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姨娘双眉紧皱:“你父亲和太太还在争执,我隐约听到几句,似乎是说小侯爷未必给二小姐面子。”
苏念楠一怔,想起两日前在桃匣阁遇到她们时候的情形,倒是有些迟疑了:“那也不是不可能,我看二姐在侯府过得很是艰难。”
秦姨娘忙问是怎么回事,苏念楠把那天的场景原样讲给她听。
秦姨娘听完,倒是有些没想到,可是瞥见苏念楠一脸含羞带怯的模样,又忍不住皱眉提醒:“她得不得小侯爷喜欢,都已经是安庆侯府正儿八经的少夫人了。除非犯了七出,否则她的地位永远都摆在那儿。你可别再起什么歪心思,莫不是要走我的老路?”
苏念楠红着脸啐了一声:“姨娘说什么胡话呢?我不过也是担心二姐姐罢了。”
自己的女儿什么德行,秦姨娘还能不知道?但是好歹现在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盯紧些也就是了。
而苏念楠的脑海中却不断浮现那日青霄居士状若无意的一句:
“虽说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但更多是事在人为。三姑娘不必自轻,自有大造化等着你。”
事在人为?
刚刚姨娘也说了,除非她犯了七出……
苏念楠一连串的走神,秦姨娘却无暇顾及了。她此时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若是二小姐在侯府真的不得脸,那上元宫宴她自己在不在受邀之列都不好说,怎么带你们姐妹二人进去?”
京城的这些官宦人家都知道,每年的上元宫宴与中秋宫宴,就是两场大型的相亲会。
自继后入主中宫,便每年都没落下这两场宫宴。加上太后也很享受给小辈们牵线说媒的过程,这世上最尊贵的两位女人,便干脆借着上元与中秋佳节,给官宦人家的公子小姐们给一次官方相看的机会。
以前的苏家是够不上入宫的资格,可是如今不一样了,苏家有了一品侯府做姻亲,只要老侯夫人点头,苏念檀便能将两个姐妹带进宫去。
苏惟如今刚刚尝到甜头,迫不及待想给剩下两个女儿都找到位高权重的婆家。而参加上元宫宴的最低也是四品大员的家眷,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他怎么能放过?
秦姨娘母女同样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秦姨娘是想给女儿再择个家世贵重的夫婿,苏念楠的想法则更加简单。
参加宫宴,便又有机会再见到小侯爷。
苏家这一晚的热闹,苏念檀并不知晓。
归宁这日,她天还没亮就起来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把守在塌边的绿波惊醒,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翻起身:“夫人,还早着呢。老侯夫人昨日嘱咐了,咱们到巳时再出门就好。”
“我知道。”
苏念檀坐了一会儿,又无奈地躺回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实在是想祖母了,虽然来到这个世界还不足一年,可是那位慈祥的老人家,却是前世今生加起来,对她最好的人。
她出嫁那日,老太太躲着都没敢到她房里来,她想磕个头,也被老人家婉拒了,说是不合礼数。
但是苏念檀知道,老太太是舍不得,害怕在孙女的出阁仪式上失了礼。
苏念檀在榻上滚刀鱼似的翻来覆去,终于熬到辰时。
睡在外间的纪良淮也起来了,洗漱穿戴好之后,便进来与她一起用早膳。
他察觉到苏念檀的焦灼与心不在焉,心下纳罕,便安慰道:“你放心,一会儿回了苏府,我绝不会让苏大人与苏夫人看出端倪。”
苏念檀对他和法依则这样好,他得知恩图报。
巳时三刻,安庆侯府的马车停在了苏府之外。
苏惟在内院候着,吴氏带着苏家两姐妹在门口恭迎。
纪良淮早一步下了马车,苏念檀跟在他身后,刚要抬脚,他的手便递了过来。
苏念檀难得有些迷茫地看过去,却见对方孩子气地对她眨眨眼,仿佛有什么秘密心照不宣。
她失笑,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至少让祖母看到她过得不错,就不会太过于担心了。
苏念檀将手递过去,借着他的力下了马车。没成想纪良淮准备还挺充分,她刚刚站稳,他就从下人手里接过绛紫色缎面的狐毛斗篷,将她团团罩住。
“夫人当心,莫要着凉了。”
这一套功夫做得如假包换,苏念檀憋着笑,轻轻点头表示谢意。
而苏府门口的众人却是都看愣了。
吴氏眼睛看向苏念栩,无声发问:不是说檀姐儿不得小侯爷喜欢吗?
苏念栩也是目瞪口呆,盯着小侯爷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这人莫不是被换魂了?
苏念楠则是一愣,待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后,眸色彻底冷了下来。
这苏念檀使了什么妖术,小侯爷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对她这么好?
少倾,一行人相互见礼后,在正厅按次序坐好。
苏惟看着手边的珍贵字画,对这个亲家愈发满意,连带着看纪良淮,也是越看越顺眼。
“贤婿啊,檀儿自幼被我和老太太娇惯了些,为人妻子方面,或许有些不周到之处,还望你多多担待啊!”
在其他人面前,苏惟的慈父架子是摆的足足的。
纪良淮少不得客气两句:“岳父言之过重了,念檀蕙心兰质、豁达大度,侯府众人都很喜欢她。”
苏念檀:……
小侯爷委实不太会恭维人,这夸的,她都听得尴尬。
不过好在苏惟压根不在意这些,拉着纪良淮便是畅谈古今,大有点卖弄学识的意思。
苏念檀在旁边冷眼看着,心想这苏侍郎实在是太着急了些。这亲刚结成,迫不及待就想讨要好处了?
吴氏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好几眼,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你先去青竹庐吧,老太太可想着你呢。”
苏念檀就等这一句,感激地看了吴氏一眼。
瞅着她难掩雀跃的背影,苏惟皱眉,不满地瞪了吴氏一眼。
吴氏只能装没看到,让她这个时候开口提要求,她就是把脸放地上踩。更何况,苏念栩压根不想去参加什么宫宴。
苏念檀人还没到青竹庐门口,便远远看到青柳扶着一道老迈的身影,不知在这雪天里等了多久。
她急忙加快了步子小跑过去,苏老太太看到,却赶紧喊:“别跑,别跑!小心跌倒。”
祖孙俩在院门口迎在一起,苏老太太的眼眶早红了一圈,抓着苏念檀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好孩子,好,看起来没瘦,也没伤着。”
苏念檀也是红了眼,闻言却笑道:“祖母,我嫁过去才三日,哪能瘦了?”
更不可能伤着。
苏老太太连连点头,牵着她往里走:“走,祖母给你留着好吃的,就等你回来了。”
正厅这边也上了饭菜,纪良淮敬了苏惟好几杯酒,苏念楠趁机也跟着敬了几杯,满嘴里都是些讨喜的话。苏惟心里高兴,也来之不拒都喝了。
不出半刻,苏惟竟然已有了醉意。
“贤婿啊,为父如今倒有桩为难的事,可否找你讨个主意?
纪良淮只是薄醉,闻言并没有很干脆地答应,只是问道:“是何事为难?岳父请讲。”
吴氏扶额,苏念栩扭头,母女二人满脸都写着抗拒,实在觉得太丢人了。
苏惟倒是没注意,手指隔空遥遥一点自己的两个女儿:“说起来倒是不难,我这两个女儿,跟着我也没享过什么福。过几日不是上元宫宴吗,我这两个孽障实在是好奇,便求到了我这里。”
“虽然这的确不合规矩,可是我一向是拿她们没法子的。可否请侯府捎带上她们二人,只当是进去见见世面?”
纪良淮还以为苏惟是要求官,心下正在为难,却不想他只是想让两个女儿进宫参加宫宴。
纪良淮心头一松,直接应了:“这有何难?皇后娘娘与太后她老人家都是最疼爱小辈的,一向是觉得人越多越热闹。无妨,上元那日,我与念檀来接大姐和三妹就是。”
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直到亥时,安庆侯府的马车才悠悠驶离。
在马车上,纪良淮将苏惟的要求转告了苏念檀。
苏念檀勾了勾唇角:“小侯爷应了?”
纪良淮回答得理所当然:“应了啊,又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只消给宫里递句话就成了。”
苏念檀无奈,也不跟他辩驳。
进了侯府后,她照例打发纪良淮去了铃纱阁,自己却没回听松居,而是跑老侯夫人跟前认错去了。
“母亲,小侯爷已经应了我父亲。这事情是苏家做得不地道,我这就打发下人去苏府,言明其中厉害。”
纪良淮觉得皇后与太后好说话,那是因为他是侯府的世子,是安庆侯府唯一的接班人。如果什么人都能轻松被带进皇宫,皇帝与各位娘娘的安全又由谁来保障?
更何况苏府与安庆侯府才刚刚结亲,侯府便捎带着苏府的两位姑娘参加宫宴,让其他人怎么想?
卫夫人当初便告诉过她,侯府之所以选择苏府作为姻亲,就是不想被卷进纷杂的派系之争。
可是如今却带着两个苏府的姑娘,去参加京城最盛大的相亲宴,这不摆明了是要招揽人手、拉帮结派吗?
也不知道苏惟是真的没想到这一层,还是别有用意。
但是苏念檀却一点都不想为他考虑,为了这么个不着调的父亲,给自己和侯府惹一身的麻烦?
她不会做这种蠢事。
老侯夫人本来听得面色沉沉,可是抬头一看对面的小姑娘,竟然是比她还担忧的模样,便不禁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