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开炮

“我看起来很小气吗?”周泽钟表情未变,只是专心致志地把刚刚用过的碘伏棉棒放进了提前准备好的密封袋里,打算明天把这些医疗废物一起丢进有害垃圾里。

重新抽出一根新棉签,他抬手又要去整治施韫另一只受伤的膝盖,却发现她的白色裙摆因刚刚的激烈扭动而跑到了大腿根的位置。

周泽钟撇开视线,若无其事地将她的裙摆重新拉到膝盖之上。

“再说,这种程度也能算报复?”他语气淡淡,看向女孩的眸子藏着些不易察觉的波澜。

“哼,”施韫俯下身子,把气鼓鼓的脸凑到和男人很近的位置,“怎么不算?同样的情况,你以前还会好声好气哄呢,和现在可差远了。”

距离太近,周泽钟几乎能看到她脸上根根分明的浅色绒毛,女孩口腔里清爽的熟悉薄荷味也瞬间扑了他满鼻。

“你都说是以前了。”他保持半蹲的姿势不自然地往后退了半步,眼睛低垂没再看她,“假如一个男人用同样的态度对待女朋友和其他人,你觉得这合理吗?”

“我是其他人……”施韫睁大了眼睛,低喃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周泽钟情绪未变,手里的棉签再次精准命中伤口。

“不然呢?难道我应该在你提出分手后,照旧把你放在女朋友的位置上吗?”他倏地站起身,半眯的眼有些冰凉。

或许是为了自己的无能而发泄,即使药物带来的痛楚并不强烈,但施韫还是扯着嗓子故作娇气地喊疼。

周泽钟看到她这副撒泼耍无赖的样子有些头疼,但还是不留情面地严肃表示:“手肘上还有两处伤,老实点。”说着他用空闲的左手把人按倒在了床上。

男女体型差异大,施韫很轻松就被他单手固定在床上动弹不得。

扣在右肩的男人手掌宽且大,不够细嫩的触感摩挲在肌肤上有些痒,施韫像条砧板上的鱼死命挣扎着。

“既然我是其他人,你又何必做到现在这种地步?”

施逸的床和周泽钟住的这间小卧室就一墙之隔,他在第一次听到妹妹吱哇乱叫时就马不停蹄赶到了周泽钟的卧室门口,生怕对方遭到什么不测。

但除了开始那声呼叫,门内两人的声量都并不大,只隐约听出气氛并不那么融洽。

施逸在门外踟蹰了很久,他犹豫的点在于妹妹和周泽钟两人藕断丝连的暧昧关系,万一屋内是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那闯进去的他这辈子大概也就活到这了。

欲敲门的手顿了又顿,终于施韫一声含怒的“放开我”给他加持足了勇气。

施逸猛地推开并未上锁的房门,迎面对上的就是半躺在床上的施韫正弓起上半身啃咬周泽钟的画面。

不管事实如何,站在家人这边总没错,施逸二话不说冲上前把蹲在施韫面前的男人给一把推倒在地。

周泽钟摔坐在地,手里握着的一盒棉签尽数散落在地板上。

他不解地看着面色愠怒的男人,拧着眉问:“你干嘛?”

施逸细细清点着妹妹身上新添的伤口,他对着周泽钟气急骂道:“她几分钟前吃小龙虾的时候明明还四肢健全,怎么来你房间一趟就伤残了?”

“你一个男人跟她小孩子家家的计较什么?就算她有不对的地方,你也不能打她啊,你这样算什么男人?”无暇顾及妹妹颤巍巍拉架的手,施逸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疯狂出击,“枉我还拿你当真兄弟,我真是看错你了!”

周泽钟偏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上嘴唇似乎快要消失在人类视野中,看起来竟比去英国留了一年学回来的钱余还要少上几分厚度,本想拉架的施韫突然跑偏思路有些想笑。

“伤残?你的用词好蛮横。”周泽钟即使面无表情也不难感受到他此刻无语的程度。

周泽钟强烈要求,在证明施韫和施逸是亲兄妹的证据收集活动中,强闯民宅一定要纳入两人的档案里。

“还有,你的时间观念也是够令人叹为观止的。”周泽钟把点亮屏幕的手机摆在施逸眼前,“如果我手机上的时间程序没出错的话,我给小龙虾收完尸至少都是四十分钟前的事了,请问你几分钟的答案是从哪里计算来的?”

手机被摁灭随手丢到柜脚边,周泽钟掀起眼皮看向床上手足情深的两人,嗤笑一声:“能不能教教我?让我给出的工资发挥它的最大效益,作为资本家可太需要这种‘度日如年’的效果了。”

他神态太过淡定,这叫本就不自信的施逸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

施逸咽了咽口水,被堵得哑口无言的他默默把视线转移到身旁的妹妹身上,暗示她赶紧说上两句。

收到求助的施韫勉强地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苦涩:“额,其实这伤是我自己造的,周泽钟刚刚只是在帮我上药而已......”

施逸还在试图挽救自己:“那你在里面嗷嗷叫啥?”

“你就把它当成一种情趣吧......”施韫紧闭双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经她哥这一折腾,施韫先前憋着的怨气瞬间就泄掉了,现下她只觉得这局面有点过于诙谐了。

施韫刚想张嘴缓和些什么,就见周泽钟站起身把他们兄妹俩统统赶出了房间。

站在房门口的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久,忽地房门又被从内打开,一只正舔着脸挽留的胖橘猫也被无情的男人丢了出来,正式加入两人的无言阵营。

三双眼相对,各有尴尬。此时此刻,不同物种、不同性别、不同年龄段的大家跨越隔阂拥有了一样的默契,纷纷沉默转身去往各自所属的领地。

灯光熄灭,连窗帘都被拉严的房间暗的不见五指。

极度寂静的环境下,周泽钟板正地仰躺在床上良久,呼吸始终无法规律运行,周公压根找不到缝隙潜入梦乡。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未着衣料的劲腰正好被一个石更挺材质的东西抵住,他伸手去够,探出是一个盒子的形状。

周泽钟坐起身,正准备打开床头灯确认物件,却见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响了起来。

来电人是钱余。

他刚点开接听,就听见那头的男声含着笑意激动开口:“hey,bro!我就知道你没睡!”

“你之前不说周末带我去游乐园吗?咱天亮就出发怎么样?”没等这方回答,钱余自顾自接起后面的发言,“考虑到周六是儿童节,我特意留给你去求爱拿下周大爷,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把约定留在今夜,我是不是你最上道的好铁铁?”

“我的默默付出有没有让你一点点心动?”

“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如果感到幸福你就跺跺脚~”

钱余的嘴速很快,来了一段单押的同时,紧跟着陪了一曲高歌,这叫周泽钟根本插不上话。

钱余十六七岁的时候开始叛逆,整天发布学习不是唯一出路的言论,还口口声声表示自己要跟underground的好兄弟们学说唱。

在最放肆的几个月里,嘴速他确实是习得了,但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口水用词他属实也是真掌握到精髓了。

后来还是钱余他走在时尚前沿的姥姥看不下去他几层短裤不提胯的西海岸穿搭,转头给他联系中介报了一所美国的大学,说是让他去黑人区学学真正的说唱。

在种族天赋的打压下,钱余很快变得老实了起来,本科毕业那年死活不肯留在美国,结果他妈转头又给他报了英国的一年硕,说是他太自由还得去学学绅士。

总而言之,现在的钱余是文化大杂烩的结晶,有点幽默、有点贴心、也有点单(痴)纯(呆)......

周泽钟黑着的脸快和夜色融为一体,他冷漠开口:“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带你去动物园?”

还在动情嗨歌的钱余瞬间噤声,以他的了解,电话这头百分之百是周泽钟。

他返回手机主界面重新确定了拨出的联系人,在证实去电确实是给施韫的后,他脑袋里只余下一个答案。

钱余支支吾吾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

话毕,电话被立刻挂断。

钱余万不敢半夜扰周泽钟的好梦,不然他什么时候被怼死的都不知道。

他这通深夜电话敢打给施韫,倒不是因为这位大小姐有什么好脾气,而是因为他知道对方常熬夜,且每次睡觉都会开启免打扰模式,所以他才这般无所畏惧。

而如今,一次的外向将换来钱余终生的内向。

周泽钟觉得这通电话来得莫名其妙,他打开灯才发现装着粉嫩派大星手机壳的手机不属于自己。

那他的手机呢?难道被施韫误拿了?

正思索着,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听韵律该是施韫。

周泽钟趿拉上拖鞋走过去打开房门,果不其然站的是想的人。

施韫一双大眼水汪汪的,微微扬起的弧度更显无辜。

她放柔声音,楚楚可怜道:“我这次敲了门的。”

周泽钟点点头:“嗯,来拿手机的?”

“嗯,”施韫小声答,“不过要是能和手机一起留在你房间就再好不过了。”

张口就是撩拨的话,周泽钟都不知道她到底从哪学来的。

起初他都怀疑施韫是不是情场高手,结果发现她在和自己谈恋爱之前唯一的爱情发生在小学二年级,总共维持了三天,分手是因为对方只愿意帮她写三天的作业。

周泽钟皮笑肉不笑道:“不好意思,不能。”

“那你为什么往我的礼物里放了一盒男士内裤?这不是暗示是什么?”施韫鼓起脸颊瞧他,活像一只河豚,可爱但有毒。

经她这一提醒,周泽钟忽然想起刚刚硌到自己的盒子,应该就是她说的那盒内裤。

但那是他给自己买的,周泽钟回忆了片刻,猜想大概率是裴良装箱时给误放进去的。

但显然施韫是在没事找事,即使解释也会被她歪曲真相,所以周泽钟没打算深究这个点。

他用那双极黑的眸定定看向面前的姑娘,语气带着凉:“吵架的夫妻还会闹分房,分手的前任却还要一起睡,这算什么?你想拿我当火包友吗?”

施韫完全不因他的直白而闪躲,只是顶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问:“不开火的那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