穰城是张绣据守之地,无论之后的打算如何,这里是完全绕不开的。
陈念不知道得知走向、对具体发展过程却又一无所知的曹操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但身为太医的她不必奔赴前线,许多细节不能直截了当地得知,只能从营地中的人员调动窥见几分端倪。
似乎留在营地中的人员比她想象中还要多出不少,而且有员吏来去匆匆,显然是在为什么而忙碌奔波。
联想到昨日有同僚提醒她记得提前把箱笼收拾清楚,陈念面色如常,回忆起前几天和郭嘉的那一场对话,不由自主地开始揣度起了曹操这边的打算。
围攻穰城肯定得做,但抛开张绣与刘表援军之间的联动不提,曹操会选择退兵,归根结底是听到了袁绍准备袭击许都的风声。
之后的被追击、包围……可以说这一条消息直接导致了曹操阵营陷入被动。
但这也没办法,就跟打游戏一样,在外边打得再激烈,被可以按着打的人偷了家还是得及时赶回去,否则就要吃一个失败的胜负判定。
即使敌人只是在家附近转悠一圈、漏了不到两秒的视野那也该警惕起来,根本没有赌博的可能性。
刘表不是什么好捏的柿子,陈念说是说他年老体衰,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果有心的话,怎么样也能拖住曹操一阵。
选择不走,留下来与之交战的话,这中间一来一往耽搁的功夫,兴许真能把袁绍给招来。
所以走是必须走,郭嘉强调的是“不能就这样简单地走”,这文章应当是要从张绣出城追击起开始做。
陈念的东西没有多少,除却摆在外边做样子的几套衣服以外就是各种代表官员身份的印信,其余的全部扔到了系统空间里。
一一确认无误以后,有同僚在营帐外问候,说是想要进来同她商议医术相关的事。
这时候谁还有心情讨论这个?找的借口罢了,陈念心里门清,说了声请进。
点来的另外三名太医均与陈念不熟,甚至全是她还在太医监时就几乎没有打过交道的同僚。
可这些时日下来大家吃住接近,工作的内容也需要相互扶持合作,即使起初于彼此而言还只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到了这一会儿,也能有个一两分情分在。
“方丞。”来寻她的太医姓王,一进营帐先是低低地喊了她一声,见着她像是找到了根主心骨,神情微松。
只是他见四下该在的摆设还全部在,甚至连陈念带来的医书还随意摊开铺陈在案几上,没忍住将声音又压低一分:“方丞怎么如此悠闲!”
“王太医何出此言?”陈念不明所以,她压根就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行李,随随便便摆弄一下就算完事了。
“袁本初意图偷袭许都的传闻在营中传得沸沸扬扬,许都不容有失,曹司空定然会选择退兵。”王太医瞧着她仍然是一副不懂其中门道的模样,哎上一声,明明白白道,“届时行军说不准要星夜兼程,方丞身体虚弱,李太医也上了年纪……还是要早做打算才是。”
陈念对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如果没有游戏护持,兴许真的得担心担心这一条性命会不会在路上去掉半条,但眼下既有个基本的保障,其实要考虑的就是吃不吃得了苦而已。
至于旁的人,陈念仔细回忆一番。
李太医今年六十有三,同面前的王太医是亲家,王太医会来找她拿主意并不奇怪,论官职,太医令和另外一位药丞不在的情况下,她算得上是这二人的直系上官。
但方丞这样的官职扔到这次跟来的班底里,就跟江河入大海似的不见踪迹,与其说王太医是找她拿主意,不如说是找她求药来的。
陈念让他先出去。
王太医懂行得很,一直当陈念的药是什么密不外传的祖传技艺,见事情进展顺利,也松了口气似的夸赞陈念两句,转身退了出去。
陈念从空间内取出一瓶符水,随意摆到边上,抬手按在自己的脖颈处,细细摩挲着那里的肌肤,胸腹间好像也跟着记忆一块儿做出了反应,让她隐隐有几分反胃。
风餐露宿尚且能够忍受,更难捱的还得是这个,好在她已经习惯了。
顺其自然跟着安排一同回到许都是一个可行的做法,但陈念心中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手中正攥着丝线的一端,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抽丝剥茧”地去做些什么。
第二季度的季报在前几天才出来,由于陈念这苟全性命为上的玩法,相较第一季报,评分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给的一模一样的经验值导致她最后还是在二级神棍,没拿到什么别的奖励,但两个新技能是照常给了的。
一个是神棍经典必备的点石成金,好消息是永久不会变回去,坏消息是变的金是假货;另一个是“投石问路”,说明上给出的解释是将一颗石头随意扔到地上,它会自发滚到你内心想去的方向。
第二个要冒的风险大致在于……陈念试验的时候恰好要用晡食,结果这石子扔着扔着,陈念跟过去一看,找到了一锅还在做的晚饭。
而她原本的打算是想着试试看能不能用这样的方法实现短距离内的寻人。
有了这样两个新技能,废柴归废柴,但一路上怎么说也能做到有个照应。
定了定心神,陈念把王太医又喊了进来,将那瓶符水拿给他,摆摆手又赶他出去了。
王太医先前提起陈念只是李太医的捎带,但眼下见她一副想明白了、精神略微不振的模样,也忍不住有了些微身为长辈的怜惜之意:“方丞切勿多思忧虑,待回到许都以后好好静养才是。”
三位太医都随军出征过,不论立场如何,在这个月里也一直拿她这个头一回来的当晚辈看待,明里暗里教了她不少东西,陈念微微颔首。
无论是出自什么样的考虑,既学到了有用的知识,她也该有所感念。
……
营地之外,刘表派来的军队遭到了跟踪。
跟踪的目的并非是将他们击溃,而是拖延住他们前进的步伐,让他们不能顺利前往穰城相助张绣。
为免穰城中的张绣生疑,来的人并不多,领头的徐晃仗着夜色的掩护招呼着身后的兵卒跟上。
这附近一整片地势平坦,没什么天然的掩体在,他们只能挑着这样的时候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也借此藏住己方人员数量不足这一信息。
顺利瞧见敌人队列中跳跃的火光后,徐晃右手微微抬起,就要发出号令,忽地动作一顿。
这支队伍面前忽地出现一身穿白衣的方士,手里提着一盏灯。
那灯应当是有什么玄妙之处,自那方士为中心、五步开外的范围内被照得亮如白昼,即使是徐晃离得稍远些,也能瞧清方士衣裳上的每一处纹样。
直到审视的目光逐渐往上,徐晃呼吸一滞。
这张脸、这张脸……
不是陈方丞吗!
任是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一个该在军营中好生等着先行一步撤离的太医为什么会出现在刘表援军面前,徐晃抬起的手放了下去,准备静观其变。
但他脑内还是不禁想起了许都时的诸多传闻。
即使司空带出大批人马,营地内负责把守的将士按理来说也不会随意放人进出才是,这位方丞别说杀出重围,那身子骨比寻常人还要弱些,要么是留守的荀公达做主把人放了出来,要么是这人自己偷偷溜了……
无论怎么想,都相当之荒谬。
“汝乃何人!”打头的将领攥紧手中的兵器,往前一指,尖端距离陈念的颈项不过一臂。
“路过的无名小卒罢了,将军不必在意,只需要知道,这次前去,你无法达成目的即可。”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视野范围内骤然一黑。
那名白衣方士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瞧清楚这一幕发生的人俱是不由发出惊疑之声,下意识操纵着马匹就要往后退时,耳边传来一道惊雷。
人是还好,但这声响对马匹来说简直是遭罪,一时之间人群更为喧闹,徐晃看准时机,招呼着四下的人一拥而上!
乱了阵型、失了意志的军队犹如一盘散沙,有人满脑子还是方才那白衣方士临去前状若神秘的一笑,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脖颈当即一凉,鲜血喷涌而出。
好在那将领是个能镇得住场的,生生为己方杀出一条血路,但自己身上的盔甲也多有破损,显然已是受了不轻的伤。
敌军的人数优势摆在那里,徐晃见他们生出退走之意,见好就收,没有热血上头地追上去,使眼色令几名下属跟着去盯住他们的行踪,自己打马掉头,预备去向曹司空汇报情况。
只是这究竟该如何说才好?
本该在营地内的陈方丞忽地出现,在敌军面前说了一通似是而非的话以后消失,天上骤然落下一道惊雷,敌军方寸大乱,属下乘机率领众人一拥而上,将没能及时做出应对的敌军杀退,只有人受了轻伤……
这腹稿可谓是句句属实,但就这么拿出去,别说是司空了,便是连他自己也难以相信。
“将军。”属下上前附在徐晃耳边提醒,徐晃这才注意到那团光源在不知不觉间又出现了。
他领着警惕起来的众人靠近一看,果然是靠在一个树桩子边上坐着的陈方丞。
陈念此刻还清醒着,不适令她说起话来缺少几分生气,语调听上去干巴巴到可怕,在这暗夜间似鬼魅一般:“徐将军来得正是时候,眼下营中应当开始逐步撤离,还要劳烦将军带我一程。”
报告有人代为提交,按理来说徐晃该高兴,但他面上不知不觉回忆起了陈方丞平日里的样子。
那肤色白得一眼就能瞧出是身上带着病、常年躲着阳光才能养出来的,今夜被这灯一照更添几许可怖。
陈念的话久未得到回应,抬起头一瞧他的神情,简直明晃晃把自己的想法给写到了脸上,她强调道:“我不是鬼。”
这下连徐晃身边的副将神情也跟着将信将疑起来。
陈念:“……”
陈念再次强调:“我真不是鬼。”
徐晃骤然回过神,点头应声,招呼着身边的属下给陈念让出一匹马来,又叫人搀着陈念上了马。
这位即使是鬼,今天遇上了也该全须全尾地带回去,不然司空那里他压根就没法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