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苏城的换季让人猝手不及，一夜降温，冰凉刺骨的寒风，从睡前用来流通空气的窗钻了进来。
公寓楼下的狗叫声，让许炙突然从梦中惊醒。
她脑子有些混沌，聚焦了好久，才眼神清明地看着天花板，咽了口口水，竟发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干疼。
伸手准备重新盖好被子，却意识到自己有一半的身体露在外面，被子被卷走了。
被子里的小鼓包动了动，许炙才记起，还有个小家伙和她一起睡着。
她够了够床头柜的小夜灯，‘嗒’地一声，打开了开关，视线瞬间清晰了。
起身坐着，帮静静把贪凉的手放进被子里，然后撵了撵被子，只露出个粉扑扑的小脸蛋，看着熟睡的面容，许炙嘴角无意识地括弧了几度。
一下子没了困意，她拿着手机站在了窗台前，将窗户关小了些，留下一条缝隙，不带温度的风迎面吹向了脸庞，让她时刻保持清醒。
想了想白天在车上，耳鸣复发的状况，许炙有些担心，点开了三天前联系的聊天窗。
ZHI：睡没。
quququ：怎么了？
没想到回复的这么快，许炙有些意外。
ZHI：这么晚还没睡？
对面像是有延迟，这次过了几秒才回：嗯，刚飞英国，正倒时差。
许炙握了握被风吹凉的手，换了个手拿手机打字：之前你给我配的药还有吗？
quququ：？
quququ：怎么又复发了，受什么刺激了。
看着肯定句的质问，许炙打字的手顿了顿，否认道：没有，就是以防万一。
到底是多年的交情，对面明显不信，但还是没去纠结她的嘴硬。
只说了句：明天给你寄。
许炙轻笑了一声，发了个感谢的可爱表情图。
把窗关紧后，拿了个玻璃杯，翻了翻医药箱，正好还剩最后一袋感冒灵，兑了点温水，喝光。
将杯子洗净后，轻手轻脚地上了床，闭眼再次入睡。
许炙一周除了双休外，还有周三也是空档期，因为每周三是学校小朋友们的活动日。
除了必学的主课，还会有户外活动，今天天气格外好，于是当即决定去桐泾公园。
但今天带她们出去的老师请假了，班主任只好委托姜慧和许炙帮忙照看游玩。
姜慧当带头的导游，拿着喇叭，不停地向学生交代注意事项，许炙走在末尾，清点着人数，确认好实到人数，两人组织着孩子们上校车。
桐泾公园是靠市中心城区的一个大型野营聚集地，处在桐泾路与解放路的东北角，里面植被类型颇多，景色也充满江南气息，确实很适宜野营。
上了校车，小孩子的天性被释放，一路上互相兴奋着嬉戏打闹，许炙和姜慧相视一笑，随他们闹着。
校车平缓地驶到目的地，大家都有条不紊地下了车，边排队，边打量着周围的景色。
或许是难得的好天气，公园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很多游客，场地也被占了大半。
姜慧拿出手机看场地分布图，原定的场地被占了，只好领着大部队向前面寻找新的地方，最终在一片视野开阔的较偏僻的河旁站定。
她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听安排，然后打开喇叭的开机键，大声交代道，“今天我们的活动范围就是这了，大家记住不要乱跑，有事来和我跟许老师说，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回应声层次不齐。
许炙和姜慧两人将带来的野餐垫，一一摊开铺平在草坪上，将孩子们分成6个小组，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布置。
十几岁的孩子正是动手能力以及灵感最强的时候，虽然这帮孩子确实有异于普通的正常小孩，但学校的教学理念，一直秉持着：不能因为特殊而过于把他们保护得太好，否则结果会适得其反。
许炙在实习的第一天就发现了这个现象，年纪小的胆子却不小，年纪稍长的反而做事更加稳重，也会更加谦让着低龄的孩子，在他们身上完全看不到小孩子的调皮，或许是知道自身的缺陷，所以格外早熟些。
看着孩子们纷纷落座，拿出背包里提前准备的零食，开心地分享起来，温馨的画面，呈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姜慧和许炙没多打扰，自顾自地也找了一块草坪坐了下来。
“对了，许老师，我有件事想问你好久了。”姜慧将东西放好，侧身面向许炙。
“姜老师想问什么？”
似是在准备措词，过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我看许老师年纪不大，怎么会想着来这实习？”
许炙猜到了，笑着说“我来面试的时候，校长也这么问过我。”
姜慧愣了下，以为有些冒犯，赶忙解释，“许老师不要误会，我是想说，为什么要放弃进入名校实习的机会，而选择了这里。”
许炙拆了包糖，伸到姜慧面前，姜慧不好意思地拿了一颗，她才开始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平淡回了话，“其实我和这些孩子一样，不过可能比他们幸运的一点是，我的父母很相爱所以没有将我抛弃。”
姜慧有些诧异，下意识地向她耳旁看去，许炙淡然地笑了下，撩了一下头发，想让她安心：“小时候的事了，发高烧短暂失聪过，现在已经康复了。”
见姜慧舒了口气，许炙又开口：“其实在那段算我人生的黑暗时刻，自己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挺想感谢自己的，不轻易放弃尝试的自己，如果不是当时自己坚持着做康复治疗，可能现在你也看不到我坐在你身旁了。”
姜慧是个95后，比许炙大了几岁，在学校也工作了几年，本是打算碰碰运气来到这个学校，谁知道一干就是好几年，学校虽然不大，但是平常的繁琐事很多，特别是班主任，每天都要处理很多事情，久而久之，忙着忙着就忘记了来这的初心。
听了许炙的这番话，她也有些感慨，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她有些想安慰，但又不知道从哪开口。
就在这时，静静跑了过来，拽着许炙的衣角，语气焦急又不连贯地开口，“许，姐姐，王…王，楠，楠，在，水，里。”
姜慧一下子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在水里？”
许炙看了眼她们面前的小分队，靠河的那组除了少了静静，确实还少了个人。
许炙暗叫了一声“不好”，赶忙往河边上走。
刚走近，水面就荡起了片片波纹，只见王楠楠大半个身体都在水下，两手在水面上扑腾个不停，旁边还飘着一张模糊的相纸。
本就个子矮小的他，估计是挣扎了有一会，已经有些精疲力尽了，像是被水要呛晕过去了。
许炙下意识想下去救，但冷静下来，想到今天是生理期，刚想喊姜慧，却听见她喊“许老师，我不会游泳啊。”
许炙慌了神，想找木棍将他拉上来，可左右寻觅了一圈，也没找到一根结实的木棍，但还是救人要紧，正打算不顾身体，往下跳时，一双手拉住了她欲往下跳的动作。
还没来得及看清人脸，只见一个高个男人快速脱了身上的外套，只留了件内搭白无袖背心，往河里走去。
所幸河不深，水位堪堪只到男人的大腿，男人向前划动了几下，去到了男孩身边，他轻轻将孩子拢到他怀里，朝着岸边走来。
许炙这才看清来人，“周炽野？他怎么会在这？”
姜慧站在她旁边，本来担忧的心，此刻总算放心了下来，无意间听见许炙的嘀咕，“许老师，你说什么？周什么野？”
还没得到回应。
周炽野正好将人带到岸上，他找了块平地，轻手将王楠楠放在地上，拍了拍他的脸，好在没有昏过去，只是呛了几口水，但还是令人心有余悸。
许炙和姜慧赶紧走上前，查看了一番，还是有些不放心，姜慧拿起手机叫了救护车。
周炽野甩了甩裤腿，顺便扭了扭湿透的衣服，水滴泅开在草地，溅在了许炙的小白鞋上。
许炙这才缓过神来，刚想上前，远处就传来了林佑叫他的声音，周炽野应了一声，步子没挪动。
怕对方要走，许炙直接开口，“周炽野，今天又得谢谢你了。”
周炽野扭衣服的手顿了顿，这才抬头正脸面对许炙，两人的视线交汇。
“是你啊，没想到在这也能遇见，好巧。”周炽野装作不太熟的口吻打着招呼。
许炙神色淡了淡，嗯了一声，准备转身离开。
刚转头就看见，背后站了个人，许炙认出是那晚来接他的男人，看样子应该是经纪人。
许炙有些心虚，刚刚看周炽野的装扮，像是品牌商的衣服，浑身浸水不说，还沾了泥土，此刻自家艺人还浑身湿透了，造型全乱了。
果不其然，林佑的脸色不太好看。
周炽野察觉许炙没动，这才停下手里扭衣服的动作，看向眼前，就见林佑打量着许炙。
他拿起地上的外套，走向许炙跟前，看似无意地挡在许炙身前，186的身高把许炙挡得严严实实的，瞬间也挡住了林佑的视线，毫无情绪地对他说了句：“走吧。”
第二次，周炽野第二次为了她破例。
林佑心情有些不太好，但也不能当场发作，顺着周炽野的话，转身向前走去。
周炽野背对着她站住，像是特意解释：“这里人多，我是来拍户外杂志的，”又停顿了下“别忘了来听我演唱会。”
随后沿着河边走了，离开了许炙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