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苏念栩抬头在房中看了一圈,确定并无外人,这才低声道:“其实,是前朝余孽……”

苏念檀诧异:“那四公主?”

当今皇室,却和前朝余孽这般如影随形?

苏念栩解释道:“你平时不出门,不知道她的来历。她原本是前朝的公主,前朝覆灭时她年仅两岁,被人偷偷带出了宫,藏在民间活了下来。”

“后来前朝残余的部将将她养大,六年前聚集了大规模势力,意图起兵,光复前朝。”

“等朝廷收到消息的时候,广陵一带都已被攻陷。那些余孽不知怎的,还联络上了北野的那些蛮子,南北同时发力,云秦顿时腹背受敌。”

“千钧一发的时候,这位青霄居士忽然秘密联系上了皇室。哦,对了,她当时还叫石颐公主。”

“石颐公主派人送来了他们的布防图,只有一个要求,便是诛杀叛军主将,但是放过普通兵士。两军对战的前一日,她用药毒死了养大她的主将,割下人头送来了我云秦的营帐。”

“一场战祸消弭于无形,当时我方统帅就是年仅十七岁的二皇子,最是重诺,便将剩余将士全部羁押,请旨为他们求个活路。”

“陛下最后下旨,将剩余叛军流放柱州,并有意为石颐公主另择封号,封为郡主。”

苏念檀咋舌:“石颐公主拒绝了?”

苏念栩点头:“非但是拒绝了,而且请求陛下给她一处清净地方,让她带发修行,替叛军们造下的杀孽赎罪。”

“所以,旧朝的石颐公主就变成了现在的青霄居士?”

“如今她就住在皇城边上的真如寺,皇室中人乃至满朝文武对她都是甚是敬重。这些年哪里遭了天灾,她总会带着人亲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在百姓中口碑也是不错的。”

苏念檀听完默了许久,这位青霄居士,当真是悲悯之人吗?

前朝旧部将她养大,她却能干脆利落取人首级,送来求和。即便为那些兵士求了条活路,可哪里又是真的活路?

柱州便是后世的新疆,路途遥远,又没有后世方便的交通工具,许多流放之人走到半路便一命呜呼了。

这个时候的新疆,还尚未完全纳入云秦的版图,许多小国家和部落鳞次栉比。这些小国家和小部落之间屡屡爆发冲突,死人是很常见的事,那些流放的罪犯经常被充作前线的壮丁,不给好的武器装备,就拿他们当肉墙去填补敌我差距。

那些被流放到柱州的兵士,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青霄居士当真不知吗?

罢了,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苏念檀到底不了解她的真实经历和处境,想一想也就罢了。

只是不知道这位青霄居士,对苏念楠散发出的善意,是真的出自本心,还是受四公主的指示?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时间过得飞快,不多时外面就响起了吵吵闹闹的嬉笑声。

应是迎亲的队伍到了,刚刚出去的许多官家小姐们,包括卢知予,又纷纷折返回来,堵住房门讨要红封。

厚厚的一摞红封从门缝塞进来,门外的人笑得爽朗:“拿钱办事,各位闺秀们通融一二。”

苏念檀却是挑了挑眉,这不是纪良淮的声音。

果然,跟着四公主一起来的几位小姐笑得肆意:“二皇子倒是急人所急,不妨催催小侯爷,可要把家底儿掏干净喽!”

苏念檀在她们身后微笑,不管这些人如何心思各异,但是此时这种喧闹的氛围,她很喜欢。

大致是云秦以武立国,对于姑娘家的约束并没有那样严苛。即便是这些大家小姐,也多都是爱笑爱闹的性格。

这样鲜活的女孩子们,无论是友是敌,苏念檀都是乐见其成的。

纪良淮依旧没有出声,二皇子静了片刻,又塞了一摞红封进来,只是这次爽朗的笑声中却隐隐带了些郑重:“玩归玩,可万不能误了吉时。”

堵门的姑娘们大概也隐隐察觉出气氛有异,略闹了一闹便装作无力,任由房门被推开。

接亲的人鱼贯而入,苏念栩早一步将盖头盖上,苏念檀便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光影。

纪良淮被推着走了几步,看到榻上那扎眼的一抹红,眼中竟有些赴死一般的决然。

二皇子拍拍他的肩膀:“新郎官快些,我还等着吉时吃喜酒,好带着四妹早点回宫呢。”

笑意盎然,却是语含深意。

纪良淮身子轻轻一颤,转头看向那双狭长的瑞凤眼,却深邃得仿若看不到底。

他饱含不甘地咬牙前去,从喜婆手中接过了大红缎子。

苏念檀并没有听到二皇子说的话,只是手中的缎子一紧,她就顺势起了身。

青柳不能跟着她陪嫁到侯府去,否则苏老太太便无人照应了。

所以吴氏一早就买了四个丫头,分别取名为绿波、青枫、微寒和竹摇。

苏念檀都不用问,就知道这四个名字肯定是她的文艺大姐苏念栩的杰作。

绿波是四个丫鬟中年龄最大的,看上去也最为稳妥。

她上前搀着苏念檀,轻声道:“姑娘小心脚下。”

纪良淮大概是有着赌气的成分,脚下时快时慢,苏念檀头上盖着喜帕,多少有些两眼一抹黑,便很难走稳。

等着跨出了院落,苏念檀一个心中不抱什么期待的人,也被激出了几分火气。

这算什么?

纪良淮不敢忤逆老侯夫人,便拿着她撒气?

她才懒得忍,眼瞅着要跨门槛的时候,忽然脚下顿住,手上用了劲儿,将那红缎子往回拽了好一截。

接着就听到一连串惊呼,听声音是有人撞到了。

纪良淮几步跨回来,声音是不加掩饰的怒意:“你做什么?”

苏念檀唇边挂着冷笑,出口的声音却是娇弱:“我……我看不到,心下慌,小侯爷,对,对不起……”

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特地颤了颤嗓音,听上去仿佛要哭了一般。

纪良淮一窒,怒气被浇得干干净净。

他看了看眼前的小姑娘,头上盖着严严实实的喜帕,一双手紧紧揪着手中的红缎子,太过用力指节都发白了,显然是惊慌害怕的。

她身量不算高,也就刚到自己肩头罢了。

纪良淮忽然心下愧疚起来,自己这是做什么?这苏二小姐今年不过才十五岁,比法依则还小两岁,况且还身为庶女,哪里有选择的余地?

说不准,人家也根本不想嫁他这个浪荡子,只不过被逼无奈罢了。

自己还混账地在大婚之日,拿人家一个小姑娘撒气,成何体统?

他不自觉放软了声音:“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咱们慢慢走,不着急。”

“好,谢谢。”

软糯糯的声音从帕子下传来,显然是带着感激。

纪良淮放了心,转身携着红缎子继续往外走,这次脚步却是放缓了许多,时不时还会停下来温声提醒。

“抬脚。”

“步子跨小些。”

“别怕。”

苏念檀勾了勾唇角,眼中却是一片冰冷。

做戏做全套,她自始至终都紧紧抓着手中的缎子,没有片刻放松。手指捏的都有些酸了,但是她明白此时看着她的人,可不止纪良淮。

“呵,纪良淮的这位小娘子倒是有些意思。这声音听上去便是温顺之人,倒不知要如何与那位倾城舞姬相处啊?”

前来接亲的几位公子哥此时都有意落在了队伍之后,他们本就是冲着二皇子的面子来的,此时新娘接到了,便算是完成任务。

前面的小小变故他们都有看到,当下便有人忍不住调侃。

“可惜了这小小的一个人儿,还是文官的女儿,嫁进那武夫家,啧啧……”

更有好事者,凑到二皇子身边,玩笑道:“去年中秋宫宴,听说是三殿下与五殿下都有了属意之人。二殿下倒是心如止水,这纪良淮比您还小三岁呢,如今可都抱得美人归了。”

二皇子一向平易近人,闻言也不闹,只是乐呵呵道:“不急,不急。”

“倒不知二殿下心悦怎样的女子?”

当下就有暗怀心思的,凑上来半开玩笑地打探。

这几位公子哥大都出身高贵,家中也各有消息来源,知道最迟今年冬日,二皇子受封亲王的旨意就该下来了。

陛下子嗣众多,至今未立储君。但是二皇子是先皇后唯一所出,又是唯一有军功在身的皇子,前途不可限量。

所以便有些耳聪目明的,想提早站队。

若是家中女子能攀上二皇子妃的位置,那便可高枕无忧了。

奈何二皇子至今二十有三,府中却连个侍妾都无。去年的中秋宫宴,大家心知肚明是为几位适龄的皇子选妃,三皇子与五皇子都被牵线搭桥,只差一道指婚的旨意。

而二皇子却恰好在那日跌马受伤,连中秋宫宴都未曾参加。

被问到心悦之人,二皇子倒是微微出神,旋即笑道:“嗯,我想想……那必然是要倾国倾城,非花非雾,春风十里独步。”

听到这话,一干人等都是一怔。

四公主不知什么时候也落在了后面,闻言便轻笑道:“二哥竟然也是好色之人,我还道二哥定然是要寻那家世高贵、性情温良、蕙质兰心的女子呢。”

此言一出,那些公子哥们又笑了一场。

“四殿下不知,这出身高贵的,难免倨傲些;性情温良的,难免太无趣;蕙质兰心的嘛……”

忠肃伯府的小世子一向最为风流,闻言便点评起来。

哪知道刚说了一半,便有一道冷冷的声音插进来。

“蕙质兰心的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