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朔敛眉未语,将手中那枚朱红碎片收于琉璃瓶中,同先前那五枚放在一起。
侧身,目光落在那几名玄天宗的弟子身上。
弟子们先前与同这异变的妖兽搏斗,身上的玄天宗服饰均或多或少有所撕裂破损,蓝白衣服被尘土碎屑沾污,其上还被血迹浸润此刻仍未干涸。
他们并非这妖兽的对手,与之相斗近乎是擦着死亡的边界线,激烈又惊险。
在这种长时间的厮杀之下,灵力消耗速度加快,迅速便见了底,这才接连败下阵来,各自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嘴角溢出血来。
此刻虽然妖兽已除,但体力尚未完全恢复,所以受伤稍轻的还能倚靠着旁侧的树干直起上身坐着,严重的则是直接瘫倒在地上连坐也是强求。
然而当众人瞧见少宗主扫过来的目光时,弟子们不管是坐着的,靠着的,躺着的……,即便只有一口气,此刻也噌的一下彼此帮扶着,全欲站起来,将每个人的腰背挺直,不敢松懈。
无他,面前这位可是少宗主啊。
绝世天才级人物,修真界绝对实力的象征,玄天宗的定海神针,无数人仰慕追随的对象。
这种传说中神一般的人物,他们往日只能隔着重重人海,远远地在高台上瞧过几次。
清隽矜贵俊美无双的男人,手执青霜长剑,面似菩萨端庄神性,周身气质却冷寂脱尘,是他们眼中永远高不可攀,无法触及的存在。
听得最多的便是少宗主又消灭了哪处作恶的妖兽,又封印了哪只为乱的鬼怪,就连困扰修真界多年的四大神兽也在度顶端两年之内被他收复……
光鲜往事众多,随便一条拿出来都是他们不可企及的成就。
因而,此刻能有机会近距离与少宗主接触,虽说众人身上都挂着彩,早没了力气,若是换了旁日定不会强撑。
可今日却即便吊着一口气,也要强行站起来,保持好的姿态,不想给少宗主留下不好的印象,在其心中落下不快。
毕竟无论何时他们瞧见少宗主时,对方的行走坐立仪容仪表都挑不出任何一个错来。
那位众人望尘莫及的对象,垂眸未语,手微微抬起,一股温和灵力便阻止了他们起来的动作。
而后从乾坤袋中取出几瓶丹药,递给他们用以疗伤治愈。
并道:“抱歉,来迟了。”
声音清润悦耳,语调平淡舒缓,落入众弟子耳中,便觉心下安定,重担卸下。
少宗主仍旧是过往瞧见的那副模样,出尘冷寂,不怒自威。
可众人却难以控制地生出亲切依靠之感。
少宗主所给的丹药,均是稀有珍贵之物,治疗效果异常显著。
众人不过才刚敷上,调动自身灵力加以辅助吸收,不过几息之间,伤口便已经结痂,再无大碍。
一两个体质佳的弟子,在这丹药的作用下,不过半株香的时间,便已经恢复了七八分成灵力,行动迅捷。
起身前去处理那只先前制服了的妖,对此次除妖任务进行收场工作。
这次的村庄处于群山之间,在百年之前因妖兽作乱,被当年修真界的几位前辈平定作乱后,在入村处以及各个重要关卡出都贴上符箓以保平安,百余年之间均无妖兽来犯。
沈朔观察了村庄各处符箓,虽经历百年时间,却并未有损,仍旧具有抵挡妖邪的作用,并无强行突破的痕迹。
不过行至后山时,却窥得了异常之处。
那里贴着的符箓上比其他的多上一道朱砂痕迹,范围很小,痕迹并不生硬。若非精通此道者,很难窥见不同。
可就是这道隐秘微小的改变,瞬间扭转了这符箓的驱除妖兽之功效,使其非但不能发挥原来的作用,反而会吸引来赃物。
那只妖兽便是因此而被吸引过来的,于此处放纵肆意,残害百姓,为非作乱。
将事发的几处地方都进行了观察,如同前几次那般,并未有任何异常之处。
沈朔手执朱砂玉笔,将灵力汇集于其上,重新绘制了符咒。并在几处关键之地设下观测仪,一旦窥得异常,便会自动向他报告。
指尖的灵力溢出,蓝色火焰瞬间将原来那张被纂改的符箓烧毁,连灰烬都不曾留下,彻底消失不见。
符箓并非旁人可随意绘画的,需得灵力加持灌注才能起效。
这村庄之中人人均是普通百姓,世世代代以耕地为生,并无能够画符箓之人存在。
沈朔开启灵识,对整个村庄以及周围十里开外进行探查,并未发现其他势力的存在。
同村长沟通交流,询问之下对方也并不知晓,未曾见过可疑之人。
为何这些妖兽心脏处会出现碎片,产生异变,这一切会与这纂改符箓之人有关吗?
可没有别的线索,就如同之前那几次一样,突如其来,再没下文。
只能等。
……
日头西斜,蔚蓝天空已渐渐布满彩霞,光线变得更为柔和,笼在身上,使人看起来更为柔和温柔。
反复确认村庄各处的符箓再无异常,并加强了防御性后,交代完几处要事,将一切彻底处理完善后。
便在向村长告别后,众人转身欲离开。
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慌乱呼叫声,“球球别跑,快过来。”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梳着双鬟髻,一身藕粉色襦裙,生得乖巧。
声音清脆娇柔,溢满了闯了祸事的不安局促与焦急慌乱。
可不管她怎么叫喊,却根本无济于事,那只名叫球球的狸花猫依旧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一人身上。
那人坐在最前侧,长身玉立,身姿卓越,仅仅只是个背影便可窥得非凡气质。
旁边那群身着统一白衣蓝边服饰之人,正是先前爹爹反复叮嘱叫她不可打扰的贵人们。
而此刻这群贵人们规规矩矩地跟在这人这后,身份定是更为尊贵高不可攀。
少女立刻呆滞在原地,瞧着那人的背影不敢动,只觉心中拔凉。
完蛋了!自己这下是闯了大祸了。她爹平日里再怎么宠她,此刻也得骂死自己了。
果不其然,一旁慈祥富态的老村长,那张圆饼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殆尽,转头瞪了她一眼。
完了完了,都怪自己平日里给她惯坏了,没大没小折腾惯了,如今竟然不知礼数地冲撞了沈少宗主。
心下焦虑不安,瞧向那罪魁祸首,暗骂道这小猫也是随了主了,一样的顽劣。
这狸花猫是他家小女养着的,性子野,看人不顺眼就挠人。
谁都不给摸,偶尔连他小女的面子也不给,照抓不误,家里不知多少人遭了毒手了。
那小祸害耀武扬威地穿过众人,直直奔向沈少宗主,此刻靠在那贵人旁侧,抓弄着那把青色长剑上挂着的剑穗。
乖乖诶!你这小祸害是要了我的命啊!
村长只觉心跳骤停,呼吸一窒,提不上气,差点倒在地上。
他早有耳闻,这沈少宗主向来喜静,不喜喧嚣闹腾。
这狸花猫的爪子虽然不至于将沈少宗主抓伤,但是定会给他造成困扰,人家才刚给村庄处理了妖兽,转头就被如此折腾,定会给人家落下不快。
于是村长立刻赔笑道歉,赶忙上前去便挥袖欲将那狸花猫赶走。
“贵人小心,这狸花性子野得很又顽劣,莫要伤了您。”
村长本以为对方会不悦,却没想到这位先前气质清冷,言行疏离的贵人此刻气场忽然柔和起来,道,“无妨。”
那人沐在傍晚时分的晚霞中,半跪着,将剑穗取下来握于手中,逗弄着狸花猫。
那小猫后肢着地,盯着那剑穗,两爪扑腾不停,玩得甚是愉悦。
这只叫球球的小猫,嗅着沈朔的手,将圆脸蹭了上去,亲切地贴着他,以往向来粗狂的嗓音此刻夹了起来。
“喵,喵~”的叫着。
能将村口那条大黄狗揍得趴下,见它就跑的爪子此刻全部收着,轻轻地勾着那人的手,引导沈朔挠向自己下巴,舒服得呼噜出声,异常享受。
哪有半分顽劣,分明乖巧得很。
见沈朔与这小猫相处异常和谐,村长心中重担这才一下子卸下来,道:“这猫向来顽劣,到您手上到是听话,我还是第一次见它这么乖巧过,贵人家中可也有养猫?”
沈朔瞧着小猫,眉眼舒畅,摇头道:“不曾。”
那小猫扭动着身体,放松得将肚子都露出来给他摸,还不忘玩着他的剑穗,调皮却又乖巧。
忽然忆起屋里那位的模样。
嘴角不自觉勾起,眼底的冰霜一瞬间化开,缓声道:“家中那位性子也是这般顽劣,不过……”
“到也很好。”
一旁的少女见那贵人并未发难,这才大着胆子向前走去,想将球球拿回来,怕它突然抓人。
她终于第一次看清这人的模样,先前只一个背影已是气质出尘,令人难忘。
此刻瞧见那人低头笑着,她竟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反应。
这人是神仙吗?怎生得这般好看。
已近傍晚,天色暗沉。
院中风起,竹林摇曳作响。
沈朔踏入院中时,一眼便瞧见了屋前青石板上,被摧残得惨不忍睹灵植,一旁还散落着早已化为尘埃的花盆。
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并未有所反应,缓步推门入内。
房间里安静寂然,往日的玉石上并没有人。
桌上的饭菜未曾动过,那碗药自然也是原封不动的待在哪里。
啧。
沈朔蹙眉,起身往外走去,将院中各处寻了个遍,也未曾找到那人的身影。
直至推开紧闭的丹药房,屋内并未点灯,此刻昏暗一片。
屋内无数空瓶散落在地,在其正中一人躺在蒲团上,蜷缩着身子,正是顾九。
顾九听得开门声,抬眸向他看去,往日白皙病态的脸上此刻浮着一层异样的潮红,眼前混沌一片瞧不清来人。
只知晓那人背着光,落下的阴影将她整个人罩住,未曾言语。
直到识海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成功调动宿敌情绪,+100,灵脉恢复值7%”
被身体的燥热折磨的昏沉的脑中才反应过来。
哦,原来是那位宿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