯着他掏出镰刀的竹篓微微经验,想到出门在外与陌生人同行,多点防备也正常。
柏苍却是解释道:“一直都在车上,只是压在麻袋下你没看见。”
谢烨撇嘴,“此地无银三百两。”原本她觉得没啥,这一解释,到更像欲盖弥彰。
林间的雾气早已散去,水气却依然浓重,树干湿迹斑斑,树叶草叶上更是挂满水珠。
在门口处张望,不见人影,谢烨心下着急,她吃完饭碗都洗了,陶锅也晾干了,咋还不见人回来?
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找找,沙沙的声音传来。
谢烨左右四看,也就靠在门边的竹竿趁手,赶忙拎起紧紧抱住,死死盯着声响处。
对上熟悉的眼神,心下一松,皱眉道:“你干嘛去了?”这么久不回来,回来还不提前吱声。
柏苍挑着两捆露着嫩芽的枝条,裤脚被水珠打湿,湿痕一直蔓延到小腿处,脚上的鞋子沾满泥土,“给驴割点草。”
谢烨指向一旁被拴在树上的驴,无语道:“它不是能自己找吃的么!”
“今儿歇歇,你病好了再走。”柏苍将枝条竖靠在“荆棘墙”边,卸下背篓。
谢烨这才发现他还背了背篓,抬头看天色后道:“我还好,赶路吧,早点回去好好休息。”
前两晚都是在树下生一堆火,靠坐着半眯半醒硬熬,昨晚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她松懈下来睡沉反倒感冒了。
现在这种情形,还是早早到柏苍家安全,不然这半路来个野兽······
想到此,谢烨催促道:“我没事儿,赶紧收拾东西走,你出来也有好久了吧!”
柏苍盯着她脸色看了又看,没应话,却是叮嘱道:“成,我们走慢点。”
两人收拾对子房,谢烨负责灭火清理卫生,柏苍则是给陶罐添了米,又留了些麦子,往墙上的竹筒还灌了点盐。
板车拆解,车架靠在洞壁立着,车轮放在一旁。
柏苍还进林子砍了一根成人腿粗的枯木,劈成柴火堆在地坑墙角。
“有人打猎来住,有现成的柴烧火。”
听他解释,谢烨了然点头。
柏苍没说的是,这些柴是给打猎受伤的人准备的。
来对子房的猎人,若是歇脚,用不了多少柴火且能自己现砍,之所以备这么多柴火,就是预防猎户打猎受伤来对子房却无柴可烧。
山里猎人都知道这规矩,即便是山民临时歇脚,用了柴火也会自己补上。山里讨生活的都不容易,多留一捆柴火也是结一份善缘!
往后的山路,果然越发崎岖,好在不用绕,直接爬坡翻山。
驴子驮两个大筐,柏苍背着背篓还挑两个筐子。
为着背东西,两人临出发前还吵了几句。
谢烨不了解的是,都这么累了,为啥要带一大捆竹皮回去?吃饱了撑的?
柏苍沉默,只埋头收拾东西往箩筐塞。
谢烨双手叉腰在原地转圈,默念:自己选的路爬着也要走完,自己选的路······成功将自己劝得平息火气后,又在柏苍收拾好的箩筐乱翻。
柏苍自然是拗不过她,只得看着她将草药包、盐包、干粮布袋、水囊、镰刀斧头竹筒等乱七八糟的收拾在一个背篓自己背。
征用了对子房一个背篓,谢烨理直气壮指使人,“你给人补上。”
“好,下次来补一个。”柏苍只有应话的份儿,不过,在谢烨看不见处努力压制嘴角。
估计往里的山路经常走,虽不平坦宽敞,但能看得出是路。
驴子在前,谢烨走中间,后面柏苍背筐又挑担。
走着走着实在走不动,跟柏苍换了位置,“你先走,到前面放下歇一歇等等我。”
······
也不知何时,队形成了驴子慢悠悠自己走,柏苍走在最前,赶一大段路放下扁担箩筐返回来接谢烨。
如此往复。
路不好走,好在柏苍每晚都能找到对子房,能做热饭吃,有床板躺着歇息,后面五六日的路,谢烨觉得还成,不算太累。
只是,这种赶路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将对子房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后坐在火堆边,她捏着小腿问道:“还要多久啊?”
自离开上南坡村算起,已经有十天了。
在山里钻了十天了,连个村子的影子都没看到,说不丧气是假!
“明儿说不定能碰上来接我们的人,明晚就能到家了。”柏苍搅拌着竹筒里的粥,感觉差不多了将柴火分了一些拨到旁边的大火堆。
谢烨盯着土坑发呆。
竹筒距离上沿三分之二处靠在土坑壁上,筒口朝外露出地面,坑里生火煮竹筒粥,既不担心土掉进粥里也不怕倾倒没得吃,想来也是山民世世代代传承的经验。
她突然道:“那我们能不能在这里等着他们来接?”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柏苍诧异,回头看去,见她蔫哒哒,完全没了刚进山时的神采奕奕,笑道:“也行。”
见他拿了竹筒来,谢烨舔舔嘴唇道:“先给我盛点,你自己喝咸的。”
这几天,不论是粥还是面糊糊都是咸味儿的,她不想喝了。
柏苍拔开竹筒盖子掂了掂,道:“今天喝甜的。”
谢烨盯着他手里的竹筒仔细瞧,没看出与装盐的竹筒有什么区别。
“你们村多少户人家?”
“三十几户,不过有几户······”柏苍看着火苗神色莫测,“日后你就知道了。”
反正要长住,日后有的是时间了解,谢烨也没追问,端着竹碗喝粥。
幽幽火苗与昏暗的天色无声对抗,夜幕来临前的林子又陷入静谧,一时之间只柴火噼啪声和吸溜声。
柏苍喝了几口粥,起身去翻竹篓。
见状,谢烨直接道:“我好了,不喝药了。”这几天她已经煮了两包药,再喝,新买的药都被自己喝没了。
柏苍转头看来,好似在确认。
她连忙道:“真的好了,明儿回去煮点姜汤喝。”
怕苦是其次,主要担心若是那药是村里人让他帮忙带的,被她喝完算什么事儿?再说她现在也就鼻子塞,其他没感觉,回去煮点姜汤喝喝休息休息肯定痊愈。
柏苍摸着药包沉默,二叔和青山家要两包药,剩下的都是他家,已经去了两副,剩下两幅是不太热的时候吃的,也不知······
谢烨不知他心思,喝过粥,啃了小半块饼子,用温水洗脸冲脚后上床。
想到明天就能到,还有人来接,心里喜滋滋,打定主意日后没事不出山,有事儿能不出山就不出山。
太远了有木有!
次日一早,被啾啾的鸟叫声吵醒,谢烨暗道不好。
她的感冒好像严重了,鼻塞不仅没缓解,还头重脚轻。
“柏苍,柏苍······”
烧水喂驴的柏苍听到声响进来,就见谢烨懒洋洋躺在床上呼喊,关心道:“不舒服?”
谢烨一顿,望着洞顶摇头,“没,就想问问你来接我们的人啥时候到。”
“最快也得晌午,这到岭上还得半天的脚程。”
谢烨看向他,“你确定会有人来接?”
柏苍以为她担心,笑道:“肯定会来人,我这久没回去,即便打猎他们也会往这边走,我们就在这等着,就是······”
谢烨抬手拍在额头,无奈道:“有话直说。”
“就是下晌得走快点,必须赶在天黑前到。”柏苍担心地望着床上的人,来的肯定都是青壮,走惯了山路背着背篓速度也是没得说,到时候她想要跟上估计难!
谢烨懂了,坐起身道:“我们吃点饭走吧,尽早碰头。”到时候她慢那就慢,让这人陪着她一道慢,不耽搁其他人先行回村。
看着竹碗里的盐水,谢烨叹气后小小吸一口,含在嘴里咕嘟,而后吐在驴子吃的草料上。
柳枝做的牙刷很新,刷牙时满嘴浓郁的草味儿,回味还是涩的,总归是好过满嘴臭味。
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谢烨回头道:“会不会与接我们的人错过?”
“不会,往岭上,这一条路最好走。”
那就好,谢烨庆幸。
只是,出发后才走了一小段路,谢烨就望着前面的背影欲哭无泪,这明明很难走啊,怎么就成最好走的路了?
眼下是一片槐树林,斜坡上的小路沿着山体走势歪歪扭扭,坡底有道河,水流浑浊。
她不仅要看着脚下,还得强撑着不让自己跌倒。
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双脚如同灌了铅,一步更比一步沉。
“不是有人来接我们吗,怎么还不来?”
听着身后有气无力的话音,柏苍惊觉不好,任由毛驴往前走,他放下扁担返回。
前面的黑影越来越大,谢烨摇摇头眨眨眼,看清是他,道:“把背篓放下啊,来回背着不重嘛!”
柏苍没应话,扶住她上手摸额头,掌心湿润滚烫,无奈又生气。
察觉他生气,谢烨扯扯嘴唇,“抱歉,你帮别人买的药估计都得进我肚子了。”
她嘴唇泛白,干裂起皮,耳边碎发早已被汗打湿,一缕一缕,看着狼狈极了。
柏苍不忍心说重话,扶着她往前走。
谢烨感觉被他夹在腋下,双脚都要离地了,道:“要不然你先回去,把东西放下再来接我。”
柏苍沉默,只顾带着人走,将人扶到稍微宽敞点的路段儿,从背篓拿出水囊。
谢烨抗拒,“不想喝。”喝了就得上厕所,她怕她连提裤子的力气都没有。
柏苍沉声:“喝点,在前面解个手,我们等人来接。”
动作强势不容抗拒,谢烨只得抿了几口。
走过一段路,杨槐林坡越来越平缓,却是不见毛驴,她担心:“你的驴子,快找找。”
柏苍不理会,找了一棵距离路不算远的树踏平根部杂草,扶着她过去。
虽全程无言,但谢烨很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可惜,憋红了脸也没憋出一句话,只能在树后晕乎乎解腰带,心底庆幸那天打算和李娟儿去山上挖野菜穿了裤子。
只是上衣有些长,上厕所得卷一下,还得注意着不让上衣下摆掉下来。
看着不远处的背影,谢烨催促道:“你快去找驴。”
背影动了,却没离开,只是往外走了几步。
谢烨咬牙,即便有意控制,可水声依然清晰,她闭眼。
很好,死过的心又死了一回!
起身时却是懊恼,刚才就应该主动开口指个距河近的地儿,好歹在河边还有水流声遮掩。
被柏苍再次“挟持”着赶路时,谢烨呐呐道:“驴不见了。”
“放心,它知道路。”
山中危险,动物有灵性知晓哪里最安全,说不定半路遇见岭上的人还能传个信儿。
走到一处石壁下,柏苍扶着她靠坐,叮嘱道:“你先歇歇,我去挑扁担。”
谢烨无力摆手,望着快步走远的背影努力睁大眼睛,可是眼皮好重啊,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