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禾清微微颔首,帮她包扎完后,又想替她诊脉。覃桉收了右手,显然不想让她触碰。
万禾清也不强求,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视线又随之离去。她收拾着东西,慢吞吞的说道。
“不知川姑娘对卦术可有兴趣,万山有位看香婆算的格外准,川姑娘若有兴趣可以去瞧瞧。
赶尸巫蛊皆归为巫术,只是不知为何分成了两座山头,很久之前我们都是一家。楚河风景好,万山也不差。”
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个人情感,像是在闲聊,无意多言了几句。
覃桉点点头,对这位巫医小姐的印象又好上几分。
收拾完后,覃桉随她下了楼。
众人在楼下等候,她往下一瞧,人群中还多了位黄衣公子。
方时序抬眼看去,目光落在万禾清身上,一时没移开眼。
万禾清显然也注意到直白的目光,就冷冷的撇了他一眼。
她提着药盒慢吞吞的下了楼,携了一身柔柔的气质,像极了只懂医术的世家小姐。
她缓缓下楼,提了下衣摆,抬头就撞上方时序俊俏的脸。
方时序折扇一开,俯身低笑道:“姑娘来自万山?”
万禾清扫了下衣摆,淡淡的看着他,嘴中吐出一字。
“滚。”
闻言,众人抿着嘴皆未出声。
江澈对这位公子哥很是熟悉,他先前为赚外快没少往楚河的天机阁总部跑。
这位公子出手阔绰,是出了名的爱沾花惹草。
不仅爱沾花惹草,身上还带着金贵的范儿,不喜别人拂他的面子。
果然,只见方时序的耳根已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得通红。他脸色一阵红白,捏紧了折扇,好似要将面子夺回。
“姑娘长得瑰丽漂亮,说话怎如此直白,她们世家小姐可不像你...."
话未说完,万禾清幽幽的目光盯着他,毫不留情,再次说了一个字。
“滚。”
这让方时序遭不住了,他耳根憋得通红,扇着扇子似乎想散去自己的窘迫。
他轻咳几声,欲打圆场,却见方禾清提着医盒直接就转身走了,丝毫没给他发言的机会。
覃桉站在楼上向下瞧见了这一幕,那颗红色玛瑙显在她眼中晃了又晃,格外显眼。
她回忆了一番,脑中闪过几个画面。
上次她去分部时,貌似正好撞见这位公子哥在撩拨别人,不过当时无人,她没好意思打扰,只得躲在暗处,被迫偷听了一番。
那女子好像格外生气,也不知发生了何时,就见他的发冠被打落,咕噜噜的滚到她脚边。
这颗红色玛瑙在光照下,亮晶晶的,很是刺眼,但覃桉也不敢暴露,只得往后又缩了缩。
就见方时序捡起了发冠,长扬而去。那女子倒是捧着银子哭的梨花带雨的。
此时方时序整理了衣冠,抬眼又见着覃桉,欲多说两句,打圆场,夺回面子。
白无双见状,敲了敲桌子,开口道:“方公子,你此次前来有何事要通知?“
方时序扫了一圈,看了眼琼,楼倒是毫不给他面子,直接翻了个白眼,带着琼出了客栈。
方时序咳了两声,摩挲着扇骨,坐了下来为自己沏了杯茶。
他抿着茶,点了点扳指,从中飞出两张白纸,飞向覃桉和白无双手中。
二人指纹刚印上,黑纸白字跃然于上。
【近日南疆多处凶尸暴动,地脉不稳,恐引发尸潮,你随天樊长老去万山,彻查药人一事。】
看完后,纸张便倏然碎去,在她的掌中化为灰烬,覃桉弹了弹灰,下楼坐到白无双身旁。
白无双将自己的字条给她,内容一致,没什么其他指示。
白无双心有疑惑。
“几百年没都未发生尸潮,今年这么不太平?”
覃桉的指尖敲打着摄魂铃,发出叮叮的声响。
“尸潮因怨而起,据覃家记载,千年前发生过一起。
阴鬼横行,凶尸破土而出,地脉尽毁,血流成河。廪君化白虎,受天雷,镇守南疆地脉,并被誉为初代尸祖。”
白无双有些无奈 。
“但这已经是千年的事情,那时修真界都未建立,也不知记载是真是假。毕竟这对我们都太遥远了。”
覃桉对这话语不可置否。
天雷,神明对他们来说太割裂了。
她虽知妖魔鬼怪的存在,但见得太少,下意识就将这种东西排除在外。
如今覃家传来消息,看来尸潮一事有可能发生,至于如何制止,场面到底如何,还得听上头发话。
她撇向江澈,忽的问道。
“柳门近年可有飞升之人?”
这话像是在变相的问他,你可曾见过神明天雷。
江澈怔了怔,摊开手,笑道:“目前没有,我记得巫山云阁有一位,但云阁蔽世,没有做多消息。”
楚河柳门怕是最接地气的仙门世家了,商业做到飞起,又有机关家驻扎,连通南北。
天下哪那么多人能修道成仙,大多想要致富糊口。
楚河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习得一些本事总比什么都不会来的强。
所以楚河的修道之人叫修士,更多的叫异士,拥有异于他人之能,但并不想飞升成仙之人。
例如覃桉,白无双这种。他们都有自己的世家,也得要一些要领,但并未修道脱离世俗,妄图成仙,以身证道。
覃桉听到江澈这么说,也不算诧异,毕竟修真建立时间尚短,若是都能飞升成仙,那天上不得挤满了人。
方时序摩挲着茶盏,笑道:“不管如何听上头指令便是,今日天色已晚,择日便启程吧。”
说着他给江澈留了个眼神,江澈随他出了客栈在外头闲聊。
江澈靠着墙,微微侧头,墨发长尾落在肩头。
方时序道: “你跟那覃家四小姐关系挺好?”
江澈闻言蹙起眉头,淡声道:“刚认识,不熟。”
方时序噙着笑,从扳指中抽出一张纸条递给他。
“我记得你初次本想得道飞升,但你的妹妹资质平平,你便换了路子,想在楚河扎根。
早些年,柳门因以蛊塑身,红蝶续命,牵扯了不少柳门修士。
十大长老废掉两个,柳三足为此废仙道,回万山习蛊。”
江澈看着手中字条,抬眼问道。
“陈年旧事,你提这些做什么?”
方时序淡声道:“三思年前,这可不算旧事。他现在在哪,是什么身份,你心知肚明,有些东西别让他往下查。现在明面的和平维持不易。”
江澈低笑道:“什么和平,尸潮都快来了,哪来的和平?”
方时序啧了一声,盯着他。
“她说什么,你信什么?千年不发生一次,这次就要毁天灭地?依我所见,尸潮为表,几大势力暗流涌动,不过是噱头,覃家不过小家,湘山一个山沟沟,不足挂齿。”
说罢,方时序哼笑着离开了。
江澈看着手中字条,蹙禁眉头。
方时序虽为天机阁的人,但窥探字条应该做不到,更何况是这种加了符纹的字条。
【疑似药人窝点,万山兰花门分部,彻查。】
落款为柳门司部。
看完后字条燃烧,在手中化为灰烬。
江澈心中暗觉蹊跷,方时序前脚让他阻止晨乌彻查,后脚柳门让他捣毁窝点,这么说红蝶一事跟药人无关?
天机阁虽为信息枢纽,但成建时间不长,看来有些事还是掌握在柳门手中。
江澈叹了口气,推开客栈门,入眼的便是江落懵懂可爱的脸。
对于江澈来说,江落的安危是第一位,哪怕授柳门养育之恩,他也将那视作故土,但若有天柳门危及他们二人,他也会毫不犹豫带江落逃离。
尽管他的师尊是一位很好的人。
江澈并未将情报交换,只是和众人闲聊了一会,大家用过膳后,便回房各自睡去。
覃桉也没做多怀疑,洗漱后,便盖着薄被,靠在塌上。
屋中灯光忽明忽暗,她靠在床头,静静地等待着。
她在想,也许今晚覃温年的魂会来找她。
自从被金铃禁锢灵脉后,她听见的那些声响倒是越发的清晰了。
今日她杀了覃温年,洞穴中还有其他人,若是他们想报复,定然还会来找她。
药人一事与覃温年有牵扯,这些事,天樊长老定会查清。
她靠着床,难免回忆起覃温年死时的表情。
那无助绝望的表情。
她看向他的那一瞬,情绪翻涌,怒意上头。
脑中不断闪过幼时与覃温年发生的事,在覃家被欺辱的场景。
好像有人在控制她一般,她当时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杀了他。
她叹了口气,翻看着自己的右腕,那条黑色的血管,时隐时现。
她现在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这,覃桉垂着脑袋,披上外衣,出了客栈。
夜色无人,镇上都熄了灯,悠长的小路蜿蜒,她又走向墓穴,翻身跳了进去。
墓中昏暗,她燃起折子在洞中摸索。
覃温年若生怨,那他的魂魄应当还在此处。
她感受着洞中的生灵,侧耳细听。
一阵摩挲的声响传来,像是什么东西在剐蹭地面。是活物,不是魂的哀嚎。
她越走越深,到了今日事发之地。
覃桉下意识测洞中阴气,但符咒并未燃烧,这说明他的魂已经离去。
覃桉蹲下身子,昏黄的光照亮了地面,此处已经被清理过,连药人的银针都被一概收走。
既然魂已离去,那也无需她再超度了。
洞中昏暗潮湿,还带着些薄薄的雾气,覃桉裹紧了外衣,便原路返回。
长道漆黑,石壁上还挂了些蛛丝,摩挲的声响从另一端传来,穴中还有另一个洞口。覃桉掐咒,符链环绕发出微光。
她朝那洞中走了一步,洞内幽深,前方还有石柱阻挡了她的视线。
覃桉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前方未知,若要探索,明日叫上白无双一起会更加安全。
想罢,她便决定原路返回。
覃桉转了个身子,还没迈出步子,就觉脚腕一凉。
她垂眸看去,红蛇绕着她的脚裸,发出窸窣的声响,红鳞,金瞳,身上还带着漂亮华丽的纹路,正是万岐的蛊蛇。
覃桉咽了下口水,虽不知它为何跑到这来,但心中还是惧怕它会咬自己。
毕竟是蛊蛇,毒性应当不弱。
她准备燃符将蛇赶走,身后却感到一阵恶寒。
危险的气息蔓延开来,覃桉来不及掐诀,黑暗中探出的两只手,猛地将她向后一拉。
覃桉惊叫一声,火折子掉在地上,发出嗒的声响,瞬间熄灭。
最后一点光骤然消失,覃桉陷入黑暗,一时惧意涌上心头,她不断的扭动,双手却被人钳住,一把摁在头顶。
在惊恐和慌乱中,覃桉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深邃的眼眸透着琥珀色的光,半散的墨发垂在她的耳侧,他的双眸紧盯着覃桉的脸,幽深的目光好似在看一个猎物。
耳边不断传来蛇鳞摩挲地面的声响,炽攀上了她的脚裸,紧紧缠住她的腰肢,勒的她喘不过起来。
覃桉想挣脱,但缺氧的感觉,让她使不上劲。危险的气息蔓延开来,步步紧逼。
覃桉欲扬起护体之气将人弹开,却莫名被压制的动弹不得。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香,缠绕在覃桉的鼻尖,令她头昏脑胀。覃桉抿着唇,双腿使劲蹬了两下,腿在蹭在他的腰间时发出银饰的叮铛声。
覃桉瞪大了眼睛,冗长的黑睫因紧张而微微发颤。
万岐?他为何会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