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从今往后,吾与夫人举案齐眉……得妻如此,夫死无憾。”环在她腰间的大掌收紧,力度之大,似要将人揉进骨肉之中方且罢休。
空气逐渐变得有些稀薄,室内幽幽檀木香与清浅兰香相互缠斗,于床幔当中合成一股十分奇异的勾人甜香,搅得人神志愈发有些朦胧。
被细小的谷物咯着,背部传来隐隐痛意。她有些不适的蹙起秀眉,微微曲肘向后支着身子,想要起身呼吸点新鲜空气。
然身前之人在察觉到她抗拒远离的动作后忽而顿住,黑眸朝下一望,微收了圈着她的力度,改而屈指轻掐她的柳腰。
腰部的软肉过于敏感,季书瑜一时不察着了道,如被人点了笑穴,难以自抑的轻轻漏出两声银铃般的笑。
听见自己的声音,她连忙捂住唇,美眸流转,恨恨瞥了梅薛温一眼。
“痒,四爷别戏弄妾身,合卺酒还没喝呢。”
有些狼狈地挣扎开腰间箍着的大手,呼吸稍急促,捂着胸口匆匆起身离了榻,朝摆放合卺酒的梨花木桌走去。
那几声带着喘息的娇笑,叫趴在窗外头听墙角的梅胜志美的找不到北,仿若占了天大便宜般,只觉腰眼发麻,险些站不住脚跟,急急扶住窗棂想要站稳。
可窗子原本就没扣紧,这一推,窗户便径直被推开了一大截缝,凉风透入,发出轻微响动。
声音虽细小,但学武之人耳力极佳,屋内两人自然亦是捕捉到了轩窗外的响动。
季书瑜惊得缩了缩脖子,忙整好衣裙,探头打量侧窗方向。投去视线被屏风遮挡的严严实实,无法瞧见后头情形。
“谁在外面。”
脚步声向窗边而来,梅胜志眉心一跳,慌忙抬腿跨过台阶,跳进屋后的干草垛当中,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季书瑜一只手支起窗子,眯着眼睛瞧向暗处。
远处的草丛尚在摆动,人应是往暗林中潜走了。
“许是大嫂养的那只衔蝉奴出来遛弯了,那小畜生年龄本来大了,近日不知怎地又开始发-春,到处乱窜。夫人若是害怕,为夫明日便到后院设个机穽,下次它若是再敢来,必将那小畜生逮着阉了。”
梅薛温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面上笑意温柔,吐出的话却是毫不留情。
他徐徐起身,修长手指解开衣袍上的系带,将衣物脱下挂于木柱架上,疑惑道。
“夫人还要喝酒么,如今礼已成,喝或不喝其实也无甚要紧,且眼下已是亥时三刻,眼下饮酒怕是不好入眠。”
“啊……”季书瑜闻言回首,见到的便是梅薛温仅着一身雪白亵衣亵裤,长腿交叠靠坐在床榻边望向她的场景。
目光触及他略微裸露在外的胸膛,好似隐隐能窥见其中风景,不由得垂下眼来,有些发怔。
再度回到木桌边,拾起两只酒瓢,纤指轻轻抚过杯底,找到印记,心下方才安定了几分,回身向梅薛温走去。
云鬓中簪着的步摇金蝶展翼,随着莲步轻移,于微暖烛光下好似波浪般晃荡出层层光圈,眩人眼目。
她轻轻抬袖,鼻间那股清甜香气愈发浓郁。纤指捻着一只盛满清液的酒瓢,缓缓递至他面前。
耳边声音泠泠如玉击,但听那娇莺轻声唤道:“四爷请用。”
梅薛温视线轻扫她手中的酒盏,抬眸追逐她的目光。
铜制面具厚重,季书瑜压根无法透过它瞧见男人此时此刻是何神情,但被那双眼睛牢牢注视着,时间愈久,便感觉胸腔中那颗心脏跳的愈发剧烈。
她维持着递出酒瓢的姿势,想了想,又改了个称呼,弱弱出声,道:“夫郎……是不喜欢妾身么?不愿同妾身饮这合卺酒?”
梅薛温抿唇,含笑答道。
“怎会,夫人既欲扶夫青云志,如此贤良,为夫自然亦不舍得叫夫人失望。”
说罢,薄唇轻启,伸手取过酒瓢,将其递到自己唇边,微微仰起头。面具底下露出的下颌线条干净又漂亮,眼看他正要饮下盏中酒液,抓着瓜瓢的大手却忽然被几根纤指给握住了。
手背上那细腻肤感传来,他动作一顿,蓦然抬眼,狭长的眸子幽幽地看向她,轻轻挑眉。
“夫郎,在南陵,合卺酒可不是这样喝的。”
季书瑜眸光潋滟,芙蓉面上扬着的笑靥于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妖娆,她眉眼含秋波,朱唇若饮血,容貌秾丽娇艳,神情中却不见寻常俗色。像极了一只不知何时成精的雪狐狸,披着一袭色泽鲜艳的嫁衣,秀发上堆满珠翠,弯眸盈盈含笑地注视他,漂亮乖巧的不像话。
被她专注的注视着,梅薛温瞧了会儿,却忽而垂下眼去,神情淡淡的不再看她。
狭长的眸中若有夜色翻滚,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墨渊,其下鬼蜮暗生浮动,诡异至极。
偏生娇娘好似一无所觉般,面上盈盈含笑,声音惑人的轻唤他。
“夫郎,要像这样喝。”
衣袖滑落至肘节处,露出底下一截白皙如玉的藕臂,她动作轻巧宛若一朵软若无骨的菟丝花,不容抗拒般轻轻攀绕上他肌肉结实的臂,同他相互交缠。
彼此相触着的肌肤间热度传递,梅薛温缓缓抬起头,抿了抿唇,感受着她的力道,倒是顺从的并未挣扎。
气温徐徐升高,鼻间那股奇异香气馥郁惑人,将二人的呼吸也如织茧般密密包裹,如若织造起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秘境。
下唇蓦然感到一凉,像是染上些许水渍。他垂眼,但见娇娘手中握着的那只酒瓢已然牢牢抵在他唇边。
她目光灼灼,颇有一副自己若是不喝便试图硬灌的模样,梅薛温见了,一时有些沉默。
她歪了歪头,继续惑人:“夫郎……”
喉头微动,他忽然又改了主意,还是依着女子的意思,径直借着她的手,仰头启唇,任由她将瓢中清液悉数送入口中。
总算是喝下去了。
季书瑜心下感到满意,直到他把瓢中的酒喝的一滴不剩了,方才慢吞吞的向前凑近脑袋,将自己的粉唇凑上梅薛温手中举着的酒盏。
凉丝丝的酒液入喉,尚未尝出什么味道,一股辛辣之感便抢先一步在喉头迅速蔓延开。
猝不及防间,娇娘被刺激的呛了一口,连忙以袖掩面咳嗽起来。
杏眸浮现出惊恐之色。
失算,鹿鸣山果真是匪风彪悍,成婚用的合卺酒居然是——烧刀子。
腹中传来火烧火燎之感,她偏开头,想直接弃了瓢盏。却见对面的郎君忽而坐直了身子,一双幽目宛若泛着寒光,正淡淡注视着她,唇边仍然挂着一抹笑,却是忽然失了温度。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俗话言识时务者为俊杰,季书瑜咬咬牙,垂首继续喝那瓢中的酒液,待她好不容易将之饮完,立马收回了交缠的手臂,将两只空了的酒瓢端起,转身往外头去。
“妾身想去沐浴,夫郎先行休息。”
不想身后的人动作更快,她方才转过身,梅薛温便伸手一捞,环着她的腰身将人往自己的方向拉。
酒瓢啪嗒坠地,咕噜咕噜逐渐滚远。
她缩在梅薛温怀中,因着这剧烈动作一时感到有些黑蒙。晕眩感一阵一阵如潮水涌来,像是被人提溜着脑袋在用力晃荡。
……
这酒后劲也忒大。
头顶传来低低的笑声,他面上那块铜制面具抵在她光洁的前额,冰冰凉凉的。
头昏脑涨的人儿忽而感受到意外的舒适,忍不住向前凑近些许,期望能获得更多的清凉。
那人伸出大掌,抵住了她凑过来的脑袋,一只手抬起落在她发顶,抚摸着她如黑缎般富有光泽的乌发,动作慢条斯理,像是主人在敷衍的安抚一只不听话的衔蝉奴。
许是他手笨,不曾同人做过这般亲昵的爱抚,动作间甚至微微扯动了季书瑜的几根发丝。
察觉到头皮传来轻微刺痛,猫儿恼怒的昂首,亮出爪就要去挠他,不想手指才挥舞到半空,便被人给反手给握住。
“知夫人害怕圆房,此事不急,为夫亦不爱强扭呆瓜。”
梅薛温语气懒散,一边安抚怀中的猫儿,一边不动声色的掰开她紧握的粉拳。
修长手指动作轻缓地并入她的指间,轻轻摩挲着她各个指腹。
纤指细嫩,没有一个茧子,全然不似是普通民间姑娘会拥有的手。
要么她是真的从来不沾阳春水,要么就是早早磨了茧子,后天每日以膏脂玉露养护着。
感受到他的抚触,季书瑜长睫微颤,看了眼自己被抓着的手,语气凉凉:“当真?那四爷眼下这般……是在做什么?”
梅薛温颔首,倒是很好说话的收回了手,侧过身去解下榻边钩着的青纱帐。
两重纱帐落下,挡住了外头龙烛之辉光。
漆黑的帐内呼吸声清晰可闻。
而有限的空间中,彼此的存在也愈发明晰。
季书瑜身子微僵,有些不自在的想要从那个怀抱中脱身。
却见梅薛温倾身过来,薄唇凑近她耳畔,微热的气息轻轻喷洒于她脸颊,隐约带着一股温润的兰花香气。
他有些意味深长道:“为夫虽是不想强迫夫人,可美色当前,到底也不是真正的柳下惠。倘若夫人再折腾,为夫是否还会改变主意可就难说了。夜已深,倘若公主不困,可要再来盏酒助助兴?”
感受到怀中的人不再动弹了,他方才笑着收回了手,将人安置到内侧。
他既然言自己困乏,那想必是药粉起效果了。
季书瑜脑袋晕晕沉沉,在心中如是想道。
她的酒量在女子当中其实不算差的,只是十分不幸,今夜饮的这酒是山匪们特意搜罗出来的珍藏,陈年烧刀子——专门拿来孝敬几位当家的。
甭管是啥英雄好汉,一壶就倒。更别说是个不喜饮酒的女娃,一杯就够她受的了。
从未饮过这般浓烈的浑酒,简直比各种蒙汗药都还要好使,浑身上下犹如被抽空了力气,四肢俱是软绵绵的,连从床榻上翻坐起身都十分艰难。
果然,暇满难得,人身无常,因果不虚,轮回过患。
她平躺着休息了片刻,微微侧首,瞪大一双妙目于黑暗中打量身侧的人。
他难道真的很见不得人吗,怎么就寝时都戴着那只厚面具。
昏沉困意袭来,她努力坚持了半晌,见身侧的人再没有任何动静,方才勉勉强强的沉入梦乡了。
帐中盈满馨香之气,待身边那道呼吸声逐渐规律,面具下狭长的眼缓缓睁开,平静的目视帐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