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砂/文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2024.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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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月21日
八点三十分，尖锐的闹钟铃声准时响起，每当这时，丈夫会迅速从床头取出手机关闭闹铃。
但那天清晨，却出现了意外。
闹钟持续了近半分钟，身旁的人也没有一点动静。
“陆深，好吵，把闹钟关了。”景蓝嘟囔着，翻过身，裹紧被子继续睡。
见丈夫没回应，景蓝眉头蹙成一团，提高了音量：“陆深～关闹钟。”
回应她的，依旧只有尖锐的闹铃。
景蓝猛然睁开眼睛，像是被人一脚从床上踢了起来，木讷地，缓缓扭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苍白如纸的脸庞，仿佛失去所有血色，陷入了永远沉睡。
“陆深，你怎么了？醒醒啊！”
景蓝心顶在嗓子眼儿，牙齿磕磕绊绊颤抖，伸出手摸了摸丈夫冰冷的脸颊。
不……不要……
拨打120。
焦虑等候。
目睹医生宣告死亡通知。
联系公婆处理后事。
整个过程，景蓝异常冷静，宛如一个旁观者。
公婆闻讯赶来，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接受不了这个噩耗，一蹶不振。
办理丧事的重担，全落在景蓝肩上。
开具医学死亡证明。
注销户口。
协调殡仪服务人员。
通知亲朋好友祭奠的时间和地点。
她像是被植入了命令的机器人偶，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相关事宜。
葬礼上，亲朋好友前来悼念，各自目光言辞中，皆是同情、惋惜。
“太令人惋惜了，才28岁就……”
“听说是过劳导致的，如今的年轻人哎……”
“难啊，昨晚十点多给我儿子打电话，他说还在加班。”
“我闺女也是，我想劝她珍惜身体，可转念一想，不加班就没钱。”
“车贷房贷，孩子的奶粉教育衣服玩具，哪处不花钱。”
“……”
景蓝坐在角落，默默听着众人七嘴八舌。
——好吵！
谁都好，带我离开这里吧。正这样想着，她眼前一黑，周围的声音渐渐模糊起来，离她远去。
“有人晕倒了。”
“快！打120！”
“景蓝！”
醒来时，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旁是公婆和几位亲朋好友。
“你可算醒了。”婆婆拉着她的手，红肿的眼里满是担忧。
景蓝：“我怎么会在这？”
“你这几天劳累过度，晕倒了。”婆婆安抚着她。
“景丫头，你好好休息，丧事我们已经处理好了。”公公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
“下葬了？为什么要这么急？”
景蓝忽然激动起来，她挣扎着起身，却被婆婆按住肩膀，“别乱动，你手上还扎着针呢。”
“我们知道你难受，但实在没办法，只好先做了决定。”公公说到这里，眼眶也微微红了。
景蓝痛苦地闭上眼，眼眶酸涩难忍，眼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陆深已经不在这世界了。
她没有一点实感，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让我一个人待会。”她声音沙哑道。
办完出院手续，景蓝独自返回寓所。
公婆担心她情绪不稳定，想让她在老家多待几天，她不愿意，执意要走。
景蓝站在玄关，双腿像被定住，动弹不得。那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客厅，如今空落落的。
放在玄关的毛绒猫突然掉落下来，景蓝愣怔数秒，随即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拾起。
她和陆深很喜欢猫，遗憾的是，她对猫毛过敏，养猫咪的愿望未能实现。
在那段靠近玄关都会感到恐惧的日子里，陆深怕她一个人在家无聊，买了这只毛绒猫送给她。
“阿蓝，我不在时，希望它可以陪着你。”陆深对她说的话，依然还在耳边回响。
死了。不在了。
那个总是陪在她身边，一遍又一遍，温柔地拥抱她、安慰她、支持她、鼓励她的陆深。
绝对地、永远地不在了。
景蓝蜷缩成一团，眼里噙满的泪水，啪嗒啪嗒，打在她的手背，模糊了视线。
“陆深……”
那被暂停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重启，流动起来。
剧烈的、无法抑制的悲痛，瞬间弥漫，眼泪像决堤了一般止不住地往下流，无法阻止。
不知不觉外面天已经黑了，景蓝缓缓睁开眼，眼前是那熟悉的身影，恍若梦境。
他坐在床边，抚摸着她的脑袋，温声细语：“傻阿蓝，这么冷也不知道开空调，冻感冒了可怎么办？”
“陆深——”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她嘶喊，朝他扑过去。
身体重重地摔在大理石地板上，地板寒意袭人，发疯似的往骨头里钻。
她抬起手，抹了把脸，湿润一片。
这里才是现实。
身体不住地颤抖，无法停止。
她抓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把空调打开。
房间逐渐暖和起来，身体依旧很冷，嗓子干的冒烟，她站起来，走到厨房找水喝。
冰冷的水流经喉咙，瞬间舒畅不少。
当她关上冰箱门时，却发现了门上的冰箱贴和便笺。
那些冰箱贴，是她和陆深旅游时带回来的，便笺上标注城市，是约好以后要去的地方。
这个月初，两人还在计划去圣托里尼旅行。
“听别人说，人这一辈子一定要去圣托里尼看一次日落。可我还没去过国外呢。”景蓝躺在沙发里，翻看着朋友圈。
陆深从电脑前抬起头：“那今年五一放假，我们就去那里吧。”
“唔，不要，咱还有车贷、房贷以及各种保险，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况且现在还只有你一个人挣钱，可不敢乱嚯嚯。”
陆深放下手头的工作，走到她旁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说：“钱花完了可以再挣，时间可不会逆流。”
“可是……”
“没有可是，就这么说定了。等我做完这个项目，就用它的奖金去旅行吧。”
陆深说完，又回到电脑前继续工作了。
“不要勉强自己哦。”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陆深收入不薄，相对应的，工作时长和强度也比一般人要高。
元旦结束后，公司加班变得更严重。陆深为了赶项目进度，经常要到深夜才会回家。
明明已经身心俱疲了，却仍旧在回家后给她拥抱，关心她有没有好好吃饭，过得开不开心，照顾着她的情绪。
眼泪像被引爆，又开始止不住地流，冰箱贴，写着字迹的便笺，一起买的餐具，所有的东西都染上了悲伤的颜色。
“都是我的错……”
倘若没有和她这种麻烦缠身的人结婚，他就不用这么辛苦，可以选择更加舒适和自由的生活。
如果人的出生，家庭和家人可以选择就好了。
如果这世间没有贫穷、疾病，没有车贷和房贷就好了。
如果在那迷雾的岔道口，有温柔的神明降临，为我指明未来的航向就好了。
如果……
你没有遇见我就好了。
如果……
时间能够倒流就好了。
她独自在黑夜里低声嘶喊，泣不成声。
窗外的月光很美，可是什么都做不到。
于是飘过的浮云慢慢把它遮住，房间陷入永远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