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竟能在这里遇见。
宽阔的一条长街,只她们三人,董时宁按下心中腹诽,上前一步福身道:“见过八哥。”
胤禩伸出右手,示意董时宁起身,而后微微颔首喊道:“九弟妹”,算作回礼。
董时宁在听到胤禩的声音时,浓密舒卷的眼睫,扑闪了一下。
这声音温和又透着清亮,如潺潺流水,确实悦耳。
再观胤禩一身银白色锦袍,同色腰带上,坠着一块和田玉佩,隐隐约约能闻到身上的沉香味,端的是温润君子的模样。
望向董时宁,胤禩主动打开话题,“前些日子约九弟饮酒,九弟只道弟妹有病抱恙,需人照料,如今瞧着可是大好了。”
这个时辰,这个方向,胤禩能猜到董时宁是从翊坤宫出来,是以并未再问。
胤禩确实八面玲珑,这话即表明自己,丝毫没有抱怨胤禟不赴酒局,又算是替胤禟,在她面前美言,夸赞她们夫妻感情深厚,只可惜董时宁并不是原主,心中并没有多少波动。
董时宁礼尚往来的夸道:“哪里,八哥与八嫂鹣鲽情深,才是让人羡慕呢。”
胤禩闻此言,浅而一笑,道:“我还要去额娘宫中请安,便先行一步了。”
董时宁心头的疑惑已解,胤禩原是要去看望良妃。
“八哥自便,我也该回府料理庶务了。”话音落下,董时宁点了点头,抬起步子便要走。
身后的青黛,朝着胤禩屈膝行礼后,便跟上董时宁的脚步,继续向前走。
而胤禩平和的视线,在青黛从身边经过时,恰好投向了,青黛手中捧着的两匹料子。
看清料子的样式后,胤禩的目光停了一瞬,温和平静如水面般的眸子,泛起了一丝波澜。
那是云锦。
云锦乃是江宁特有的,珍贵异常,想来是前些日子江宁织造署,快马加鞭送往京城的,而内务府又分送去了宜妃处。
额娘与宜妃同在妃位,宜妃便可将这珍贵的云锦,赏给九福晋做春装,而昨日下差之时,听闻额娘染了风寒,他赶忙去永寿宫探望之时,只看到了桌子上的几匹,位分内的寻常绸缎。
思及此,胤禩心中一痛,垂在右侧的手陡然握紧,掺杂着几分黯淡的眸子里,又流露出几分不甘。
须臾间,胤禩的眸子,转而变得坚韧,松开了紧握的拳,脸上依旧挂着明月清风般的笑,大步朝着永寿宫的方向走去。
而董时宁主仆二人,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八爷可真孝顺,昨日酉时刚去过永寿宫,今早便又来了。”
董时宁寻声看去,原是两个洒扫的小宫女在窃窃私语。
吃瓜群众哪里都有,董时宁不禁在心中感叹:不愧是八贤王,胤禩在广大人民的心里,名声还真是好。
另一个年长些的小宫女,在线补课,“永寿宫昨日召了太医,说是良妃娘娘染了风寒。”
原是良妃生病了。
听到这里,董时宁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默默地放慢了脚步。
身旁的青黛,察觉到自家主子的小心思,跟着将脚下的步子放小。
及时补充到知识的小宫女,停了洒扫的动作,真诚发问道:“既然良妃娘娘身子抱恙,怎么只见八爷探望,不见八福晋进宫侍疾呢。”
按照宫中规矩,身为妃位的婆母生病,作为福晋的儿媳,可是有义务进宫侍疾,近身照料的。
董时宁对此同样好奇,正准备张大耳朵仔细听,却听见年长些的小宫女带着愠气喊道:“快些扫,等会儿管事公公可就来了。”
说罢,还对那个渴望普及知识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
“哦,哦。”小宫女应了两声,开始埋头苦干。
董时宁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没劲,说到关键的时候不说了。
吃了个半生不熟的瓜,董时宁兴致缺缺,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待董时宁主仆走远后,那年长些的小宫女环顾四周后,确认没有旁人在侧,方才凑过去,问道:“方才那位你可认得?”
小宫女摇了摇头,她进宫不久,贵人们没见过几位。
年长些的小宫女见状,语重心长的嘱咐道:“那是九福晋,宫中贵人多,一言一行都要当心,不然你死了,都只能做个糊涂鬼。”
小宫女听完,眼睛呆滞了一瞬,心里满是恐慌,吓得连连点头道:“多谢姐姐告知,我都记下了。”
她虽然进宫时间短,可八爷与九爷关系极好还是知道的,这要是让九福晋听见,她在私底下议论八爷夫妇,那可就……
小宫女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
年长的小宫女,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慌乱,知晓是自己方才话说的严重了些。
不过在皇宫里,谨慎小心为上总是没错的,随即将语气放温柔了些,宽慰道:“行了,好好干活吧。”
“欸。”小宫女心下稍安。
——
“阿嚏”。
走出数米远的董时宁,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喷嚏,忙拿出帕子擦了擦嘴。
身旁的青黛一脸担忧,“福晋莫不是又受了风,回去再叫府医来瞧瞧吧。”
福晋因倒春寒病了好几日,如今才养好没几日,可不能掉以轻心。
董时宁摆了摆手,对着青黛笑道:“无妨,就是鼻子忽然有些痒。”
她的身体可没那么娇弱。
坐上马车打道回府,董时宁回想起在长街上,胤禩说的话,觉得有些不对劲。
胤禩约胤禟饮酒的那日,她分明已经痊愈了。
彼时胤禟与她讲,胤俄是提到泔水,搅得胤禩没了饮酒的雅兴时,她只是一脸嫌弃,却未曾深想,如今联系起来,是有点儿不对劲。
那时的胤禟,明明已经知晓自己痊愈了,为何还会拿自己生病当做借口,推了他亲亲好八哥的喝酒邀请呢。
如果原主在胤禟心里,真的比胤禩更重要,那当初胤禟又怎会因为给胤禩银票,而与原主发生口角争执,甚至在原主病倒以后,也没亲自来探望过。
董时宁有些想不通。
而坐在一旁的青黛,看着自家福晋忽然眉头蹙起,似有一团愁云,关切的问道:“福晋,您怎么了?可是身子难受?”
董时宁的思绪被打断,回道:“啊?没有啊。”
这小丫头倒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她情绪有一点儿不对劲儿,便发现了。
好在是原主的心腹,忠心耿耿。
董时宁看向青黛,言道:“青黛,我有一事想问你?”
望着福晋严肃的神情,青黛不由得挺直了腰板,一脸认真的表态,“福晋直说就是,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以前,九爷可会因为我,而推了八爷的约?”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况且青黛在原主身边多年,应该能从更客观的角度,告诉她原主与胤禟的关系。
青黛闻言,愣了片刻,随后大脑飞速运转道:“这……九爷与八爷不似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可福晋您是九爷的结发妻子,您在九爷心里,当然是有分量的。”
她不明白,福晋为何会突然这样问。
方才八爷的话,不过是寒暄罢了,不足以放在心上的,况且八爷的话,也没什么不妥的。
董时宁眉头一挑,这么简单的问题,青黛却这般难回答,绕了一大圈也不过是在安慰她而已。
看来在胤禟心里,某种程度上,胤禩是比原主重要的。
按照这个逻辑推下去,确实有些不对劲。
青黛有些无措的看向董时宁,“福晋,您……”
福晋瞧上去,好似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
董时宁朝着青黛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青黛便将身子凑过去,仔细听着。
随着董时宁的话音落下,青黛点了点头,言道:“福晋放心,奴婢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