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徐楚楚一大早被人从小黑屋拖出来,丢到一个收拾得干净整齐的房间里,想来应是吴老大的房间。
两个中年妇人拿着一身红色喜服笑呵呵走进来:“小郎君,我们伺候你换上喜服。”
徐楚楚退开一步指着一旁的床:“不用,你们把喜服放床上,我自己换就好。”
又有两人抬来一个浴桶,一个妇人道:“好,那你先沐浴。”
徐楚楚指着门口:“你们都出去,我自己来。”
待人都出去了,她赶紧闩上门。
外面都是山匪,她哪敢洗澡,只洗了把脸,然后为了应付外面守着的人,又卷起袖子把手伸入水中不时搅动几下,搞出些水声来。
过了约一刻钟,她脱下外衣,将银票重新贴身藏好,然后拿起床上的喜服套在外面,这才打开门。
门口的两个妇人立刻进来,盯着徐楚楚端详半天,一个妇人道:“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好像缺了点什么。”
徐楚楚骇了一跳,又听另一妇人道:“我知道,是眉毛!”
先开口的妇人一拍大腿:“是了,就是眉毛。余公子长得太好看了,跟个娘子似的,一点都不阳刚,把眉毛画粗一点就好了。”
说完,二人不顾徐楚楚的反抗,把她拉到梳妆台前按下,在抽屉里翻找半天,找出一支眉笔。
然后一人固定住徐楚楚的脑袋,另一人拿着眉笔在她眉毛处吭哧吭哧画了一通。
徐楚楚挣脱不得,只能任由她们摆布。
半刻钟后终于画好,两个妇人很是满意,徐楚楚好奇地对着铜镜一照,差点被自己吓晕过去。
铜镜中她眼睛上方横亘着两根手指粗的眉毛,甚是显眼,猛地看上去像长了四只眼睛。
“……”她无语半晌,将视线从铜镜上移开,问一旁的妇人:“我能出去了吗?”
手里还拿着眉笔的妇人:“小郎君你就在这屋里安心等着,等成了亲,自然就能出去了。”
如今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徐楚楚只得认命地继续等着。很快,一身红衣的吴老大也来了。
吴老大身后跟着一众小弟,小弟们一路彩虹屁吹着,吹得吴老大春风满面。
昨日迷迷糊糊加上光线昏暗徐楚楚没看清,今日细瞧才发现,吴老大长得还挺好看。
身材高挑,浓眉大眼,一袭红衣穿在她身上,一点也不艳俗,反而有一种英气的美。
她心里感叹,这么好看的女子,怎么就想不开做了山匪?
吴老大人逢喜事精神爽,进屋就笑眯眯抬手捏起徐楚楚的下巴,在她脸上打量一番,视线最后定格在她眉毛上:“这眉毛是谁画的?”
一旁的妇人:“我画的。”
吴老大:“画得不错。”
徐楚楚:……好好的女孩子偏偏瞎了眼。
吴老大满意地放开徐楚楚,松手时还不忘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外面此时很是热闹,应是已经摆上了酒席,有妇人道:“吉时马上要到了。”
吴老大:“好,准备。”
话落一个红盖头兜头蒙住徐楚楚的脑袋。
徐楚楚抗议:“为何是我盖盖头?”
“你入赘到我们山寨,自然是你盖。”
接下来,徐楚楚听到屋子里乱糟糟一阵人来人往后,又再次安静下来,她被人拉到一个地方站好,然后一妇人大声喊:
“一拜天地!”
徐楚楚没动,不知是谁直接按住她的脑袋强迫她弯下腰去。
还不等那妇人再喊“二拜高堂”,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声音。
很快有人跌跌撞撞闯进来:“老大,大事不好,山下有官兵杀上来了!”
短暂的安静后,徐楚楚听到吴老大低声骂了一句“该死”,然后便带人冲了出去。
她一把扯下盖头,跑到门口扒着门框往外看去。
外面正乱成一团,山匪里还有许多老人和孩子,此刻大人惊慌的声音和小孩子的哭闹声夹杂在一起,原本热闹的场面变得十分混乱。
吴老大大声道:“大家不要慌,老的少的和女的躲到宅子里去,男的都跟着我抄家伙上!”
徐楚楚刚要出去找青萝,吴老大突然回身指着她,吩咐一旁的小弟:“看好了他,别让他跑了!”
徐楚楚:“……”
小弟听话地进来,徐楚楚:“你去帮你们老大,放心,我不会跑。”
小弟没说话,只跟个木桩似得杵在她旁边。
这时外面有人跑过来大声道:“老大,官兵的人数比咱们要多许多啊!”
吴老大:“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降。大家都注意分寸,莫要伤了官兵性命,更不要丢了自己的性命!”
话落,外面很快响起震耳的马蹄声,徐楚楚一惊,四处看了看,迅速躲到房间的衣柜里。
她刚躲好,外面就传来乱糟糟的咒骂声和兵器猛烈相撞的声音。
官兵人多又训练有素,这群半路出家的山匪原本就不是官兵的对手,今日又都喝了酒,外面的局势不到半刻钟便见了分晓。
被派来看守徐楚楚的小弟早已扛着门闩冲出去加入战斗,此时屋内只剩徐楚楚一人。
她心里很是不安,悄悄打开衣柜门往外看了看。这个角度看不到外面,她想了想,蹑手蹑脚地从衣柜里出来,溜到门口。
她扒着门框悄悄探头往外看去,一眼就看到刀光剑影中,那个身着绯色官袍,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的年轻男子。
他侧对着她,绯色的衣摆随风翻飞,如暗色的火苗,与这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颇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若是忽略他周身的气场,漫天的飞尘,以及激烈的厮杀,倒真是一副令人赏心悦目的画面。
徐楚楚一时看入了迷,不料那人突然转头看过来。
二人四目相对,徐楚楚猝不及防撞入他的视线。
她倏地回过神来,慌不迭地缩回脑袋。惊吓过后,她才反应过来,不对啊,她又不是山匪,为何要怕?
她脑子里快速思索一番,那人身着绯色官袍,官职应在五品以上,定是今日剿匪的官兵之首。
眼看外面局势一边倒,她现在不出去更待何时?若是等会儿被官兵揪出去,那她可真就有嘴也说不清了。
想到这,她一咬牙,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挤出几滴眼泪,快步冲出门去。
绯色官袍的男子已经下了马,正负手而立听着属下禀报,身后还跟着几个黑衣侍卫。
刀剑无眼,他身边自然是最安全的,徐楚楚找准目标,径直朝他跑过去。
她没留意脚下,快到那人面前时不慎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跤,一下扑倒在那人面前,膝盖生生着地,脸扑到对方的腿上。
赵怀璟眼睁睁看着那个红衣如火的身影朝自己径直跑来,然后“扑通”一声给他行了个大礼。
赵怀璟:……
徐楚楚膝盖磕在凸起的石头上,酸痛的感觉霎时弥漫开来,这下她不需要再装,是真的疼出了眼泪。
她顾不得痛,一把抱住那人的腿,抬起糊满眼泪的小脸,泪眼朦胧地看着对方:
“呜呜,大人救我,我是被掳来的良民。”
侍卫上前要拉她,徐楚楚吓了一跳,死死抱住绯色官袍男子的腿不肯松手,不小心把满脸的眼泪都擦到了对方的官袍下摆上。
对方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徐楚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心中大骇,顾不得膝盖的疼,连忙挣扎着从他身上起来。
她抬起脸的瞬间,蓦得对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眸子漆黑如墨,带着几分冷意,正安静地看着她。
徐楚楚顿了顿,方才她眼里蓄满泪看不清晰,现在才发现,这位大人竟长得十分好看。
脸型棱角分明,五官立体有如刀刻般俊美,尤其是那一双深邃的桃花眼,仿佛幽深的寒潭,让人明知危险却仍忍不住被吸引。
还有他左眼下方那颗红色的泪痣。
徐楚楚浑身僵了一下。
桃花眼,左眼下红色的泪痣,怎么和书中男主赵怀璟那么像?
再看这身形,和那日在青云山后山看到的赵怀璟分明一样……
她脸一下子变得煞白,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人,惊慌地往后退开一步。
不等她多想,山匪中已经有人注意到她,见她这样忍不住大骂:
“艹,余林林,我们老大救你一命,你就是这样报答的?”
“老大,我就说那小白脸不对劲,他定是和官兵勾结,里应外合想把我们一锅端!”
就连吴老大也恨得咬牙切齿:“余林林,你他/娘的真是个怂包!”
徐楚楚缩了缩脑袋,见绯色官袍的男子一直看着自己,她咽了咽口水,弱弱道:“大人,您看,我跟他们真不是一伙的。”
话刚说完背后突然袭来一阵刀风,她骇了一跳,自知躲避不及惊恐地顿在原地,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绯色身影掠过,她被人拥入怀中,入目是一片绯红。
随即那人旋身一脚将山匪踹开,然后长剑出鞘,一剑刺入山匪的喉咙。
动作一气呵成,不过几息之间,那山匪瞪大双眼,重重地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这一切就发生在徐楚楚面前,她心有余悸,血腥的画面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忍不住浑身发抖,软软地倒在那人怀中。
过了约半炷香的时间,她才恢复了些力气,从他怀里退开,然后用打着抖的腿颤颤巍巍往后退开一步,红着眼圈小声道:“多谢大人。”
那人眉头紧蹙,好像很嫌弃她的样子:“仔细看着点。”
徐楚楚胡乱点了点头,有了方才的意外,眼下她顾不上别的,只知道紧紧跟着眼前这人才能保命。
她又缓了片刻,趁那人不注意往他身边靠近了一点,然后看向前方的官匪厮杀。
过了这么久,局势已经完全一边倒。
吴老大自然明白,可能是见不得再有兄弟丧命,她拿着弯刀吃力地接住一个兵卒的长戟,大声喊:“大人,我们投降!”
徐楚楚下意识扭头看向身边的人,然后看到他抬手打了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