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贝子府,浮云轩内。
完颜格格坐在临窗的小榻上,左手持笔,写着董时宁罚的一百遍“谨言慎行。”
看着宣纸上,那如同蚯蚓爬行般的四个大字,完颜格格眉头一拧,将手上的狼毫笔放在笔山上,把墨迹还未干的宣纸一团,扔在了地上。
那写费的纸团,地上已然有一小堆了。
丫鬟袭香见状,捧着一盏茶,放到了炕桌边上,出声劝道:“格格,喝盏茶,休息会儿,再写吧。”
完颜格格边甩,自己发酸的左手,边不耐烦道:“拿开,拿开。”
福晋罚写一百遍,她连一遍都没有写下来,明日就要交到正院,哪里还有喝茶的心思。
袭香只得将茶盏捧起,转身放回到檀木雕花圆桌上。
而此时的完颜格格,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竺香如何了?”
早上竺香扶着她,回到浮云轩的时候,那脸红肿得厉害,她便直接让竺香回去休息,今日不必伺候了。
袭香赶忙转身回话道:“格格放心,竺香的脸已经消肿了。”
完颜格格闻此言,心情稍稍平复了些。
袭香走过去,站在小榻旁为完颜格格研墨,察觉对方的神色缓和了些,方试着劝道:“格格,您往后还是别和刘格格较劲了,这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不划算啊。”
刘格格只罚了一个月的月例,她们格格,可是罚了整整两个月的月例。
完颜格格抬眼看向袭香,道:“你说的是有理,可我见到刘氏那副样子,就忍不住。”
一说到刘格格,完颜格格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袭香见状,缓缓道:“论家世,论才貌,刘格格远比不上您,再说了,九爷的第一个孩子,可是您生下的。”
完颜格格听罢,眉头舒展开来,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待左手重新提起狼毫笔时,完颜格格又开始犯愁,彼时她想着,不过是用左手写四百个字罢了,现在真的动手去写,才知道不易。
这狼毫笔在她左手里,根本就不听使唤。
福晋这折腾人的法子,可真是新鲜出奇。
墨已研磨好,袭香看向完颜格格,开始出谋划策,“格格,福晋只说写够一百遍,并未说字要写的多漂亮,您只管写够一百遍,不就得了。”
完颜格格边提笔,去蘸砚台里的墨汁,边道:“可我这字,连我自己都瞧不进去,送到正院去,岂不是要让福晋笑掉大牙了。”
这般丑的字,她的面子往哪里搁。
袭香见完颜格格,并未领悟到自己的意思,便道:“格格您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完颜格格要落笔的动作一顿,抬眸问道:“怎么讲?”
袭香从地上捡起一个,完颜格格写费的纸团,将其展开,徐徐道:“正常人都用右手写字,福晋偏偏要让用左手,摆明就是刁难人,您这百遍的字,明日送到正院,福晋瞧着笑了,这事不就也了了吗?”
完颜格格听着袭香的话,眼睛望向袭香手里,自己写的歪歪扭扭的四个大字,顿悟道:“是这个理儿。”
——
正院内。
董时宁正坐在美人榻上喝茶,青黛过来禀报:“福晋,九爷今日去兆佳格格的碧松堂用午膳了。”
一口茶水咽下,董时宁不解的望向青黛,“跟我说这个干嘛?”
这回迷茫的人换成了青黛,“不是福晋您吩咐的,要让人留心九爷的行踪。”
董时宁颇有些尴尬,“是,是。”
她是为了知晓,胤禟和胤禩的来往情况,才吩咐人暗中盯着的,可又不好太过明显,才把话头说成留心胤禟的所有行踪。
落在旁人眼里,可不就成了对胤禟的关心在意了嘛。
“取午膳吧。”董时宁对着青黛吩咐。
她倒真是有些饿了。
从吃完午膳一直到晚上睡觉,董时宁都过得很惬意,没有人来打搅。
“福晋,今晚九爷留在碧松堂了。”青黛一边为董时宁,放下拔步床上的帐幔,一边回禀道。
董时宁平躺在拔步床上,看向帐幔外的青黛,答道:“知道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要是胤禟以后的晚上,都不来打搅她才好。
青黛吹灭了炕桌上,燃烧正旺的烛火,掩好门退了出去。
董时宁打了个哈欠,便阖上眼眸睡去。
翌日清晨,几缕晨曦透过楹窗的缝隙,溜了进来,屋子里满是光亮,拔步床内的董时宁,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这一晚,她的睡眠质量极好。
董时宁坐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之后,掀开帐幔下了床榻,唤青黛进来为她梳妆。
在青黛为董时宁梳发时,青柳走了进来,禀道:“福晋,三位格格的百遍抄写,已然送来了。”
董时宁被梳妆镜中的自己,美的移不开眼,只道:“先放着吧,等我用完早膳再看。”
“是”,青柳退了出去。
梳妆完毕,董时宁起身走出内室,正好绿雪与绿水,已然将早膳摆放好。
饱饱的吃了一顿,董时宁坐到了小榻上,开始验收刘格格、朗格格、完颜格格三人的抄写成果。
青柳将抄写好的一叠宣纸,放在了炕桌上,首先映入董时宁眼帘的便是刘格格的。
字说不上好,倒也不难看,董时宁扫了一眼,便拿起来,放到另一边,省得弄混了。
在看到朗格格的字时,董时宁倒有些被惊艳到了,不禁感慨道:“这朗格格左手写出来的字,竟也如此娟秀。”
没想到,朗格格是有些真功夫在身上的。
青柳听了这话,出声道:“听落梨院的丫鬟说,朗格格昨日写到半夜呢。”
董时宁有些惊讶,言道:“原来如此。”
这朗格格,倒是个有心人、实诚人。
最后的便是完颜格格了,董时宁看到字的那一刻,“噗嗤”笑出了声。
董时宁现在万分庆幸,自己没有在用早膳的时候看。
这完颜格格的字,放在朗格格的字后面,相比之下,更显得潦草了。
董时宁不禁将完颜格格的字举起来看,仔细端详,越看越觉得有趣,这撇捺间,像极了各种爬行动物的腿脚。
青柳笑过之后,觉得有些不对,出声道:“福晋,完颜格格这般敷衍,分明就是不服气呀。”
董时宁看向青柳,言道:“你将完颜格格的字,铺开瞧瞧。”
青柳按照董时宁的话,将完颜格格的字在炕桌上铺满开来,董时宁饶有兴趣的问道:“瞧出什么来了?”
青柳诚实的回答道:“这么多字,没一个能瞧的。”
董时宁将手里的那张宣纸,放回了炕桌上,对着青柳说道:“能将一百遍的字,写的好看,着实不易,但是能将这么丑的字,写够一百遍,而且有的笔画,丑的还不重样,说明这个人是真的尽力了。”
青柳觉得有理,点了点头。
董时宁吩咐道:“行了,将这些字都送回去吧,告诉她们,要将这四个字,牢牢记在心里,不然下次,可就没这么便宜了。”
“是”,青柳将炕桌上的宣纸,叠放到一起,捧着出去了。
董时宁望了一眼窗外,又将视线收回,对着青黛道:“今日天气不错,陪我到园子里逛逛。”
“是”,青黛笑着答应。
逛着园子,董时宁发现有不少空地,让青黛吩咐下去,在那些空地种些果树什么的。
届时果子成熟,自己来采摘,倒也是一桩乐趣。
眼见日头大了,董时宁便不再逛了,原路返回正院。
这厢青黛将董时宁的想法,告诉了负责管理前院庶务的李尽忠。
李尽忠办事效率是真快,午膳过后,便往正院递了,合适的果树单子和商铺名号,让董时宁过目。
董时宁选了桃树、樱桃、石榴这三种,各种五棵。
约摸半个时辰后,李尽忠已然带着小太监在园子里挖土开种。
董时宁睡了一个美容觉之后,就带着青黛去园子里,瞧瞧种树的进度。
在凉亭里看了会儿子,董时宁便觉得有些无趣了,又回正院倚靠在美人榻上看话本。
这话本写的精彩,引人入胜,不知不觉间,董时宁便看完了一本,而此时的青柳进来禀报,“福晋,园子里的果树,已然都种下了。”
董时宁看向青柳,吩咐道:“去取两个荷包,一个给李尽忠,一个赏给种树的小太监们。”
“是”,青柳立马福身去办。
青黛捧着一盏茶过来,问道:“福晋,明日就是三月三上巳节了,一应安排,可要同往年一样?”
董时宁寻着原主的记忆,往年三月三上巳节,原主都会吩咐膳房做荠菜煮鸡蛋,上至各院的主子,下到做粗活的奴才,人人都有份儿。
这一风俗,只因“荠菜”有“聚财”的好寓意,能够带来运气和财运。
董时宁思绪回笼,看向青黛吩咐道:“照旧吧,另外,全府上下再赏半月的月例。”
听到这一句,青黛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笑着福身道:“多谢福晋。”
董时宁笑了笑,她最懂打工人了。
对于广大打工人来说,过节最高兴的除了放假,当然就是发奖金了。
董时宁自顾自的说道:“明日既然是上巳节,不出去走走,岂不可惜了。”
青黛问道:“福晋想去哪里游春?”
董时宁一时也没有主意,反问道:“你说呢?”
青黛想了片刻,便回答道:“福晋若想热闹,不若去潭柘寺,明日上香祈福的人定然不少。”
董时宁刚要说话,只见胤禟大步迈进来,抢先一步开口道:“潭柘寺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