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等面条耽搁了些时间,两人到西市菜场时,外围的摊子都已经租出去,他们最后只分得个角落的位置。

方竹有点儿后悔,早知就不贪嘴了,“下回还是要早些来才行。”

郑青云把背篓里的东西一一取出,不甚在意道:“没事儿,这个时候买菜的正多,总有人会绕过来看看。”

方竹瞧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中也有了底气,大不了就多喊两声。

这样一想,便浑身都是干劲儿。她蹲下身,掀开坛子盖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干净竹筒往里塞酱豆子。

还不忘提醒郑青云:“你嗓门儿大,你来吆喝。”

她刚舀起一勺酱豆子,就听旁边的人清清嗓子喊着:“豆角,鸡蛋,酱豆子!”

那声音确实是挺大的,都盖过了四周摊贩的叫卖声。但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每个字都是一个调,听着干巴巴的。

再抬头一看,这人高高大大杵在那儿,也没个笑模样,瞧着不像是卖菜,倒像要去干仗。

方竹赶紧伸手去拽他衣角,“你这样不对,得笑一笑才行。”

“笑一笑?”郑青云试着扯了扯嘴角,但这硬挤出来的笑容着实比哭还难看。

方竹摇头,“你在家也不是这样啊,那笑得不是挺好看的。”

“那不一样,这些人我都不认识,看着他们我就笑不出,”郑青云挠着头蹲下来,接过方竹手中的活儿,“还是你来喊吧,我怕把人都吓跑了。”

方竹忍俊不禁,“你以前卖猎物是怎么弄的?也这样喊?”

“那些不用拿过来摆摊儿,很多有钱人家好这一口,有些酒楼饭馆也收,直接去敲他们后门问问就成。”

“难怪,”方竹露出了然的神色,“那你就帮着装豆子吧,记得压实一点儿。”

“嗯。”郑青云闷闷地应一声,便老老实实低下头干活。

方竹不由好笑,谁晓得他人口中暴戾的郑青云居然这样的性子。

“酱豆子,新做的酱豆子嘞,又咸又香!”

“豆角,鲜嫩的豆角,四文钱一斤便宜卖了!”

换了个年轻姑娘吆喝,总算有人走上跟前来。只是总要偷偷瞟一眼旁边的郑青云,见他安安静静地蹲在地上忙活,这才敢放心地凑近了看草席上摆着的各种东西。

方竹见大娘拨弄着那捆野苋菜,忙笑吟吟地说:“这苋菜是今儿赶早扯回来的,新鲜着呢,您瞧瞧,一点儿没蔫巴。”

“是挺新鲜的,瞧着也嫩生,凉拌着吃正好。”大娘掐了一片叶子,“怎么卖的?”

“四文钱一斤。”

大娘收回手,“便宜点儿,三文我就称几斤。”

方竹见她眼神还黏在苋菜上,知她是想要的,再看旁边的几个摊子上都没这东西,就没松口,“大娘,这已经很便宜了,我们天儿还没亮就下地去扯,才弄了这么些,三文真卖不起。”

大娘是从前边转过来的,知道这价确实不高。而且外围都是别人挑剩下的,卖相不大好,她看不上眼。这草席上倒是鲜嫩,她是很满意的,但习惯使然,她还是想讲讲价。

方竹见她犹豫,作出一副肉疼的模样,“这样,大娘若真想要,这一捆您给十二文就成。”

东西来之前都称过,方竹心中有数,苋菜也就三斤出头。但这东西不太重秤,三斤多看着还是有蛮大一捆的,大娘有些心动。

她家人多,两个老人天热胃口不好,就喜欢吃些凉拌野菜。几个小孩儿也爱拿苋菜汁拌饭吃,红红的觉得好玩,吃饭都更香。这一捆买回去也不多,一天就能吃完。

“那你先称称有几斤。”她常年买菜,看一眼就能估个大概,清楚自己是能占点儿便宜的,语气都和缓了些。

“好嘞,这一捆至少也有三斤,肯定不会让您吃亏。”方竹拿出秤杆子,把用草茎捆好的苋菜挂在铁钩上,提着上面的麻绳开始过秤。

大娘伸长了脖子,看着秤杆渐渐平稳。

“您瞧,三斤五两。”方竹捏紧麻绳,把秤杆子往前递递,让她看得更清楚。

“行,你放我篮子里吧。”大娘掏出钱袋子,往外数铜板。

方竹一边往她竹篮里塞苋菜,一边继续问:“还有刚做的酱豆子,大娘要不要看看?”

大娘把铜板往方竹手里一放,连连摆手:“算了算了,这玩意儿我吃不来。”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每个人口味不同,方竹也没硬拉着大娘说酱豆的好,道一声慢走,就乐呵呵地把铜板收进钱袋子。

做成一笔生意,方竹心里高兴,吆喝的更卖力。

她也不喊别的了,就一个劲儿夸自家的酱豆子。

喊得多了,还真有人过来问。

第一个来问的是位瞧着三十左右的妇人,她一靠过来,先耸动了下鼻尖,才开口:“你这酱豆子怎么个卖法?”

“六文钱一竹筒。”

妇人嗓音尖利:“这么贵?”

但人却是站在原地没迈步子。

方竹笑笑:“这做酱豆光盐就要不少,放了辣椒面、花椒、姜、蒜,样样都花钱,六文真不贵了。嫂子您看看,我们装的多实在,压了又压,这一筒够吃很久了。”

妇人看着郑青云拿勺子在竹筒里按了按,有些意动。一小勺酱豆就能拌一碗饭了,这竹筒还挺粗,应当能吃好几天。

但她还有犹豫,“你这味道怎么样啊?我在别的摊子上也买过,总觉得差点儿意思。”

方竹早有准备,她喊一声“青云”。

郑青云就立马从一节竹筒里抽出块竹片和一根竹签子。方竹用竹片铲了几颗酱豆子递到妇人面前,示意她自己尝尝。

妇人拿竹签子插了一颗豆子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过后,高兴道:“就是这个味儿,我要一筒。”

郑青云麻溜地挑了一筒事先装好的酱豆子递给她,又是六个铜板到手。

太阳渐渐高升,摊贩们也陆陆续续离去。

方竹他们带来的鸡蛋和豇豆早就卖完,坛里的酱豆子却还有小半,不过已经很久没有人来问。

街上买菜的人也少了许多。

郑青云解下腰间装水的竹筒,拔开塞子后递给方竹,“还等吗?”

方竹接过竹筒喝下一大口凉水,又看看日头,回:“今天就算了吧,这东西本就不是人人都爱吃,能卖这些已经不错了。”

“行,那就下次再来卖。”

虽说酱豆子没卖完,但收获也不小,两人收拾好东西,欢欢喜喜地离开了菜场。

接着两人又去了趟上回的布庄,卖出一条帕子、一只荷包、五条络子。这回的帕子图案精细些,比上次贵出两文,荷包也是十文一只,络子三文一条,共得三十五文。

方竹把铜板全都装进钱袋子里,交给郑青云保管。他长得高,看着又凶,估计没几个人敢向他伸手,这样能放心些。

“还要买些什么不?”布庄里郑青云捏着钱袋子问方竹。

方竹刚想说不用,余光瞥见门外挑着担子走过的货郎,临到嘴边的话又变成:“我想看看给小桃买个绢花。”

方桃的头发长长了些,小女孩正是知道爱美的时候。前几日还跟方竹说村里的小萍扎着辫子带了朵花,可漂亮。虽然没说自己也想要,但眼里的艳羡是藏不住的。

于是两人又去外面看绢花,布庄外多的是卖绢花、首饰的摊贩和货郎,方竹对比几处。

最后挑了一朵粉色芍药样式的,因是给小孩子带的,看着比较小巧可爱。摊主张口喊十文,方竹给磨到八文。

“小桃肯定高兴。”方竹摸着绢花,眉开眼笑。

“嗯。”郑青云心不在焉地应一声,眼睛不由自主瞟向方竹乌黑的发顶。

他夜里见过方竹披着头发的模样,又长又黑,若是绾个发髻,插支簪子肯定好看。

不过她是逃难而来,身无分文,和他成亲也没聘礼,必然也没什么首饰。这些时日都是拿布巾随意把头发包起来了事儿。

唔,等自己赚了钱就给她买只簪子,其他的也都补上。

郑青云越想越觉得不错,嘴角都微微上扬。

方竹一回头见他这样还有些纳闷儿,之前叫他笑硬是笑不出来,怎么这会儿偷着傻乐?

“你笑什么呢?”

“啊?没什么,赚了钱高兴!”

堂屋里,一家人围在桌前等着数钱。方桃坐在姐姐旁边,头上戴着粉色的绢花,手指时不时在上面摸一摸,乐得眼睛弯成月牙。

郑青云把铜板倒在桌上,发出当啷的清脆响声。他将散开的铜板都拢在一堆,边数边将捡出来的铜板放到另一边。

其他人的眼珠也都跟着他的手来回转动,同时在心里默默数着。

郑青云拿着最后一枚铜板放进钱堆里,“一共是两百一十九文,除去带的三十文,花用的——”

方竹在一旁帮着他算:“吃面十六,馒头一文,牛车和摆摊六文,买绢花八文,刚好用去三十一文。”

郑青云点头:“所以卖东西得的钱就是两百二十,绣品占三十五,其他就应该是一百八十五个铜板。”

陈秀兰呵呵笑,也不觉得酱豆子没卖完可惜了,这一百多里面,大头可就是卖酱豆子得来的。

“好好好,看来这酱豆子生意能做。”

一斗豆子才四十文左右,一斤酱豆子约摸装四筒,算起来就是两百多,刨除盐两到三斤,还有姜蒜花椒什么的本钱,也还有一百多到两百。

多个赚钱的营生,不止陈秀兰,其他人也欢喜。

郑青云把数好的铜板全部交给陈秀兰,以往家里的银钱都是她管着的。

陈秀兰却又拨出一大半推给郑青云,“你现在都成亲了,这钱我就不帮你管着,留一些家用,剩下的你自己存着。”

郑青云也没客气,双手把铜板重新装进钱袋子,然后放到方竹面前:“我花钱大手大脚的,还是你拿着比较好。”

陈秀兰瞧着自家儿子那模样,掩嘴偷笑,在心中暗道傻小子。

方竹看陈秀兰没说话,最终还是收下钱袋子,轻声道:“那你用钱就管我要。”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