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五年,春。
九贝子府,正院堂屋内。
董时宁正惬意的倚靠在,放置于紫檀木斜方格窗棂下的美人榻上,手里捧着一本蓝灰皮的话本,正瞧得津津有味。
“福晋,该喝药了。”一道清脆的话音刚落下,丫鬟青黛已然端着漆木托盘,立在董时宁面前。
董时宁美目一转,注意力已然从手里的话本,移到青黛端着的漆木托盘上。
看着那白瓷碗里黑乎乎的汤药,董时宁俊眉微颦。
这浓郁的苦味,真是让人心生退意。
丫鬟青黛瞧着自家主子,那一脸充满抗拒的表情,笑着哄道:“福晋,这是最后一碗了。”
董时宁听到这句话后,俊眉才舒展开来,手腕一转,便将手中的话本反过来,扣在美人榻上,而后坐起来端起药碗,深吸一口气,一饮而尽。
这味道,真是太上头了!
董时宁精致的小脸,顿时皱成了一个苦瓜样。
青黛接过董时宁手中的空药碗时,身旁的青柳上前一步,将手中漆木托盘上,花瓣样儿碟子里,摆放整齐的蜜饯果干呈上。
董时宁一口气,往嘴里塞了好几片果干,快速的咀嚼着,果干的酸甜味,在舌尖弥漫开来,这才将方才嘴里苦兮兮的味道压下去。
待董时宁吃完,青柳贴心的递上一块温热的湿毛巾,好让董时宁将带有蜜渍的手指擦干净。
中药汤虽然苦,但是有人贴心的送到嘴边哄着喝,有甜嘴的果干吃,还有毛巾擦手,这一条龙服务的待遇,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因此,董时宁倒是有些喜欢这里的生活了,谁不想被舒舒服服的伺候着呢。
在现代,董时宁原本是个勤勤恳恳的打工人,谁知道一次加班熬夜,竟然猝死了。
再睁眼时,董时宁以为到了天国,不过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同,这天国怎么古色古香的。
然后在两个小丫鬟高兴的喊着:“福晋醒了”的时候,董时宁狠狠的掐了自己胳膊一把,疼的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和两个小丫鬟的一番交谈后,董时宁才相信自己竟然穿越了。
这么神奇的事情,她只在影视剧和小说里看过,突然获得了第二次生命,董时宁本该高兴的,但不巧的是,她魂穿的不是别人,而是九阿哥胤禟的嫡福晋——董鄂时宁。
看多了清宫剧的董时宁欲哭无泪,九阿哥胤禟是四大爷胤禛的死敌——八爷党派的主要成员之一。
在四大爷胤禛登上皇位之后,可是将死对头——八阿哥胤禩和九阿哥胤禟,改名为阿其那和赛斯黑,两个人被削去爵位,圈禁而死。
而自己作为胤禟的嫡福晋,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短暂的悲伤过后,董时宁接受了这个现实。
不过作为现代的青年,董时宁可是坚信“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的理念。
现在是康熙四十五年,距离康熙驾崩,四大爷胤禛登基为帝,还有十六年的时间,她完全可以将九阿哥胤禟,从八爷党派中拉出来,并抱紧四大爷的大腿。
虽然,九阿哥胤禟是八阿哥胤禩的死忠粉,这个任务可谓是比登天还难,但事在人为,为了自己的小命和幸福生活,她必须要努力,努力,再努力。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
董时宁刚穿过来的时候,九福晋董鄂氏正好因为倒春寒病了,用现代的话说就是重感冒,并不是什么大病,但是在医疗不发达的清朝,她可是在屋子里窝着,喝了好几天的苦药汤才好起来。
她病了,倒是也因祸得福,没有人来打扰她养病,便不用担心旁人看出她的异样。
至于青黛与青柳,这两个丫鬟是贴身伺候她的,也是心腹,心疼她还来不及,压根就没有发现她与原主不一样的地方。
董时宁也趁养病期间,仔仔细细的将原主的记忆过了一遍。
原来在原主得风寒之前,曾因为小事与九阿哥胤禟拌了两句嘴,胤禟的皇子脾气上来,当即拂袖离去。
胤禟本不是小心眼的人,只因为这件小事与八阿哥胤禩有关。
在胤禟眼里,不过是给了八哥几百两银子而已,福晋捏住不放,小题大做,便是在无理取闹。
以至于原主生了病,胤禟也没有来看望过,只是让贴身伺候的太监何玉柱,送了些补品过来。
当时穿过来躺在拔步床上养病的董时宁,听见何玉柱传的话,要不是身体不允许,她真想掀开被子下床,连人带东西一律丢出去,不过董时宁转念一想,不要白不要。
说不定她前脚将东西扔出去,后脚,胤禟就能将这些补品,送给他的亲亲好八哥。
“福晋身子已大好了,明日又是十五,可要进宫给宜妃娘娘请安?”青黛的话,将董时宁从回忆的思绪中拉出来。
“去。”董时宁毫不犹疑的回答。
先不说按照宫中规矩,初一、十五必须进宫请安,就是为了拆散八爷党派,她也必须要去。
宜妃是胤禟的亲额娘,跟宜妃搞好关系总是没有错的,再者按照原主的记忆来看,宜妃也不是什么刁难媳妇儿的恶婆婆。
还有一点就是,她在屋子里闷了好几天,如今春天的气温,已然稳定下来,一日比一日晴朗,她也该出门活动活动筋骨了。
——
翌日清晨。
董时宁从睡梦中醒来,本想再赖一会儿床,突然想到今日要进宫给宜妃请安,便不再磨蹭,利落的掀开被子下了床,喊青黛进来给自己梳洗打扮。
这可是董时宁本人正儿八经的第一次见宜妃,一定不能掉链子。
于是,董时宁站在檀木衣柜前,挑了好一会儿,最后决定穿这件浅蓝色彩绣玉兰花蜀锦旗装。
董时宁大步一迈,便坐在梳妆台前,让青黛梳了一个两把头,再戴上两支金镶珠花蝴蝶簪和一朵绒花,简单又不失清雅。
待董时宁走出内室以后,青柳已然将早膳摆放整齐。
一碗薏米红豆粥、一碟牛肉炊饼、一碟蟹黄蒸饺并几道清爽可口的小菜。
董时宁还真是有些饿了。
吃完早膳以后,董时宁照着镜子,补了补唇上的口脂,确定妆容完美之后,便踩着花盆底带着青黛出门了。
门房的人早就将马车备好,行至九贝子府正门,董时宁扶着青黛的手,踩着红木矮凳上了马车。
待董时宁坐稳当后,只听得外面响起一道清脆的马鞭声,转眼间,马蹄的哒哒声,便在青石砖路上响起来。
约摸一刻钟的时间,马车在宫门口停下。
董时宁扶着青黛的手,踩着红木矮凳下了马车,直奔翊坤宫的方向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董时宁跨进了翊坤宫的正门,眼明心亮的小宫女瞧见她进来,已然快步去正殿禀报了。
待董时宁来到正殿时,小宫女正好从里面出来,福身行了一礼后,侧身而站将位置让出来,便请她进去。
董时宁笑着点了点头,旋即迈过门槛走进去,看见坐在紫檀木八宝纹小榻上的宜妃时,董时宁的眼睛刷的亮了起来。
宜妃真不愧是满洲上三旗中有名的美人儿,四十多岁的年纪,脸上却一点儿皱纹也没有,保养的极好。
果然应了那么一句话,“岁月从不败美人。”
宜妃见董时宁直愣愣的盯着她看,忍不住出声打趣她:“病了几日,莫不是不认得额娘了?”
宜妃长得漂亮,说话的声音也好听,宛若莺声燕语。
董时宁忙收起花痴的嘴脸,学着原主的样子双膝微屈,福身道:“儿媳给额娘请安。”
宜妃笑着抬了抬手,示意董时宁起身。
董时宁福身行礼时,余光才瞥见位于小榻左下方的绣墩上,还坐了一个人。
于是,董时宁在起身后,又对着绣墩上的人,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喊道:“五嫂好。”
按照原主的记忆,这便是五阿哥胤祺的嫡福晋他塔喇氏。
他塔喇氏穿着一件浅藕荷色彩绣海棠花的旗装,双膝紧紧并拢着,两手重叠手心朝下,正放在膝头上,十分端庄的坐在绣墩上。
闻言,他塔拉氏朝着董时宁点头示意道:“九弟妹好。”
打过招呼后,宜妃让人将给董时宁准备的,放在小榻右下方的绣墩,往前搬一些,好离自己近一点儿。
董时宁正有此意,这样她就可以近距离欣赏一下宜妃的美貌了。
谁不爱和美女贴贴呢。
宜妃的目光在董时宁脸上转了一圈,出声道:“脸色瞧着是比前些日子红润多了。”
董时宁闻言,笑呵呵的说道:“额娘惦记着我,我自然要争气,快些好起来。不过,几日没来给额娘请安,额娘倒是愈发好看了,这皮肤光滑细腻,瞧着都能捏出水来。”
这可不是恭维,而是董时宁的心里话。
宜妃听罢,笑得眉眼弯弯,右手捏着帕子掩着翘起的唇角,言道:“几日没来,倒是越发会哄人开心了。”
宜妃嘴上虽然这般说,但唇角扬起的弧度,说明宜妃的内心是很受用的。
不管什么年纪的女人,都十分在意自己的容貌身材。
谁不想青春永驻,年年十八呢。
董时宁见状,眨着充满真诚的大眼睛说道:“儿媳说的是实话,额娘若不信,改天与儿媳一道出门,在京城里转转,不认识的,还以为咱们是姐妹呢。”
“我瞧着你今日嘴上是抹了蜜了,尽说好听的。”宜妃话里透着满满的不相信,但手指却是很诚实的,摸了摸自己脸颊的皮肤,眸子里更是流露出喜悦和欣慰来。
这些年,她年岁渐长,面上虽然表示不在意,但私下里却是用心的保养着。
董时宁见状,只嘿嘿的笑着。
美人儿的一举一动都撩人心弦,怪不得宜妃眷顾最深,连生三子,别说康师傅喜欢,她也喜欢。
一旁绣墩上的五福晋他塔喇氏,见宜妃与董时宁聊得热络,只默默的跟着笑了笑,眼底却有一丝羡慕。
九弟妹嘴甜,会哄额娘开心,这些话若换做是她,是断断说不出口的,就算说出口,也是硬邦邦的和背书一样,说不定会适得其反,惹得额娘不悦。
宜妃吩咐宫女,去拿小厨房刚做好的杏仁酪,随即又对着董时宁说她有口福,来得巧,最后还不忘对着一言不发的五福晋说道:“老五家的,你也尝尝。”
“是,额娘。”他塔喇氏拘谨的捏着手里的帕子,规规矩矩的道谢。
“这杏仁酪甜而不腻,真是好吃。”董时宁一边吃着一边夸着。
宜妃端起茶盏,嘴角带着笑意,“喜欢吃,便常来,额娘给你备着。”话罢,宜妃右手拇指与食指捏着茶盖,撇去茶汤上的浮沫,轻啜了一口。
“谢谢额娘。”董时宁笑着回道。
杏仁酪吃完,又闲聊了几句过后,董时宁与他塔喇氏便向宜妃告辞。
董时宁迈出了正殿的门槛,见瞧见他塔喇氏快走出翊坤宫宫门时,出声叫住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