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

龙湘就算是猝死的时候也在睡梦中,完全不省人事,没受什么苦。

但现在不一样。

这比之前每次濒死都更让人难以接受,她长这么大就没这么疼过。

呼吸已经完全丧失,因为每次尝试呼吸都会让血喷溅得更厉害。

她试图捂住伤口,但人被捆着,根本做不到。

她尝试用灵力对抗不知名的敌人,被轻而易举地压制。

那压制她的灵力还停留了一会才消失,叫她更加痛苦,好像在嘲笑她不自量力。

龙湘告诉自己冷静点。

没关系的,她想。

4897都没出现,说明现在的情况不妨碍性命。

原书里女配也被这么取了数次血,只是没被蒙眼而已,没什么太大差别。

想是这样想,可真正体会过之后龙湘还是受不了。

她之前老念叨被北庭雪啃脖子不如让人挑动脉取血,现在是真的知道自己太年轻了。

明明是眼下这种方式更让她痛苦。

是谁?到底是谁?

王城之中还有谁需要她的血?

龙湘努力思考,想用这样的方式转移注意力,可好像还是不行。

没办法思考。

身体开始失温,这次濒死比以往都可怕,龙湘身体战栗,那取血的人还是不停下,她觉得自己可能要变成干尸了。

“不……”

模模糊糊想要说话,但嘴和眼睛一样被蒙着,说不出来。

连痛苦的哀鸣都做不到。

龙湘痛苦到了极点,就开始生气。

当一个人的求生意志和愤怒到达了顶点,总是可以创造出一点奇迹的。

龙湘额头青筋凸起,周身灵力聚集,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爆发罡风,将捆缚她、蒙眼蒙唇的法器全部挣脱。

就连身边看管她的高修都被弹开,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声。

龙湘浑身鲜血地爬起来,人颤颤巍巍,但眼神阴冷而危险,准确地望向了始作俑者。

那人被无数白衣人包围起来,庇护其中,没人称呼他,甚至没人说话,像是习惯处理这种事情,给她一种电视剧里常见“护驾”之感。

她福至心灵,喃喃道:“王上……?”

龙湘的声音很小,沙哑得不成样子,她捂住伤口,静静地看到白衣人们缓缓散开。

既然已经被点破身份,那就不必再遮遮掩掩。

龙湘终于看到了害自己如此狼狈的人。

那人很虚弱,比北庭雪还虚弱,他骨瘦如柴,面色苍白,双颊凹陷,恍若绝症病人。

他个子很高,身上衣袍很像北庭雪身上的那件符文锦衣,只是他身上的符文并不会在清醒的时候自动开启,也可能是缺少什么前置条件。

哪怕如此憔悴衰败,依然可以看出北庭长渊的俊美来,也确实得要这样俊美的父亲,才能生出北庭雪那样的绝色。

北庭雪……

想到这里,龙湘不禁低头看着颈间佩戴的璎珞。

刚刚她借着它拼尽全力,才以目前刚引气入体的修为,反抗了眼前这群人。

北庭长渊,他在原书里的戏份主要集中在描述男主北庭雪的残忍内在。

他出场就是被虐杀,龙湘从未多考虑过这个人,现在看来,王城里面除了北庭雪,确实也只有这个人奄奄一息,可能需要她的血。

但男主需要女主,这是合理的设定,她沾了一点女主的金光,才对男主有那么点些微的作用,男主的父亲跑出来是干什么?

无非就是眼馋北庭雪时不时地恢复一点力量罢了。

龙湘一见到这个人的状态就明白一切了。

哪有人甘心等死?上次北庭雪刚好些就不得不做出预言,恐怕也与北庭长渊脱不了干系。

当他说出在通天梯碎片融合之前,王城不会有人死去这个预言的时候,这位尊贵无比的王上一定很高兴吧。

以前龙湘对原书里男主虐杀父母的剧情不敢苟同,她原生家庭幸福,难以想象谁会愉悦地杀死父母,血月的剧情威慑着女主,同样也让龙湘望而却步。

她可以放松面对现在的北庭雪,都是因为剧情进行到那里她早就死了。

不过现在她心情转变了。

北庭长渊真该死啊。

北庭雪怎么不现在就把这人给杀了呢!

手根本捂不住喷溅出来的血,龙湘很快就站不住,颤颤巍巍差点倒下。

方才被她用罡风弹开的人逐渐包围上来,北庭长渊淡漠地看着这一幕,随意地朝身边医者低下头,斯斯文文地品尝透白的碗中满满的鲜血。

这样的血还有很多,摆了一桌子,都是刚才从龙湘身上取的。

好恶心。

真是好恶心。

看儿子喝了有用,自己也想试试。

这个爹怎么这么恶心,都能跟越舟一较高下了。

龙湘一只手捂脖子,一只手拽下颈间璎珞,打算就这么跟这群人拼了。

她如此竭力面对,更显得对手的轻松自如。

医者甚至根本没看她,只关注北庭长渊,小心问道:“王上可觉得好些?”

北庭长渊唇瓣满是龙湘的鲜血,眉头皱着,不说话,只摇头。

“或许是还不够,快,再送上一碗。”

龙湘看着自己的血被端上去,北庭长渊恹恹地一碗接一碗,只觉得好可惜。

这要是给北庭雪肯定能顶用,但给这个老东西绝对不行。

有位医者眼见王上反应不对,犹豫道:“或许是这气运之子的血对王上无效……”

话没说完,就被北庭长渊冰冷的眼神骇得说不下去。

那喊人快些送上更多血的医者因此气焰嚣张起来:“就是血还不够!再多取些血给王上备下!”

他们都看见了北庭雪服下“气运之子”的血有用,没道理王上用就一点用都没有。

若是承认这个,岂不是承认北庭长渊不如自己的儿子?

这在北庭是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忌。

为了劝服龙湘接受,那医者还走下来说:“太子妃,取血只是让你不好受,但不会伤及你的性命,你如今已经知道是将血献给王上,那就更该配合,觉得荣耀才是,快放下手中法器,勿要反抗了。”

有人认出了她手里的璎珞,了然她为何突然可以反抗在场高修。

那是太子殿下的东西。

且是殿下幼年时的玩闹之作——他们的太子殿下确实足够优秀,不管什么方面都是佼佼者,炼器也不在话下,幼时的作品便能让他们如此忌惮。

龙湘才不会相信他们的鬼话。

再让他们这样取下去,就算她死不了,也别想活得多好。

她充满抗拒不知好歹的样子让北庭长渊开口说了第一、也是唯一一句话。

“不必手下留情。”他的声音也带起一股血腥气,“尽力而为,之后抹掉她的记忆。”

……哦,龙湘终于明白为何原书里没有这样的剧情了。

女配被抹掉记忆,完全不记得,自然就不会有。

龙湘拧眉,北庭长渊这个态度,她更不会就这么认栽。

她是来做任务的没错,但任务对象是北庭雪,可不是他北庭长渊。

可惜事与愿违。

她死守着璎珞和自己最后的底线,在面对北庭长渊的高修禁卫时都显得太过渺小。

虽然还没真的开始死斗,但好像已经知道了结果。

龙湘血越流越多,灵力都开始溃散,被北庭雪好不容易修复的灵根都摇摇欲坠了。

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

推门声响彻整个大殿,日光从外投射进来,令所有面向殿门的人都躲避了一瞬。

龙湘背对着门口,倒是没觉得刺眼,她甚至还看清北庭长渊衣袍上的金漆符文忽然亮了起来。

她心头一动,猛地回身,看见了逆光走来的人。

现在已经是白天了,龙湘已经被折磨一个晚上。

阳光洒在殿门处,走出光源后,龙湘看清那人。

是北庭雪。

他白衣散发着金光,符文熠熠生辉,神冠之下垂着镶珠羽带,薄雾之气笼罩在他身上,如同沉沉死气。

没了日光的点缀,他恍若来自幽冥,俊美无俦的脸庞阴艳而高贵。

龙湘听到身后有人战战兢兢地吸气,低声念起他:“是、是太子殿下……”

真的是他。

不是她的幻觉,不是她看错了。

几日未见,北庭雪看起来更虚弱一些。

自从那日她放任北庭春将他带走,他就再也没有出现。

没有用血,没有露面,连每日的三餐都不再是他的纸傀儡送来。

他几日不管她,不现身,什么都不做,保存了那么一星半点的体力,支撑着他走到这里,已经到了极限吧。

她一直在想,他这样毫无声息几日,应该是生气了,但不确定他到底在气什么。

想这些的时候她都有些忘记,原书里女配本来就是见不到他的。

今日见他,龙湘好像有点明白他在气什么了。

她本就是一身血色嫁衣,被血染之后更加鲜艳。

原是出水芙蓉的一张脸,因着性子和现下的状态,变得恶鬼一般可怖。

“北庭雪。”

她捂着脖子的指缝里早已全都是血,相较于对北庭长渊的宁死不屈,龙湘对北庭雪堪称慷慨。

她直接放开手,倒在走到她身边的青年怀中。

“血都给你。”她哑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杀了他。”

北庭雪居然能接住她,真是出乎预料。

龙湘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像是惊喜他的“有力”。

她满是鲜血的手送到他唇边,捧住他的脸拉下来,将他按在自己颈间。

“别生气了,下次肯定不让人把你带走了,好不好?”

北庭雪得承认,他今天走到这里很艰难。

外面阵法重重,他是这个样子,每破一阵都心神受创。

但璎珞送来的感应让他没有办法不来。

既是他的妻子,便是他的责任,理应得他守护。

他设想过看到的画面大约不美好,也料到里面在发生什么。

但真的看见了龙湘满身鲜血,听她气息奄奄尾音颤抖的话语,他好像没办法和预想当中一样平静坦然。

北庭雪以为自己做不出当着众人的面吸血这样的事情。

他总是和那位父亲不一样的。

可听着龙湘微弱的呼吸,还有那句轻描淡写却引动山海的“杀了他”,他阖了阖眼,用唇齿替龙湘止血。

说来说去似乎还是那句老话。

“……不能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