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邺京

当今乃景历年间,景和帝秦琅当政,秦氏皇族掌权天下,国号大邺,定都邺京,境内四海升平,分为九州,澧城所在的便是最北边的幽州,而蓬莱在渤海之东,紧邻的便是最东边的荣州。

那日,白云飞和秦牧一出澧城便决定走水路,直奔荣州,大概一月的时间就到了。

此刻距离离开澧城已经过了十日有余,白云飞却实在受不了了。

湖水澄蓝,波平如镜,凉风袭来吹起粼粼的微波,金光上接苍穹,下连湖中香客豪船,远处点缀山峰几点,从浅红到深翠,青山远黛,近水含烟。

湖上飘着几艘大船,皆是来往商客,其中不乏风雅之人在船头起舞奏乐,红衣舞娘配合着乐点翩翩起舞,更为这太湖风光增添了几分香艳。

“呕——”

白云飞爬在船边,吐得昏天黑地,眼冒金星。

见白云飞吐完了,一旁的秦牧看着湖上美景,递给白云飞一盏茶。

“你看看远处,转移一下注意力。”秦牧没骨头似的靠着船,百无聊赖道。

他今日穿着宝蓝色暗纹缎面锦袍,束腰的款式,剪裁合身,不仅勾勒出秦牧的好身材,浓重的颜色更是衬得他金尊玉贵,艳色逼人。

白云飞从小长在澧城,基本没见过什么湖啊水啊的,当初决定走水路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难受。

她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接过秦牧手中的茶润了润嗓子,才缓解了那股眩晕之感。

秦牧随手接过白云飞的空茶盏,闲聊道:“你还挺适合这种大红大紫的衣服的,干嘛之前一直穿白啊?”

白云飞也穿的很艳,一身罗兰紫浣花锦百花裙,裙摆层层叠叠,料子却如同烟云,在阳光的照射下似一团流动的紫烟,尤其是白云飞此时脸色苍白,唇色浅淡,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柔弱婀娜的气质。

碧水蓝天之下,两人站在一起格外显眼,艳丽的容色硬生生与寡淡的旁人割裂开来。

“之前那是没钱买花样多的衣服,哪个姑娘家喜欢天天一身白啊。”

白云飞话音刚落,身后便出来一声柔弱温雅的女声。

“公子可是要前往凉州?”

卫嫣苒自从上船便注意到了这个男人,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清艳绝俗的少年郎,向船老大打听后得知这男子叫秦牧,当下便动了邀他同行的心思。

白云飞一转头,一个清丽脱俗的黄杉姑娘正巧笑嫣兮地看着秦牧,她顿时生了看好戏的心思,戏谑地看着秦牧。

卫嫣苒自然早就注意到那个女子,她从来没见过相貌这般好的女子,偏生还自带仙气,和她一比,其他女子好像都成了庸脂俗粉。只不过听说他们二人是兄妹,这才歇了那股危机感,不过还是看她不顺眼罢了。

秦牧一看白云飞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心头冷笑一声,当即低低地咳嗽起来,神情瞬间变得萎靡,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白云飞心头一紧,莫不是秦牧的身体又出现了问题?她赶忙上前扶住秦牧,低声询问道:“你怎么了?可是湖风太大吹得难受?”

秦牧将高大的身躯倚在娇小玲珑的白云飞身上,柔弱地点点头,然后便继续低咳,一句话也说不出,好似难受得要昏过去了。

白云飞哪还有心思看什么热闹,直接转头对那姑娘说:“抱歉抱歉,家兄身体不适,先行一步。”还不待卫嫣苒反应,便匆匆扶着秦牧回房了。

“欸,欸——”卫嫣苒都来不及说话,就看着白云飞将秦牧带走了,于是当即阴沉着脸恨恨地一甩手,转身踏着重重的脚步回了房。

回房后,白云飞扶秦牧小心翼翼地坐下,给他倒了杯热茶塞在他手里,嘴上数落着,“你逞什么能呢,站在那风口上一直吹。”

秦牧突然觉得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东西,他继续装作弱不禁风的样子,小鸟依人地坐在床头,温顺地说:“我没事,休息会儿就好了。对了,我们还是在凉州地界下船吧。”

白云飞这才想起来那姑娘刚才好像说什么凉州,她挑了挑眉,不解地问道:“为什么,直接去荣州不是更省事吗?”

"我还指望着你保护呢,怎么能让你一路吐到荣州,马上就到凉州了,我们下船走官道。"秦牧轻轻抿了一口滚烫的茶,眉眼淡淡,语气平静地解释。

白云飞看着秦牧此刻漂亮而脆弱的模样,心弦像是被轻轻拨弄了一下。

见秦牧也没再说话的意思,她忽而语速飞快,“我先回房了,你有事叫我就好,好好休息。”说罢一溜烟儿地跑出了秦牧的房间。

秦牧捧着那杯热茶,望着白云飞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声一笑。

·

邺京皇宫里雕栏画栋,宫殿四面出廊,金砖铺地,单檐四角攒尖顶覆盖黄色琉璃瓦,浓墨重彩,气象恢弘,处处彰显着皇家威严。

金銮殿内——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太监尖利的嗓音顿时传遍了金碧辉煌的大殿。

景和帝秦琅年过五十,穿着明黄色龙袍,高坐于金漆雕龙椅之上,俯视着下面的文武百官,神色威仪肃穆。

“臣有事要禀。”吏部侍郎崔施上前一步,恭敬垂头。

“崔爱卿,何事啊?”

“陛下,近日凉州地界闹瘟疫,大兴城最先爆发,百姓死伤无数,如今流民四处逃窜,形势愈发恶劣啊。”崔施忧心忡忡,愁容满面地等待着皇帝的回话。

闹瘟疫这可不是小事,一传十十传百,大兴城那边刚开始没在意,等反应过来时情况已经控制不住了。

“凉州刺史呢?在其位却不谋其政,朕要他何用。”秦琅闻言神情不辨喜怒,淡淡扫了一眼金銮殿中众人。

凉州那边,刺史眼看情况越来越糟糕,仅凭凉州之力恐怕是难以度过此关了,他心知不能继续拖下去了,这才传信给邺京求救。

底下的人摸不清皇帝的心思,愈发收敛着呼吸,竭力降低存在感。

他们这位皇帝心思深得很,如今年纪越大,愈发喜怒无常,可偏偏玩弄得好一手帝王权术,时常调动官员,清官要,贪官也要,底下的人相互制衡,皇帝也乐见其成。

“崔爱卿。”

“臣在!”崔施心神一凛,急忙应道。

“朕若是派人前往凉州主持大局,你觉得何人可担此重任?”

不仅是崔施,在场的官员皆一顿,这差事就是个烫手山芋,办好了是本分,办不好是失职,而且……那可是瘟疫啊,谁能保证去了不会被传染呢?

“这……”崔施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愁得头发都白了两根。

百官心思各异,垂着头一言不发。

“父皇,儿臣愿意前往。”

肃王秦端眉目坚毅地上前一步,给崔施递了个台阶。

崔施当即反应过来,从善如流道:“肃王殿下稳重自持,行事妥帖周到,的确是合适的人选。”

百官松了口气,纷纷附和崔施,夸赞秦端勇担大局。

秦琅有些累了,自从今年开春来,他便感觉自己身体大不如从前了,他低低地咳嗽两声,苍老的脸上添了几分疲态。

殿内百官听到皇帝的动静逐渐噤了声。

眼看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朝中各方势力早有衡量,只是他迟迟不立太子,真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每当想到这里,大家心里总会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个人。

三年前五皇子秦牧出事,那时他还未来得及受封,之后逃出皇宫便失去了行踪,至今下落不明。

皇帝下令杀了他,但他逃走后却并未大肆追捕,平静的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个儿子一般,将其余的皇子全部封王。

真是奇怪!

“此事容朕想想,诸位爱卿退下吧。”

文武百官闻言纷纷跪倒在地,口中大喊:“吾皇万岁万万岁。”

巨龙张牙舞爪,回旋盘绕着大殿金柱,俯瞰着匍匐在它脚下的众生。

早朝结束了,众人陆陆续续走出殿门,秦景舟一袭红色官服,迎着朝阳白得发光,温润如玉的气质让人瞧着便心生好感。

“肃王殿下,高阳王殿下,请留步。”

“两位殿下,陛下有请。”太监笑呵呵地招呼着面前这两位,虽说都是封王,但高阳王秦景舟是皇帝的侄子,并非儿子。

秦景舟弯了弯修长舒淡的眉眼,温文尔雅道:“劳公公带路。”

一旁的秦端觎了眼秦景舟,心里有些奇怪。

同为皇室中人,秦端一向不喜欢这个堂弟,秦景舟从小虽然身体不好天天不去学堂,但却依旧耀眼出众,功课成绩远超旁人,将其他皇子压得黯淡无光。幸亏长大后他常年在外游山玩水,不然他们这些正儿八经的太子候选人颜面何存?秦景舟一向独来独往,平日里与他们并无交集,不知父皇为何会叫他二人一同前去。

秦端心里思量着,很快便来到一处偏殿。

“陛下,两位殿下到了。”

秦琅斜靠着椅子,揉了揉酸痛的眉心,一挥手遣散了围在他身边的宫女侍从,开门见山道:“端儿,凉州一事你可有想法?”

秦端不假思索地开口道:“父皇,为您分忧乃是儿臣分内之事,父皇大可放心,儿臣必将此事办得滴水不漏。”

秦琅思忖片刻,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秦景舟,“景舟,这回出门游历可有什么新奇之事啊?”

这话让秦端一愣,眼下凉州之事迫在眉睫,父皇怎得突然和秦景舟拉起家常来了?

“回皇叔的话,臣此次游历,新奇之事不见得,倒是听说了一些有趣的传闻。”秦景舟并未奇怪皇帝为何突然有此一问,依旧是清俊文雅的模样,语气轻松自然。

“哦?”

“听说江湖上有一宗门,他们相信向死而生,死亡里蕴藏着永生的秘密,所以尽干些撅尸炼药之事,以求炼出长生药。”秦景舟顿了顿,有些好笑地继续道:“说来也巧,这传言正是从凉州那边而来。”

秦琅听到永生时便瞪大双眼坐直了身体,如今他的身体越来越糟糕,他多么希望拥有永恒的生命。

“景舟,你说的可是真的?”

秦景舟勾了勾嘴角,“臣不敢欺瞒陛下。”没有人能够拒绝长生不老,更何况是站在权力巅峰的帝王呢。

“好,好,好!”秦琅苍老颓败的面容一瞬间涌上红晕,看着颇为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