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檀扶额，摊上这么个妹妹真是的……
还好今日是苏府的大喜日子，不用她出头，苏念栩这个嫡长女也不可能看着苏府的客人反倒被主家欺负。
“三妹妹这话可是没道理了，卢小姐可是卢侍郎家的宝贝，阖府上下都当作眼珠子一样地疼着。这福气咱们羡慕都羡慕不来，要是二妹妹真能跟她一样，估计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二妹妹，你说是不是？”
苏念檀看着苏念楠一张逐渐转青的脸，心中叹气，面上却笑盈盈应着：“大姐姐说的是，我最是羡慕卢小姐这样的福气呢。”
卢知予破涕为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客气道：“苏伯父可是京中出名的慈父，几位姐姐也都是有福之人。”
苏念栩这话倒也不全是恭维，卢侍郎洁身自好，半辈子都不曾纳妾。但是卢夫人却是出了名地好生养，嫁进卢家二十余年，生下了三子一女。
尤其卢知予这个小女儿，是卢夫人年近四十方得的，卢老夫人和卢侍郎两口子一向宠爱有加，几位卢家兄长更是将这唯一的妹妹宠的没边了。
苏念楠拿卢知予的身材说事，苏念栩偏偏就拿她拥有的独一无二的宠爱怼回去。
苏念楠被气的不轻，想起自己在苏府艰难讨生还处处受挫，这么个小胖墩却是得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享有着独一份儿的宠爱，心中对卢知予的嫉恨平添了许多。
她眼睛微红，连连冷笑：“好，好！你们两个当姐姐的，看着自家妹妹受欺负，还帮着外人说话。这苏府有我也是多余，我倒不如一根绳子吊死了完事！”
苏念栩心中狠狠一跳，下意识起身就要赶紧去捂她的嘴，却没想到屋外突然乌泱泱来了一群人。
被围在中间的妙龄少女轻笑道：“我看看，是哪个不懂事的，要在大好的日子一心求死？”
苏念檀闻声看过去，却发现是五六位从未见过的女孩子，看打扮都是尚未出阁的姑娘。一个个服饰华美，尤其最中间的女子，看着十六七岁的模样，脚下是一双掐金红云的羊皮小靴，外间罩了一件羽纱面白狐皮的斗篷，还围着银鼠毛的风领，一张俏丽的小脸在毛领中看着愈发娇艳，当真是富贵逼人。
只是她头上簪着一支红宝攒珠的孔雀步摇，虽说显得身份贵重，可是到新嫁娘的房中，却显得有些喧宾夺主。
这群姑娘的身后，跟着神色惊恐的吴氏等人。
吴氏此时恨不得直接将苏念楠拖出去打死，原本就没想到今日府上能来这么多贵客，偏偏这不知礼数的庶女，还在这个时候给她添乱子。
苏念楠大概也看出这群人来头不小，一愣之后也赶紧收起泪水，跟在苏念栩身后起身迎客。
卢知予慢了半拍，也有些疑惑地站起来，却是看向了吴氏身旁的卢老夫人，用眼神询问祖母这些都是什么人。
如此一来，苏念檀便成了整个屋里唯一坐着的人。倒不是她故意怠慢，而是风俗如此，她这会儿是不能下床的。
吴氏作为主人家，不能怠慢贵客，一边连声吩咐下人上茶，一边小心翼翼赔笑：“不知殿下会突然驾到，寒舍简陋，实在是委屈殿下了。”
殿下？
苏念檀眉毛一挑，难不成这一位，还是个公主？
那华服少女轻轻一笑，倒是很善解人意的模样：“原本就是我兴致突来，冒昧打扰，苏夫人不要嫌弃我们就是了。”
吴氏连道不敢，又给苏念栩等人介绍：“这是四公主，还不赶紧行礼？”
几位姑娘都是一惊，没想到苏府的婚宴竟然能有天潢贵胄到场，急忙乌泱泱跪倒一片。
苏念檀无奈，只能在床上颔首：“臣女见过四公主。”
她犹豫着是不是要赶紧让青柳伺候她穿鞋，下去跪拜。
四公主却是几步上前，站在她三步开外的位置，仔细打量起她来。
因是四公主没叫起，苏念栩等人只能继续跪着，也不敢抬头。
吴氏和卢老夫人等人面面相觑，但是她们原本就只是中品官的家眷，寻常连递帖子进宫的权力都没有，从来也没见过皇室中人。此时虽然心下惶恐，心疼自家小辈，却也不敢出声，只能由着四公主看。
苏念檀不知四公主是何意，便低垂着眉眼，任由打量。
不过一弹指的功夫，屋中众人却仿佛过了几个时辰一般难熬。
四公主徐徐绽开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很好。”
好在哪儿？
没人知道，也没人敢问。
四公主却像是压根没说过这话一样，转过身笑道：“各位小姐们快请起来吧。”
苏念栩几人这才敢谢了恩缓缓起身。
四公主的视线从苏念栩身上划过，看了眼眼眶尚红着的卢知予和苏念楠，温声问道：“不知刚刚想不开的，是哪位小姐？”
这话一出，苏念楠立时便是一身冷汗，颤巍巍又跪下了：“回公主的话，是臣女一时冲动，说了该死的话。望公主恕罪，臣女以后再不敢了。”
四公主却是看向了吴氏：“苏夫人，这位是苏大小姐吗？”
吴氏急忙摇头：“回公主，这位是鄙府的三姑娘。”
哦，庶女？
四公主自恃身份，“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但眼神却微微一转，看向了随她前来的一位年龄略长的素衣女子。
苏念檀跟着四公主的眼神看过去，却发现那女子年龄应该到二十左右了，身上的衣服看着甚是素雅寡淡，头上也没有任何发饰，只是乌油油绾了一个素髻。
可是她的容貌却是这群姑娘中最出众的，轻轻抿唇一笑，嘴边便旋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一双丹凤眼眼神清冷，却又带着几分撩人而不自知的魅惑。
她看向地上跪着的苏念楠，语气悲悯：“可怜见的，公主就莫要吓唬这小姑娘了。”
四公主倒是一点不恼，扬了扬下巴：“也罢也罢，谁不知你青霄居士最是怜爱众生。我也不过多问一句，既然你开了口，那便算了。”
青霄居士微微弯腰，一只手递到苏念楠眼前：“起来吧。”
苏念楠看向眼前那纤纤玉指，在这寒凉冬日里竟像是带着阳光的燥热，就这样递在她眼前。
她平生第一次有了自惭形秽的感觉，竟然一时间不敢伸手去抓住。
青霄居士却一点不急，温声道：“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你可明白？”
其实苏念楠并未听懂，但是那微微带着凉意的声音，落在她耳中却彷如天籁一般动听。
她小心翼翼伸出手，抓着那一截白玉般的指尖，缓缓站起身，低声道：“谢谢姐姐。”
青霄居士身侧的几位姑娘“噗嗤”一笑：“什么姐姐？这是青霄居士。”
苏念楠红了脸，赶紧改口：“谢谢青霄居士。”
那清冷的声音缓缓道：“无妨，不过一个称谓罢了，无是我身。”
苏念檀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青霄居士，对方清冷的眉眼看着很是养眼，这一身素衣更衬得她如谪仙下凡一般。
可是……
苏念檀看向对方手上的一串持珠，是上等的金丝檀木制作的，奇怪的是却只有八颗念珠。
常见的佛教持珠，珠子的数量都以十颗、十二颗、十八颗为主，各有各的含义。就算是最少的，起码也有九颗珠子，代表九世。
这八颗珠子的持珠，苏念檀前世今生都是第一次见，总觉得看上去特别违和。
四公主再没有看苏念檀一眼，而是径直走向吴氏，解释道：“我二哥今日去了安庆侯府，一会儿就会陪着小侯爷一同来接亲。我便好事来苏府，想充一次新娘子的娘家人，让苏夫人和各位夫人见笑了。”
吴氏腰都弯了半寸：“您能来，便是给整个苏家莫大的荣光。这是檀姐儿的福气，旁人羡慕还来不及。”
四公主侧了侧头，露出个侧脸给苏念檀：“是吗？”
即使对方这神情有些倨傲，苏念檀还是微笑答道：“是臣女的福气，谢过四公主。”
四公主勾了勾唇角：“都出去吧，别在这儿碍着新娘子了。一会儿接亲的队伍也该到了，趁机多讨几个厚厚的红封是正经。”
其他人都配合地哄笑一声，这才乌泱泱地退出了房间。
那青霄居士走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苏念楠：“三小姐看着脸色有些苍白，可要出去透透气？”
苏念楠早就不想呆了，闻言忙不迭地跟着一道走了。
她们都走后，苏念栩这才面色凝重地坐下来，却不自觉握住了苏念檀的手。
苏念檀察觉出她指尖冰凉，便出声安慰道：“大姐姐，没事的。”
苏念栩却没接话，只是摇摇头。
她对人的感觉异常灵敏，即便今天这四公主一直笑容可掬，可是她却感受的到，四公主对苏念檀浓浓的敌意。
“到底是为什么？”
苏念檀知道苏念栩的意思，但是她心中同样疑惑，哪怕是原本的苏家二小姐，多少年也只是关在内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和这皇家尊贵的公主结下什么仇怨？
要说唯一可能有联系的……
苏念檀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红如烈焰般的嫁衣，无奈苦笑。人还没嫁过去，就已经招来仇敌了？
不过现在她更好奇的却另有其人：“大姐姐，那位青霄居士，到底是何人？”
“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