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为什么擦手?

三人没在破庙这耽搁太久。

现在大妖已除,任务就算完成了。

裴朝朝等琼光君粗略疗过伤后,就跟着他和江独找到归元宗的队伍,然后一行人启程回了宗门。

归元宗地处整片大陆最北边,

裴朝朝一行人现在在大陆南部,离归元宗很远,即使用了缩地术,回程也要花上几天。

抵达宗门时,已是三日后。

因为是修仙大宗,归元宗弟子很多,所以占地非常大,建在巍峨群山之上。

山脚下接壤的则是几座繁华城镇,居民凡人居多,都受归元宗庇护。

江独到山脚下就离了队,借口要在镇上采买东西。

裴朝朝觉得他是和魔修接头去了。

上山后,

队伍里其余人也各自回居所休整了。

琼光君则带着裴朝朝去登名。

登名处与戒律堂、药房、藏书阁这些建筑同在一处,平时人来人往,很热闹。

琼光君是大师兄,气质容貌都十分出挑,走到哪都很是显眼。

故而两人刚到地方,就有不少人朝他们看过来。

不少弟子迎上来打招呼:“大师兄!”

琼光君微微颔首。

归元宗的人都知道他性子极冷,平日说话也言简意骇,所以也并不攀谈,打完招呼就准备各做各的事去了。

然而刚一抬头,却瞧见——

琼光君身侧还跟着个女子!

这女子身上未着归元宗的弟子袍服,能看出不是归元宗的人。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衣裙,嫩生生的,眼睛虽被白色绸布覆住了,却依旧能瞧出她面部轮廓优越,嘴唇莹润,美得人畜无害,毫无攻击性。

她听见这么多人声,似乎有点害怕,抬手拽住琼光君的袖子。

琼光君微微一顿,倒也没把袖子抽出来,任由她抓着。

众人看见这幕,都有点恍惚,第一反应是——

这姑娘是怎么有胆子抓大师兄袖子的?

再抬眼看琼光君的脸色。

他向来表情不多,所以更显得气质冰冷,哪怕他并不像江独那样凶戾,待人态度也很正常,但依旧没什么人敢靠他太近。

毕竟他周身气压太低,站他旁边,有一种心理上的压迫感。

众人吞了口唾沫,心说这姑娘抗压能力也是很强的。

即使琼光君没甩开她,即使她眼睛看不见,但站在琼光君身边,难道没有压抑感吗?

众人这边神色各异地腹诽着。

然而下一秒,

却听见琼光君开口了:“这里都是归元宗的人,往后就是你师姐师兄了。”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生硬的安抚:“……别怕。”

他语气很正常,和寻常说话时没什么区别。

然而周围人面面相觑,感觉受到了冲击——

大师哥什么时候会宽慰人了?!

怪不得这姑娘不觉得压抑,因为大师兄会哄着她啊!

这边众人正恍惚着。

那边裴朝朝脑子里听见神仙们说——

【哈哈哈归元宗这群人的表情和我一样!】

【虽然我也很震惊,但看见别人比我更震惊,我舒服了。】

【可是琼光君真的很不对劲,不会对裴朝朝有意思吧?裴朝朝在天界的时候就很喜欢玩弄别人感情!】

【不至于,她只是看起来太可怜了,琼光君顶多是可怜她。】

【就是就是,这可是琼光君,动情?不可能的。】

……

裴朝朝无视掉脑子里的声音。

她抓琼光君袖子的手松开了。

琼光君以为她会一直抓着他袖子,没料想到她自己先松手了。

他垂目看了她一眼。

谁料,此时裴朝朝正好仰起头。

她朝他露出个信赖的笑,声音小到几乎要靠口型辨认:“不怕啦。我相信你。”

琼光君一顿。

半晌,他挪开眼:“走吧,去登名。”

他往前走,

然而还没走两步,突然有个弟子小跑过来:“季师兄,几位长老叫你过去。”

琼光君闻言,脚步微顿。

他先看了裴朝朝一眼,然后才和那弟子道:“我要陪她去登名。”

“长老们说有急事相商,”那弟子道:“不如由我陪这位姑娘登名?”

琼光君迟疑了一下。

“既然有急事,仙长就先过去吧,”裴朝朝不等他说话,微微一笑,十分善解人意:“我已经不怕了。”

她话都这么说了。

琼光君就点点头:“那好。”

他把那弟子叫过来,淡声道:“一玉,带她去登名。”

裴朝朝这样的身份,进来归元宗,只能当个杂役弟子。

杂役弟子每天要干很多活,

但她这样羸弱,眼睛也看不见……

琼光君思绪极为难得地飘了下。

他对一玉补了句:“给她选个闲职。”

这话一落。

一玉也震撼了,心说大师哥什么时候还乐意管闲事了?

若换作平时,大师哥是绝对不会多嘱咐这一句的。

他侧目看了眼裴朝朝,觉得或许是这姑娘与大师哥关系不一般。

他压下心中惊讶道:“是,师兄。”

琼光君这才离开。

一玉偷偷问裴朝朝:“你和大师哥是什么关系呀?”

琼光君没走远。

他修为很高,五感敏锐,能听见很远之外的动静。

听见一玉这话,他脚步不自觉地顿了下。

他和她是什么关系?

鬼使神差地,

他想起裴朝朝那天在庙后对他说的话。

她当时直白明确地说,她对他一见钟情。

另一边。

裴朝朝知道琼光君没走远。

她弯了弯唇,给出答案:“他是我的恩人。”

这是一个很客观的答案。

客观就意味着,看客无法从中捕捉到任何感情色彩。

一玉心里嘀咕,是恩人不假,但哪有恩人做到这个地步的?

也不见大师兄对别人这样啊。

裴朝朝没再说话。

她听见琼光君离开的脚步声,笑意渐深——

是恩人。

多么精准又不带私情的形容。

毕竟她对他表明心意时,也没让他回应她,不是吗?

如果渴望听见些别的,

那就请再主动对我做出一些,超出恩人范围的回应吧。

裴朝朝跟着一玉来到登名处。

因为现在不是公开招弟子的时候,所以这里没什么人,空荡荡的,只有前面桌案后坐了个人。

这人穿着深蓝色衣袍,乌黑的头发用白玉簪松松挽起来,皮肤几乎要与头上的白玉簪一样白了。

通过身量,能看出是个年轻男人。

他在桌上铺了一桌子草药,正低头摆弄着,听见有人进登名处也没抬头。

再走近一些,就能闻见一股药香味。

目光往下,还能看见他坐在轮椅上。

这时候,

一玉出声了,对那人道:“白长老。”

他简单行了个礼:“您怎么在登名处?”

白长老这才抬了抬头。

他一张脸漂亮到有些阴柔,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他也没回答一玉的问题,笑意礼貌却疏离:“要登名么?自便。”

这人身上有种独属于世家子弟的高傲,

这种感觉,像是先和人拉开很远的距离,然后再往这距离感里加一点礼貌。

一玉一边帮裴朝朝登名,一边低声给裴朝朝介绍——

这位白长老名叫白辞,是修真世家白家的大公子,身体不好,但医术造诣极高,被归元宗请来做客卿长老。

平日不太授课,也不太管事,只醉心于研究医术。

裴朝朝嗯了声。

与此同时,她脑海里听见神仙们说话:

【这不就是命簿里写的,那个总取裴朝朝血炼丹的白长老吗?】

【对。不过裴朝朝现在以这样的身份进归元宗,和命簿里不一样,可能不会再被他取血了。】

裴朝朝这时候也想起来了,

按原定的命运走向,她被江独当药人带回归元宗后,血肉的特殊之处被人发现,于是被关进宗中地牢,每天被取血剜肉。

这位白长老就是她被关进地牢后,取她血肉的人之一。

不过他太倨傲了,就连取血剜肉的事,也都是吩咐身边的杂役来取。

所以命簿里,裴朝朝和白辞没什么接触,倒是白辞的亲弟弟会和她有感情纠葛,

是除了琼光君以外,她的另一道情劫。

裴朝朝思绪飘了一下,倒不是很在意命簿上的其他人。

毕竟她当前的计划只是取琼光君情根而已。

这时候,

一玉已经帮她登完名了,他想起了什么似的,问白辞:“白长老,我听说您身边要招一位晒草药的杂役弟子,您今天来登名处是看弟子名册选杂役的吗?”

白辞没出声,眼睛看着一玉,示意他继续说。

一玉把刚写好的卷宗递给他:“您看一下裴姑娘如何?”

晒草药不需要任何技术含量,也很清闲,

一玉觉得很合适。

那边白辞接过卷宗。

卷宗上写着裴朝朝的个人信息,他潦草扫了一眼,然后闷咳几声。

他身体不好,咳嗽的这几声,眼尾都被晕上淡红水光。

随后,他带着泪意的目光一转,落在裴朝朝身上:“你想来我身边当杂役?”

“我常听说,你们那种小村子里的人,连止血草与安神草都分不清楚。更何况,你眼睛也瞧不见,又没有修为,该如何分辨草药呢?”

他语气倨傲,带着世家式的软刺,高高在上。

话里的隐含意思就是:就你也配给我当杂役?

裴朝朝看见他这幅姿态,生出一点逗弄的意思。

她拿起桌案上几株草药:“晒草药需要认识草药吗?”

白辞皱眉,摊开手,语气居高临下:“谁准你拿了?还给我。”

裴朝朝很听话,把大部分草药放回了桌上。

她手上只留了两株安神草,把玩了一下,却没放回桌上,而是放进白辞掌中,真诚建议:“白长老。心情不好的话,用一点安神草,或许会比对着我冷嘲热讽效果好。”

动作间,指尖无意蹭过白辞掌心。

白辞眼睛眯了眯。

他闷咳几声,直接把草药扔到桌上。

随后,他拿出张手帕,仔仔细细擦拭刚才裴朝朝碰过的地方。

这时候。

裴朝朝低了低头。

白辞也撩起眼皮子,就看着她,擦手的动作没停。

世家子弟都有些虚伪礼仪在身上,不会当着人面做出这样傲慢的举动。

白辞是标准的世家子,现在做出这样的行为,倒是有点挑衅的意思。

挑衅裴朝朝眼瞎。

他在她眼前撕开那张矜贵虚伪的假面,明晃晃展现出厌恶与嫌弃,

可是她看不见。

他慢条斯理擦完手,

把帕子往旁边的字纸篓扔。

然而就在这时,

裴朝朝弯了弯身,然后抬手接住飘飘然下落的手帕:“盲人听力很好,白长老掉了什么东西吗?”

白辞手上动作滞了一下。

他盯住裴朝朝,眼尾薄红潋滟,隐有不悦。

然而裴朝朝对他的目光似无所觉,

她摩挲着手帕:“啊,是一张手帕。白长老刚才在擦手吗?”

她温和笑着揭穿他:“不会是因为刚才被我这样的下等人不小心碰到,所以才擦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