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秦牧,你耍赖!”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喊直接穿过屋子,传到昏睡中的白云飞的耳朵里。
白云飞微微蹙眉,伸手搭在眉眼间,遮住了刺眼的光芒,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不好玩儿,我要找秦云去!”又一声叫喊。
只不过,秦……云?
这什么鬼?
白云飞刚醒,脑子转不过来,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就看到那个怪老头蹦蹦跳跳地来到门前,见她醒了,两眼放光,似乎还有些泪汪汪,面露惊喜直接朝她扑了过来。
这架势吓得白云飞直接跳下了床,一下躲开他这让人招架不住的热情。
陈老头见状更委屈了,直接坐在床上控诉道:“呜呜呜秦云你没有心。”
“别嚎了,她需要安静。”
白云飞扭头看去,只见秦牧踱步而来,穿过门檐的金光照在他身上,一身落拓,贵不可言。
秦牧见白云飞醒了,也不往屋里走了,直接靠着门框懒洋洋地环着双臂,目光戏谑地看着白云飞,“妹妹,你总算醒了。”
秦牧腔调散漫婉转,这一声妹妹像是在肚肠里百转千回,被他叫的不像亲妹妹,倒像是情妹妹。
看着秦牧清艳的面容,他的眼睛明亮深邃,这样的眼睛天生含情,白云飞心思恍惚一瞬但很快回神,飞快挪开视线,目光清澈,与往常无二地调侃道:“你这样还真像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
秦牧勾起唇角,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被陈老头打断。
“喂,秦云秦牧,你两干什么呢?”陈老头凶巴巴地朝白云飞走来,吹胡子瞪眼道:“说好的陪我玩儿呢?你为什么睡醒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说罢又指着秦牧的鼻子,“还有你,秦牧!我们难道不是好朋友了吗?你们两个大骗子,欺负老人家!”
好朋友?秦牧听到这个词一怔。
而白云飞听见陈老头叫她秦云,嘴角微微一抽,“好啦,我们当然是好朋友喽,前辈你叫什么呢?”
陈老头脸色瞬间由阴转晴,面对白云飞笑嘻嘻地说:“嘿嘿,好像叫陈……算啦,过去太久,我也忘啦,你随便叫,想叫什么叫什么。”
白云飞点点头,“陈算啦,那就这样叫了。”
陈老头闻言捻着他的白胡子绕着白云飞跳来跳去,“小秦云,果然还是你有意思,你哥一点也不好玩儿。”
秦牧闻言不服气,挑了挑眉径直朝陈老头走过来,“怎么不好玩了,一下午你要玩什么我就陪你玩什么,见秦云醒了就卸磨杀驴是吧。”
见秦牧如此自然地叫她秦云,白云飞心虚地扶了扶额角,果然,论脸皮厚,秦牧早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不过……白云飞抬眸望了眼外面的天色,大片的明霞染红了天际,落下金光把澧城外的群山镀了一层黄金。
不知她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秦牧看白云飞望着天出神,立刻明白她在想什么,淡淡道:“下午陈老头带我去看过了,他们放火烧山了。”
秦牧说罢一顿,走到白云飞身边微微垂头,声音低沉,“抱歉,是我连累你了。”
白云飞微微摇了摇头,“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弃你于不顾呢?”其实王奶奶已经死了,那间屋子也不过是个念想,如今被奸人所毁,另寻他处便是了。
秦牧心头忽然划过不知名地悸动,这是他今日第二次听到朋友这个词了。他生在皇族,注定拥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却情缘浅薄,如今背负谋逆的罪名离开皇宫流落民间,却才真正看到人情的温暖之处,比如沈梦和李湛的爱情,再比如……秦牧看着白云飞漂亮的眉眼缓缓勾起唇角,他也有朋友了。
“陈算啦,秦牧的身体现在到底情况如何?”白云飞出声询问。她是个做决定很快的人,眼下最重要是秦牧的毒,这才是真正棘手的事情。
说到这个,陈老头嚣张的气焰瞬间小了不少,哼唧道:“小秦云,秦牧他那个毒……我解不了。”他说着说着突然又理直气壮起来,“秦牧那个怪毒都已经中了好几年了,今天那个箭头上淬的毒还是催发他旧毒的引子,这一下全身的毒素都翻涌上来,多亏我强行给他压回了经脉,不然他现在就已经死翘翘了。”
白云飞听得心头一冷,“那谁能解他的毒?不解毒的话……他还能活多久?”
陈老头看了眼白云飞的脸色,半天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白云飞心里着急,脸色也来越差。
“半年差不多吧。”秦牧冷静得好像不是在说他自己。
陈老头见秦牧居然自己知道,还如此平静,索性不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开口,“若你今日没中那一箭,确实还可以活半年,如今最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秦牧闻言脸色不变,反倒是白云飞猛然转头看向秦牧。
沉默良久,陈老头觎了一眼白云飞的脸色,抓耳挠腮了半天,憋出一句,“小秦云啊,你看看秦牧多冷静,你先不要太过伤心,或许有人可以治……”
这下不止白云飞,就连秦牧也看向陈老头。
“这都什么时候了,陈前辈你有办法就快点说啊。”白云飞此刻恨不得钻进陈老头的脑子里看看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真是急死人了。
“哎呀不是我不想说,只是你们得去一个地方,说不定去了死的更快。”陈老头看了看紧紧盯着他的两人,叹了一口气,“你们听说过蓬莱吗?”
“蓬莱山在海中,上有仙人,宫室皆以金玉为之,鸟兽尽白,望之如云,在渤海中也。”秦牧不紧不慢地望着陈老头,“对吗?”
陈老头闻言蹦跶着来到秦牧身边,叉腰挤着秦牧的胳膊惊叹道:“哇小秦牧,知道的还挺多的嘛。”说罢他清了清嗓子,“蓬莱是传说中的仙境,坊间传闻上面住着神仙,不少人曾经想求得仙缘,去那渤海之东寻找蓬莱,但还未找见蓬莱,便已经在茫茫大海中迷失了方向,葬身鱼腹了。”
秦牧挑了挑眉,任由陈老头靠在他身上,“传言或有不实之处,你确定这个地方真的存在吗?”
陈老头一听秦牧质疑他,顿时站不住了,“噌”一下直起身子,扯着大嗓门说道:“确定!我去过!”
完了。
陈老头吼完之后便后悔了,只见秦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僵硬地扭头,躲开秦牧的视线,却发现秦云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白云飞定定地看着陈老头,片刻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陈算啦,你是不是很无聊啊?”
陈老头被白云飞看得心里发毛,一下蹦到三尺外警惕地看着她,“小秦云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我告诉你不可能!”
“秦牧现在情况危急,我们俩得马上出发去那个蓬莱,这样就没人陪你玩了,你得多无聊啊,不如和我们一起吧。”
听白云飞清灵舒缓的腔调,陈老头的瞳孔却瞪越来越大,等到白云飞说完最后一个字,陈老头直接冲出门外,大喊道:“我不无聊了!小秦云,你欺负老人家,等你们从蓬莱回来,我再找你们玩儿!”
声音越来越远,陈老头的身影转瞬之间便消失不见,空留一片扬起的灰尘。
白云飞看着陈老头跑了,哎了一声。
“今日多亏有他出手相救,蓬莱此行必然万分凶险,还是不要强求他了。”秦牧嗓音轻柔,"你可有什么要问我的?"
当然有。
白云飞心里划过无数的疑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中的毒?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想杀你?但所有的疑问,最后却化做一句,“你还好吗?”
秦牧弯了弯眉眼,“还好。”说罢转身,“现在我们估计要出城有点困难了。”
·
澧城城门口,官兵面容肃穆,严阵以待,正在详查着每一个出城人。
此刻白云飞和秦牧早已换了一身装扮,排着队等待出城。
秦牧被白云飞装扮成了一个耄耋老者,而她的身份则是送爷爷回老家的孙女。
白云飞给自己装扮的倒是没什么变化,只不过刻意淡化了面部的漂亮之处,少了高不可攀的冰冷感,变得小家碧玉起来。
白云飞撇了一眼旁边佝偻着身形的秦牧,那张俊脸也被画的皱纹横生,一副走两步就要咽气的模样,她憋笑憋得身体微微发颤,眼泪都快出来了,“你很有天赋啊秦牧。”
秦牧冷哼一声,“笑什么,乖孙女还不赶紧扶好爷爷。”
这也多亏了从李府赚到的一百两,与陈老头分开后,白云飞和秦牧便东采西购,买了一堆衣服和胭脂水粉,好让白云飞施展她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否则他们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总算轮到他们了。
一个士兵手持秦牧画像,一眼不错地看着他们,白云飞瞥了秦牧一眼。
另外一个士兵将刀横在他们面前,“出城干什么?”
白云飞眼角还带着刚才笑出的泪花,目光畏畏缩缩,怯懦道:“我爷爷如今病重,自知大限将至,想落叶归根回老家看看。”
白云飞话音刚落,秦牧便低低地咳嗽两声,面色更加萎靡。
士兵打量着这对爷孙,虽是一男一女,但女的一身小家子气,男的更是马上见阎王的老头子,半点不符合上面的传话。
“路引拿来。”
白云飞闻言小心翼翼地将路引从口袋里掏出,怯生生地递给他。
那官兵拿在手里看了半天,对身后的人一挥手,“放行。”说罢随手将路引扔给了白云飞。
就这样,白云飞扶着秦牧,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澧城。
白云飞松了口气,忽而心有所感,停下来转身望着这座高大的城门。
澧城,再见了!
——《澧城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