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楚楚了了一桩心事,却又更添了几分不安。她不觉得赵怀璟有这么好心,他如此做,日后说不定都要从她身上讨回来。
不过这倒真是她想多了,赵怀璟每日忙于公务,分不出心思去同她计较。
林笙回京几日后,大理寺和皇城司押送谢卫明和黄文博等人的队伍也回了京。
恰如赵怀璟和林笙预料的那般,一行人入京途中遇过几次山贼和劫匪,那些贼匪出手狠辣、目的明确,但皇城司侍卫精兵亲自押送,又怎会失手。
消息传入晋王府时,晋王再也坐不住,气急攻心直接吐出一口血。
然后挣扎着起身,将跪在地上的属下一脚踹倒在地,犹不解气,抽出挂于书房墙上的长剑,径直刺入那属下胸口。
人被拖下去后,晋王拒了求见的幕僚在书房独坐一夜,为了不引起梁太宗怀疑,第二日一早又强撑病体继续上朝上衙。
接下来,谢卫明等人被押入大理寺死牢秘密审讯,大理寺卿张大人每日入宫面圣,直接向梁太宗禀报审讯情况。
几日后,越州知州和通判双双被押入京中候审,又有几名京官不知何故同样被下了大理寺大狱。
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早朝上梁太宗的火气愈来愈盛,朝中大臣每日战战兢兢,生怕撞到枪口上触怒天子。
而晋王那边等了许久却仍是风平浪静,他心内愈发忐忑,却也隐隐生了几分侥幸。
天子盛怒,京城无人敢议论此事,包括安平侯府。
因为徐楚楚与赵怀璟的关系,对于谢太尉倒台一事,安平侯父子既震惊又庆幸,不过父子二人在侯府中从不曾提及此事。
那日见过晋王之后,徐楚楚曾找到徐伯康旁敲侧击地打探过,但徐伯康讳莫如深,只让她安心待嫁,甚至还让罗蔷请了个嬷嬷专门教她王府里的规矩。
所以徐楚楚对谢家谋逆一案并无耳闻,曹氏那边又陆续让人送了几次东西过来,她只当是沾了赵怀璟的光,别的不曾多想。
五月二十三那日,徐楚楚在安平侯府过了十六岁生辰。
生辰过了之后,她开始忙碌起来,每日除了学规矩,还要被曹氏叫去训导,再由曹嬷嬷为她理清嫁妆,挑选陪嫁的丫鬟小厮。
不知是不是晋王做了手脚,侯府两个陪嫁丫鬟,一个是青萝,另一个便是珠儿。
每日忙得团团转,反倒将要嫁给赵怀璟的紧张感削弱不少。
出嫁前几日,接连下了三日的雨,直到出嫁前一日仍未放晴。
天气闷热,徐楚楚坐在窗内的软榻上,拿着团扇不停扇着,仍是出了一身汗。
她从打开的窗户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眉头微微蹙着。今日是她第二次服用解药的日子,但晋王那边至今没有任何动静。
下午时珠儿终于过来了,趁无人时珠儿从叠好的嫁衣中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徐楚楚:“小娘子,这是殿下送您的新婚礼。”
徐楚楚接过盒子,里面除了一个小瓷瓶,还有一只玉雕的兔子和一把镶着宝石的匕首。
想起上次晋王说过的话,她脸色变了变,背后闪过一阵寒意。
打发了珠儿,她取出瓷瓶,倒出里面暗红色的药丸。
药丸与那日在珍宝阁时晋王给她吃的解药看起来并无区别,徐楚楚犹豫了一下,还是服下了。
晚上时,徐楚楚沐浴后忐忑不安地等了许久,确认并无任何不适,这才歇下了。
青萝在外间的榻上已经睡着,徐楚楚却是翻来覆去怎样也睡不着,正想起来透透气时,忽然听到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屏住呼吸凝神细听,声音却很快消失不见,好似方才只是她的幻觉。
徐楚楚犹豫了一下坐起身,披上外衣下了床,走到窗边往外瞧去。
天儿热所以窗是半开的,夜色中只能看到窗外那株新移栽的海棠树的暗影,黑漆漆得有些渗人。
徐楚楚正准备关窗时,却发现窗台上不知何时被人放了一个长条状的盒子。
她想到什么猛地抬头,顺着半开的窗户,看到院中的海棠树下赫然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一身黑衣与暗夜融为一体。
徐楚楚受惊后退一步,捂住嘴险些惊呼出声。
树下的人也看到了她,似是故意戏弄她似的抬脚往前走出一步,整个人暴露在清辉下。
院中之人是一个与徐楚楚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一张脸在月光下白得发光,正是那晚她在青云观中见到的少年。
徐楚楚认出他时很是惊讶,她不知此人为何在她的院中,也不敢发出动静被人发现,只微微蹙眉,戒备地看着窗外之人。
好在院中的黑衣少年并没想对她做什么,只勾唇冲她一笑,随即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徐楚楚许久才回过神来,她压下心中的慌乱,悄悄收起窗台上的盒子,关好窗回到床上,将窗台上的盒子收了起来。
方才的少年给她的感觉很怪异,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却几次三番来找她,定有所图谋。
联想到前几日的事,她不敢掉以轻心,所以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赵怀璟,请他帮忙查一查这人。
这一夜极其漫长,明日大婚的事,以及方才这个少年,都足以扰乱徐楚楚的心神。
她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浮现出刚穿越过来时的那个梦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直到鸡叫一遍时才好不容易睡着,很快又被青萝叫醒。
她迷迷糊糊闭着眼被青萝从床上拉起来洗漱沐浴,然后又被捞出穿好衣裳按在梳妆镜前坐下,由喜妇为她开面。
喜妇嘴里说着吉祥话,手里持着五色棉纱线,下手又快又稳,只一下徐楚楚就痛得惊醒过来。
忍着痛开完面,徐楚楚已是睡意全无,眼看着喜妇用手挖了一大坨面脂就要往她脸上涂,她连忙制止。
这么一大坨涂在脸上,那是刮腻子吧?她才不要!
喜妇愣了一瞬随即笑道:“瞧我这脑子,小娘子生得白,自是不用涂这些劳什子。”
不过喜妇嘴里如此说,还是坚持在她脸上薄薄涂了一层面脂,然后又继续描眉画眼。
徐楚楚闭着眼睛认命地被人摆弄来摆弄去,待终于完成时,一旁的喜妇忍不住赞叹:“小娘子生得真好看,当真是我见过最标致的新娘子了。”
徐楚楚睁开眼睛往铜镜中瞧去,只见镜中之人冰肌雪肤,柳眉如黛,杏眼桃腮,一双含情目水波盈盈,当真担得起一句绝色。
一张巴掌大的脸原本就明艳照人,头顶的点翠黄金凤冠又为之添了几分端庄贵气,整个人一眼看去美艳不可方物。
不过因为紧张不安,秀眉微微蹙起,精致的小脸染上了几分楚楚可怜。
徐楚楚怔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对着镜子舒展开眉头,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怕什么,赵怀璟又不是洪水猛兽,别的不说,每日瞧着美男养养眼也不错。
外面天已经大亮,青萝端来一碗红枣莲子汤圆,徐楚楚有些饿了,刚小心翼翼舀了一勺放入口中,外面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笑声。
她连忙又吃了几口,刚把碗放下,屋子里便涌入一群以曹氏为首的妇人。
这些妇人徐楚楚大都未曾见过,想来应是安平侯老家的族人,以及曹氏母家的亲戚。
来人看到徐楚楚的脸时都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收拾好表情在徐楚楚身边坐下,围着她说了一大通吉祥话。
曹氏与一众妇人们有来有往,听别人夸自己的孙女,曹氏心内很是高兴。
“不是老身自夸,我这孙女长得好看不说,也是真有福气。别的且不说,单说一连落了几日的雨,昨日也是阴沉沉的,偏今日就放了晴,这可不就是有福气?”
在场的妇人自是一番应承,谁都不甘落后,顺着曹氏的话继续往下夸,不仅夸了徐楚楚,更是连带着赵怀璟一起夸了一通,直夸得徐楚楚在一旁险些坐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一阵鼓乐喧闹声由远及近,迎亲的队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