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有节体育课，平常都是绕着操场跑两圈后就散开自由活动。
今天老师忽然叫体委拖来一箩筐排球，要求大家两两分组进行练习。
男生和女生正好都是双数，因此并未出现有人落单的尴尬场景。
温却微本来有意要去找林听搭档，奈何范晚天跟条鼻涕虫一样，黏在林听身旁就是不走。
无可奈何的她看了眼形单影只的付闻语，转头大大方方主动邀请组队。
付闻语没得选择，点头之后跟着温却微去了一个小角落，动作僵硬地开始垫球。
说实话他不太喜欢这种活动，跟女生单独相处的时候总会有种别扭的感觉，毕竟他本质上是个男生。
可惜在学校里总避免不了要接触别人，再难受也得强装成正常人融入群体。
“你跟林听是不是邻居啊？”选择性自来熟的温却微见付闻语半晌不吱声，忽然问了个问题。
虽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一早就从林听那里知道了，但这并不妨碍她适当装傻充愣一下，借此来破开两人之间沉默的氛围。
“嗯。”付闻语收着力道垫球，闻言并未否认。
“哦豁，你们还真是邻居啊，难怪上次看见林听和你坐一辆车回家。”温却微勉强感叹了一下，而后淡定转移话题，“你转来这里也快半个月了，还适应吗？”
“还行。”付闻语嘴上应着，思维却停留在了温却微的上一句话。
林听坐车已经是开学日的事情了，没想到温却微居然会记得这么清楚。
感觉有点奇怪的付闻语抿了抿唇，仔细想了下她俩平时相处的样子，骤然发觉她们的关系似乎超乎寻常的好，温却微还经常用很.....很欣赏的目光看着林听。
顿悟的付闻语思路一下打开，心下了然。
温却微并不清楚对面人已生出大逆不道的猜测，话题再度绕到了林听身上：“那就好，林听担心你没办法快速融入新环境，之前还托我照顾着你点，以后有碰到什么麻烦就尽管找我。”
“啊？”付闻语愣了，排球不慎脱手飞了出去。
这，这么大方的吗？
这年头已经开始流行替喜欢的男生照顾别的女生了吗？
一无所知的温却微扭头去捡球，有一只白净的手先一步将球捡了起来。
“好巧啊姐姐。”清润的少年音带着点儿甜，在温却微跟前响起。
识趣的付闻语走远了点，确保他们的对话声传不到他耳中。
这一看就是温却微的桃花来了，可惜这小学弟注定要铩羽而归，毕竟——
嗯？嗯？？？？
甚少八卦的付闻语眼睛微微瞪大，诧异地看着温却微伸出手指暧昧地挠着小学弟的下巴。
那小学弟眼尾上挑，相貌妖冶，像极了化形的漂亮狐狸，被挠下巴还一脸乖巧地笑着。
不得了，温却微真不得了。
付闻语揪着头发在指尖绕了两圈，看向了不远处认真垫球的林听。
难评，高中生的感情真复杂。
摸了学弟两把的温却微抱着球回来，微妙地察觉到付闻语的眼神变得有点不一样。
她话头在舌尖溜了一圈，最后含蓄地解释道：“那是我邻居弟弟。”
“噢，噢噢。”付闻语听出她话中欲盖弥彰的味道，敷衍地应和了两声。
二十分钟后，体育老师吹哨集合，然后又解散。
因着前几节课自由活动时总能抓到偷溜回教室的学生，体育老师为此严令禁止学生上楼，如若有发现，直接罚去操场跑十圈。
一点都不想自由活动的付闻语为此很是绝望，他正是经常被抓到的学生之一，现在老师盯他盯得可紧了。
“打乒乓球吗？”温却微收起排球，朝着生无可恋的付闻语发出邀请。
“不了，你打吧。”付闻语眼尖地看到那小学弟跟一只撒欢小狗似的跑过来，当即拒绝。
又变成一个人的他，晃悠两圈后找了个僻静阴凉的地方坐着发呆。
远处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打羽毛球，有凑成一堆在开心聊天的女生，还有在篮球场上打得热火朝天的男生。
他扮成女生后，这几年来本该习惯了无论哪边都融不进去的孤单，可换了个新环境，心底空缺的一块却又开始隐隐作疼了。
真该死，这种狗狗祟祟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闻语？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不想出汗过量的林听拿还球当借口去躲清静，不料竟碰到了付闻语。
他独自坐在石椅上，晃晃悠悠的树荫轻随风抚着他的脸，从间隙穿过的碎光完美点缀这幅清新画卷。
奈何他的眼神太空，面上情绪淡淡，浑身萦绕着与年纪不符的寂寥气息。
“你要不要思考一下你在问什么。”付闻语语气倦懒，一副不是很想搭理人的样子。
林听不吃他这套，将篮球放在地上后就坐到了他旁边去：“好吧，现在是两个人坐在这里。”
“......”付闻语瞪了她一眼，细长的眉毛皱得仿佛能夹死苍蝇。
坚决要离男性三米远的他本想站起来就走，但转头想想凭什么？凭什么要走的人是他？
“吃糖吗？薄荷味的。”林听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两颗黑色的薄荷糖，摊开掌心递到付闻语面前，“放心吧我没下毒，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喂给你吃也行。”
狗屁不通的强盗言论令付闻语沉默。
但天气燥热，口腔有点儿干得慌，含颗薄荷糖也不是不行。
见对方表情别扭地拿走了糖，林听心情愉悦地把嘴里的糖左右左右来回顶着玩儿。
在林听牙齿磕糖咯噔咯噔的声音影响下，付闻语不疑有他，直接把糖含入口中。
“嘶————”
付闻语也就吸溜了一下，一股强劲的凉气就直冲天灵盖，身上的每个毛孔似乎都变得冷飕飕，眼角硬是被逼出了一点点泪花。
他嘴里仿佛被狂塞进去上百片薄荷叶，顺带再来个混账用棍子戳进来把叶子哐哐捣出汁，愣是尝不到一点点所谓的甜味儿，全是凉意和苦涩感。
“林，听.....”拥有着社会公民基本素质的付闻语，即便舌头苦得难受，也不愿把糖吐出去。
他只能够含着上当受骗的泪，咬牙切齿找林听问罪。
“嗯？怎么了？不好吃吗？”林听笑得人畜无害，权当看不见他的难熬。
“这是好不好吃的问题吗！？”付闻语大怒，“你给其他人吃的时候，别人什么反应你不知道吗！！”
“我还真不知道诶。”林听耸了下肩膀，“我还是第一次分享这糖，如果实在吃不惯的话，你还是吐掉吧，没关系的。”
她又从另一个兜里掏出来一包手帕纸递给付闻语。
付闻语接了过去，却没有选择把糖吐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肯定是被凉懵了，否则为什么会在林听说完初次分享那席话之后，竟生出几分不忍。
如果真把糖吐了，她大概会有一丁点难过的。
因此手帕纸最终被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林听接过后，垂眸轻轻笑了下。
“还有十几分钟才下课，要不要玩点什么？”
“不要，觉得无聊你就走开。”付闻语无情拒绝。
“羽毛球玩吗？乒乓球？呼啦圈？毽子？跳皮筋？”选择性无视的林听报了好几个器材，付闻语统统无动于衷，眼皮都不带抖一下，“嗯....还是说篮球？”
哦哟，终于眨眼睛了。
“你会打篮球吗？”林听将篮球拿起来，放在指尖转起圈圈，耍了个校园剧男主最爱做的动作。
付闻语用看白痴一般的眼神把球给瞪停，冷漠道：“会与不会有差吗？”
“当然有啦，你会的话我们就可以一起玩，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呀。”林听唇角上扬笑得格外灿烂，一点都不将邀请对象的对外性别放在眼里。
“不要。”在会与不会之间，付闻语直接把两条路统统堵死，选择不玩。
“为什么？你是讨厌篮球还是讨厌我啊？”林听用手肘撑在椅背上，眼神里带着点儿委屈不解。
如果范晚天在这里的话，他一看林听这死样子就知道，她又要开始犯贱了。
付闻语被林听的直白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向来不会撒谎，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随及他就想通了，并非强硬性二选一的问题，他没必要照着选项来给答案。
“我为什么非得要讨厌哪个？不能是我不想玩吗？你要不要看看现在的室外温度有多高？”
付闻语双手环胸，内心对于自己的机智反应很是得意。
“噢，原来你不讨厌我啊。”林听借由他的回答套出了意外之喜，迅速拍板定结论。
付闻语一噎，在他的想象里，林听也该耐心告罄了，毕竟男生最受不了被人一而再地拒绝。
可惜眼前这人从见面那天起，就从不按常理出牌，淡定跳脱出了由世人制定的模板。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承认了。”心情明朗的林听故意凑近了点，在离付闻语只剩下半臂距离的时候，他吓得直接猛站起来。
“我看你是真有点毛病得治。”付闻语后撤两步再度拉大距离，整个人站进太阳之下，眉眼却如寒雪，“不管讨厌不讨厌，你都该跟同学保持男女之间最基本的距离。”
“最基本的距离？你指的是普通社交中那种一两米的距离？”林听耷拉下眼皮，语气听起来还挺遗憾，“我还以为从刚才开始，我们可以试着当朋友了。”
心中小火苗正在逐渐燃起的付闻语，听到朋友两个字，忽来一股妖风把那小火苗吹灭了。
他攥了攥拳，很清楚自己对进一步的关系将会长久保持警惕性，无论对方是男是女。
而曾经那些说过要做朋友的人，无一不是厌了他始终如一的冷淡疏离，以及永远敞开不了的心门。
他炙热的感情是汹涌的山洪，冷漠的阀门却是坚如磐石，无人能破。
所以他谁都不信。
“我们只要当好同学和邻居就够了。”
情绪如潮退，归于平静的付闻语仍旧是拒绝。
林听双手交握在膝前，作出倾向于对方的姿态。
她这回一反常态遂了付闻语的愿，点了头。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行。”就在付闻语即将松一口气的时候，林听又话锋一转，“但是我主动开口被拒绝很没有面子，你只用口头说的不算数，你得付出行动。”
“三分球五进一，或者简单点，篮下五进三，随便做到哪一个我都答应你。”
这条件突兀，但并不苛刻，第二个选项甚至是在放水。
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时间，足够付闻语完成其中之一。
“好，那就五进一。”不需要谦让的付闻语瞬间选择了难度较高的前者。
他很清楚林听为什么会多给一个选项，无非是觉得女生多数不会打篮球，较弱的身体力量也不足以支撑她们投进三分球，再怎么没面子，也总得做个人。
可惜了，林听永远不会知道，他不但是男生，还会打篮球。
“行，教学楼后面有个废弃的小篮球场，那里平时都不会有人去，就去那里吧。”林听慢悠悠站起来带路，环顾了一下四周，确保不会有什么好事者出现，才迈开步子。
付闻语没有异议，他一到球场就活动了一下手脚，深吸一口气坚定站在三分线上。
林听抱臂站在一旁，笑容意味深长。
付闻语第一次没进，球穿过破破烂烂的篮板飞进了草丛里。
林听有些惊讶地挑眉，没有想到付闻语看起来文文弱弱，手劲儿还挺不一般。
可惜第二次也没进。
第三次也没进。
第四次眼看要进了，球顺着篮筐打了个璇儿，又飞了出去。
感觉已经能预料到结果的林听长眉舒朗，腹中默默打起了等下要用的草稿。
不过付闻语心态也是挺稳的，连败四球，一头柔顺长发披在身后不见一丝凌乱，神情也半点不慌，镇定自若。
终于找到手感的他唇角缓缓勾起，一个起跳前倾将篮球投了出去。
林听却是在刹那间笑容顿失，一个冲刺将差点脸朝地上狠狠摔去的付闻语扶住。
她的心在紧急情况下漏跳了一拍，等及时勾住付闻语腰身的那刻，屏住的气才放松吐出。
讲真的，如果是其他人为了远离林听，即便摔毁漂亮的脸蛋也无所谓，那她只会让对方好走不送。
但这情况出现在付闻语身上，林听还是不愿去违背她早已设定好的结果。
没想到会失去重心的付闻语慌了神，被扶起来后不慎抽手敲了林听一下。
他看了看成功进筐的球，又看了看笑意不再的林听，最终带着歉疚说道：“抱歉，是我太不小心了，谢谢你拉了我一把。”
“嘶嗷——”林听没搭理他的道歉，只半垂着眼发出难受的声音。
手足无措的付闻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打到了林听，顿时就急了：“对不起，我刚才是不是打到你了？我打到你哪里了？很痛吗？”
他有错就认，态度极好。
这时候躺下讹钱的成功率将会很高。
林听拿余光瞥了眼头一回表情那么丰富的付闻语，叹了口气忧郁地抬眸：“你打我的腹肌了，我的腹肌好痛。”
“......”
付闻语脑子空白了一下。
而后他恶狠狠地甩了甩不干不净的手，强压着被戏弄的火气指向篮球。
“我进球了！进球了！！你记得说话算话！！！！”
“嗷，球进了啊？”见付闻语不再一脸愧疚，林听也不装模作样地捂肚子了，“行吧，不做朋友就不做朋友吧，我认了。”
她没有胡搅蛮缠，说到做到，付闻语却莫名愣了神。
但还没等他细细消化掉这个好像并不怎么值得开心的结果，林听冷不丁又补了一句。
“既然做不了朋友，那我们从今天起就做好基友吧！！”
付闻语离开的脚步僵住。
好.....好肌友？？？？
这是什么什么虎狼之词！？？？
“怎么了？不喜欢好基友？没事，那就换一个。”林听羞涩一笑，“好丽友也不是不行。”
付闻语绷不住了。
付闻语愤怒了。
付闻语转头就是一声暴躁的：“你是狗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