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眼神。
安室透呼吸窒住了,手无意识松开。
濒死的,徒劳的,无助的,带着深深的厌弃与自责。
只是一瞬,就被理智与寒意取代。
他下意识蜷缩了手指,温热的指尖似乎残留着刚才的温度,很冰,很凉。
安室透后移了几步,目光停在家入硝子还未平静的脸上,迟疑地张开了嘴,又默默将嘴边的话咽下去,看向车外,转开了话题:“硝子小姐,医院已经到了。”
“不用了,我没事。”
“这已经是你第三次这么说了。每一次你的情况都很糟糕,去看看吧,况且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我很担心。”
安室先生的长相真的很具有欺骗性,直白的话语搭配着无辜清澈的狗狗眼,让人很容易答应他的请求。
家入硝子沉浸在自己刚刚的猜测,有些心不在焉,回过神来,她已经点头答应了。
家入硝子心情复杂地开了车门。
一通检查下来,天已经大亮了。
安室透看着检查单上各项健康指标,暗暗感叹了一句果然如此。
家入小姐后背没有伤口。
家入硝子对此镇定自若,有什么关系嘛?
炸.弹不是她放的,她和案子没什么直接关系,也没有暴露她任何特殊的能力,就是普普通通一个放假的校医罢了。
只是伤口没了,又没什么证据,就算怀疑她居心不良,去查她的履案也是干干净净的。
“啊,我的恢复能力很强。”
家入硝子随意地开口解释了一句,就略过安室透朝外走去,“走吧,去警局,有件事我很在意。”
“就算这么说,也太任性了。”
安室透仔细地将家入小姐的检查单叠起放好,无奈地微叹了口气。
聪明如他,脑筋一转就想明白了家入小姐的意思,完全仗着他没办法有恃无恐。
他手摸了摸兜,确定单子放好后,才抬腿追了上去,走路期间不忘打电话安排下属将医院的检查记录掩盖一下。
这种恢复能力如果被盯上,真是不妙啊。
还有,那个眼神……到底经历过什么。
安室透敛眸,大步追了上去,有时间要查查了。
……
“我真的不清楚啊,警官先生,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只是单纯给别人送个信,没到那是恐.吓信,我真的错了,我是无辜的……”
男人抱头痛哭流涕,满嘴悔恨。
“你无辜?你不清楚?”安室透质问出声,冷调从鼻腔里哼出,“凌晨去敲门,你给我说只是单纯送信?那血淋淋的信封你面不改色拿着,你说你不知道是恐.吓信?半夜有预谋地撬锁,你说你不知情?”
安室透一句一句质问着,根本不给男人反驳的机会,旁边的目暮警官都没插嘴的机会,就见着今天的安室先生跟吃了枪.药一样,脾气暴躁得可怕。
隔着整个玻璃墙,家入硝子看安室透的目光逐渐复杂,她不自觉转头询问旁边的女警:“安室先生真的只是咖啡店员吗?”
佐藤美和子被问得一愣,反应过来好笑地出声解释:“安室先生除了波洛咖啡厅的工作,他还是一名侦探,是大名鼎鼎的‘沉睡小五郎’的首席大弟子。”
是侦探啊,怪不得半夜会出现在她家附近,还和警察关系这么亲密。
不过……
“沉睡小五郎?”家入硝子疑惑问道。
“是的,非常出色的名侦探,毛利小五郎先生呢,我们的很多案子都是在他帮助下破解的。”
佐藤美和子贴心地解释道,“安室先生一直都很温柔,极少见他发这么大脾气,不过也难怪了,面对这种人渣,生气也是情有可原的。”
佐藤美和子视线从安室透转移到对面男人身上,话语间忍不住带上了嫌弃与厌恶。
家入硝子了然地点点头,名侦探小五郎,前天晚上那个带着小孩子的中年男人。
很快家入硝子就不再关注这个了,她专注看向男人头顶的咒灵,面色凝重中带有深深的不解。
头顶的咒灵身影虚虚实实,有时候整只咒灵就要消失,又突然身体凝实。家入硝子搞不懂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她先前过于着急了,现在情绪稳定下来之后,也终于有时间和心情调查了。
“佐藤警官,那封恐.吓信在哪?”
家入硝子仔细想了想,她没在家门口发现任何信封,当时她察觉咒灵的存在是在门底,开门后才真正看清咒灵位置。
现在想想,应该当时咒灵是呆在其他地方才对。
“在安室先生手里,家入小姐你当时报警时,只是说家里进了小偷,来到警视厅后,安室先生才说了这个男人真正的目的。”
佐藤美和子回答。
家入硝子听后点点头:“好的,谢谢你,佐藤警官。”
“没事,这也是我们工作一部分,家入小姐,审讯应该还有一段时间结束,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那边有水和茶点。”
佐藤美和子看了看那边的近况,又抬腕看了下时间,忍不住提议道。
很早就注意到家入小姐的黑眼圈了,想想也是,任谁前一天晚上刚遭遇爆.炸,又遇上恐.吓,也会睡不安稳。
“不用了,我待在这里就可以,也是因为安室先生的缘故,我才能站在这里旁听,无论如何,我都想感谢一下安室先生。”家入硝子说辞很是恳切。
佐藤美和子看着视线就没从玻璃上移开过的家入硝子,又看了看外表帅气的安室透,好像有些明白了,也不再劝了。
两人一直等到审讯结束。
有家入小姐在的地方,安室透总能一眼发现她在哪里,就算在审.讯室里面,背对着家入硝子的安室透也能感受到她的目光。
余光瞥到和佐藤美和子交谈的家入小姐,安室透对她口中“在意的事”充满了好奇。
因为有“不得不去处理的事”,所以才一路跟着去警局。
来到这,又对恐.吓男子的行为与供词谈不上关注,全程只是盯着他看,这让工作中的安室透总忍不住关注点放在家入小姐身上。
“安室先生,我想要那封恐.吓信。”
直截了当的话语让安室透走向家入硝子的脚步一顿。
原来是想要恐.吓信封啊。
安室透有些失落地掏出了信封,递过去同时忍不住提醒:“里面的内容不要当真。”
他没看过,想想也知道那些内容。
旁边的佐藤美和子有些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安室透,然后身体贴近了家入硝子些许,跟家入硝子一道观看。
安室透被瞪了一眼后,不自觉摸了摸鼻尖,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家入硝子接过信封,封皮沾上的血液还未完全干。家入硝子将信封凑到鼻尖下闻了闻,在佐藤美和子还没反应过来时皱着眉头说:“不是人.血,还有涂料的刺鼻味道。”
佐藤美和子:“?”
涂料的味道她闻出来了,血液的味道都被涂料掩盖住了,怎么分辨出来的。
安室透早在拿到信封时就知道了,重量不对,气味也很怪。
家入硝子手上继续着动作,眼皮也不抬,声音冷冷淡淡:“我是一名医生,常年接触这个,对人.血的味道很敏感。”
人血的味道能在染料遮挡下闻出来?
佐藤美和子忍不住看了一眼家入硝子,欲言又止。
猩红的染料浸红了纸张,手指不可避免沾染上了红色。
“纸上的东西全被掩盖住了,这怎么看得清楚?”
被展开的纸张,上面铺满了染料,什么也看不到。
安室透看到染料的那刻,眸光微凉,手指忍不住蜷曲起来。
这个染料,他在组织里接触到过。
在一次任务中,组织成员传递消息使用过,他恰好知道怎么用。
安室透还没来得及想办法不经意透露出使用方法时,就见着家入小姐熟练地掏出打火机将纸张架在上面烤了。
安室透:“? !!”
染料很快凝固,变成厚重的一块板。家入硝子正反两面又全摸了一遍,确定全干透了,然后利用桌角轻轻地敲击染料板。
表层的染料龟裂散落,以红色纸张为底,上面露出了纸张原本色的字迹。
一系列熟悉的操作看得安室透眼皮子直跳,心中思绪万千。
这染料虽说不是多么鲜为人知独特的传播方式,也不是家入小姐所该知道的。
家入硝子可不知道自己的一番操作引起了安室透怎样的头脑风暴。
染料是市场上常见的染料,纸张也是普普通通的纸张,造成这样的效果,不过是用特殊试剂喷洒在纸张上完成的。
这种传递方式,家入硝子在横滨出任务的时候见到过。
信封上的内容毫无意义,只是一些没有营养的垃圾话。
“你逃不掉的……别想摆脱我。”
毫无参考价值。
不过有一件事被证实了,前晚的爆.炸案确实如同那个小男孩和安室先生猜测的那样,是场警告恐.吓,甚至一开始就是奔着杀.人去的。
家入硝子是被认错的倒霉蛋,逃脱的家入硝子惹怒了那个布置炸.弹的人,这才有了今晚的恐.吓。
放置炸.弹的人一开始就了解对方知道染料信封的使用方式,所以才派人来送上这样一封恐.吓信。
关键是,家入硝子为何被错认?她初来米花町,在此之前一直待在高专,很少出门。是何时被错认的?
那人既然知道了她没死在爆.炸现场,就说明时时刻刻都在关注她,为什么又不知道他自己认错了人?
家入硝子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空气传来异常的波动,原本待在送信男头上的咒灵穿过了门,颤颤巍巍飘向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冷意从眼底划过,咒力一瞬间在手上暴起,身旁的安室透两人只觉得周围气氛瞬间阴凉。
安室透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家入硝子。
就像是没感到危险一样,可以被家入硝子随手捏死的弱小咒灵不躲不避,目标明确地径直飞向她手里的信封。
丑陋的身体被打消成两半,然后消散在空气中。
下一秒又重新在信封上出现,整个身子牢牢盘踞在整张纸上,身形竟比先前还壮大几分,粘腻的,模糊不清的字节从咒灵嘴里缓慢吐出:“羰子,北书……羰子……”
家入硝子好像知道要怎么调查了。
……
地铁站道内,结束了一天工作的北书羰子腰酸背痛,疲倦地用手揉着肩膀,嘴里愤骂着自己的上司:
“无良老板,加班还不给加班费,只会压榨人!活该濒临破产!”
她看了看周围,和她这个点下班的人不再少数,再加上这是最后一趟地铁了,赶着回家的人很多。
北书羰子想起前晚刚被炸毁的公寓,因为临时加班侥幸逃过一劫,至今还没找到合适的住所,又想到过几天可能工作都会丢了,又是忍不住低声骂了两句。
低着头的视角里突然出现了洁白的衣角,北书羰子抬头,一位棕色长发的白大褂女医生站到了她的不远处。
熟悉的消毒水味里混杂着有些清冷的气息,精致漂亮的侧脸上,是怎么也遮挡不住的黑眼圈。
同为打工人,两眼黑眼圈的北书羰子顿时感同身受,对这位女医生多了几分亲近。
医生的工作比她还忙,对医生这一职业的工作强度略有耳闻的北书羰子再次看向家入硝子时,眼里带了几分同情。
想到自己的遭遇,眼看就要吃不饱住不暖,忍不住又同情起自己。
地铁到站,警示灯亮起,车门打开,车里的人一涌而下,顿时挤满了整个空间。
北书羰子一时不察,撞进了下车的人群中,被人流裹挟着往站外去。
“唉唉唉?!我要上车,我不下车!让我过一下。麻烦让一下!”
北书羰子一边焦急地大喊,一边用两条胳膊扒拉着人群,挤过空隙往车门靠。
奈何人实在太多,等北书羰子狼狈挤过人群时,车已经关上门开走了。
发丝凌乱贴在脸上,北书羰子已经无暇去梳理了。
她呆呆看着地铁远去的车影,工作和生活上的种种不顺与委屈涌上心头,泪水不由分说地流出了眼眶。
地铁站渐渐冷清,她缓缓蹲在地上,头埋进双臂,低声抽泣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心里的委屈总算随着泪水发泄出来了,北书羰子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打算起身离开了。
脚背一阵麻意,小腿处巨大的疼痛随之而来,北书羰子不受控制地身体向后倒去。
蹲太久,脚麻了!
北书羰子闭住眼,预想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后背却结结实实撞上了一双腿。
诶?
北书羰子张开眼,仰头看去,一张即使是浓浓黑眼圈也挡不住的冷清型美女脸,然后是眼熟的棕色长发、白大褂。
刚刚那个女医生?
她也没走?
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