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良看来,自己的顶头上司该是个冷淡沉稳的古板男人。
若是只从外表来看,好像确实也没错,但如果深入内在嘛,则就有待进一步考证了。
毕竟单从女友审美这点来看,他貌似就并没大家想象中那么沉稳。
周泽钟并未像周围人所猜测的那样,与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结成一段完美姻缘,反倒被一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给骗去了身心,这是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
裴良原先没怎么和施韫打过交道,只听说对方是个很大胆恣意的年轻姑娘,却没料到对方大胆到大庭广众之下就能肆无忌惮地说着露骨情话。
然而听到撩拨话语的周泽钟并没有表情变化,他只是淡定地伸出手把对方圆滚滚的脑袋推了回去,然后平静地开口:“那很抱歉,现在的你没这个条件。”
施韫并没为他的无情泄气,只是笑眯眯看着他问:“要是你心里没我,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她坐在很偏僻的角落位置,此处光线黯淡,加上又穿了一条与往常跳脱风格截然相反的素裙,若非特意来寻,周泽钟绝不可能注意到她的存在。
周泽钟站起身,似笑非笑地睨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年轻姑娘,轻飘飘道:“裴良在透露军情后就立刻反悔了,毕竟他领的工资是我发的。”
裴良:“......”
其实并非是他叛变悔改了,只是飞机落地后,裴良怎么都联系不上线人施韫,而周泽钟还在一无所知地往机场外匆匆迈步。眼睁睁看着人都要走出机场圈了,裴良在这种特殊的紧急情况下才不得不把施韫前来接机的消息放送了出去。
当时两人围着接机口好一通找,才终于在隐蔽的昏暗角落发现睡得正香的坏孩子。
施韫冲着裴良笑:“要是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发工资呀。”
要不是忌惮周泽钟冰刀似的眼神威胁,裴良很可能就把持不住向金钱妥协了。
他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悲痛婉拒道:“额......哈哈哈,我很喜欢在童乐工作的日子,这里老板好同事妙,所以目前还没有离职的想法,施小姐就别打趣我了。”
“没关系,以后有需要了可以随时联系我。”施韫站起身笑容满面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她眼波一转,自然地转过话题,“哦对了,你们今晚怎么回去?”
裴良悄悄瞥了周泽钟一眼,诚实答道:“我提前联系罗助理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了,我待会儿直接开车送周总回家。”
回国的航班是白天临时改签到今夜的,落地时间偏晚,裴良也就没通知司机临时过来加班。
“然后你再把自己给送回家?那裴助理到家的时候至少都得凌晨一点了吧?”施韫看着窗外磅礴的雨水,故作讶异道,“要我说,裴助理不如直接把车开回家去,我顺道载周泽钟回去就行。”
她挑挑眉,恶劣地冲冷脸的周泽钟坏笑:“这天气这么恶劣,是个人都会心疼你的,哪会让舍得你在两地来回奔波呢?”
自打周泽钟分手后,这公司的气压都低了不少,实在让人惴惴不安。
不管两人的分手原因是什么,至少有一点很明朗,周泽钟还放不下施韫。
裴良和其他三个助理一致认为,周泽钟这是为爱所困,所以才终日郁郁寡欢。
基于此,也为了自己将来的日子好过一些,所以裴良才决定出手做点微小贡献,这也就是他为什么突然把上司的行程透露给了完全不熟悉的施韫。
况且,昨天周泽钟在和监控里撒娇的施韫说完话后,连夜就把工作给压缩做完了,甚至还把二号回国的航班紧急改签到了今晚,这其中的端倪不言而喻。
裴良很想把这一块冒着粉红泡泡的空间留给两人,但没得命又不敢贸然离开,于是只能当个哑巴助理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不是人的周泽钟哂笑了声:“好话都被你说尽了,我当个坏人倒也没什么,只是你怎么就确定我能同意呢?”
“要知道我确实不算什么好人,毕竟我到底还是个资本家,压迫是本能行为。”他弯下腰坐在靠椅上,修长的双腿自然屈起,姿态有些懒散。
“那怎么办?”施韫望了一眼墙上精确到秒的电子时钟,突然蹲在周泽钟面前,眼巴巴道,“可人家还是很想和你单独过儿童节。”
周泽钟望着她水波流转的杏眼,抿着唇默了片刻,才伸手点亮她腕上的电子手表,此刻分钟正跳向五十九分,结束一天的最后六十秒开始计数。
他凝神望着她,食指的指腹若有似无地刮蹭着她的耳垂,男人的声音喑哑:“嗯,祝你儿童节快乐。”
施韫拉过他修长的手指在嘴边轻轻落下一个吻,她肆意笑着,抢在第二天到来的最后一秒前开了口:“周先生,请祝我们共同快乐。”
当每天冷脸的上司突然眼眸含春波,裴良第一时间不觉惊奇,而是觉得无比惊悚。
他僵着身子局促地站在一旁,“那……我走?”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施韫抢先开了口。
见周泽钟没有否定的意思,裴良果断丢下手里的箱子飞奔了出去,不愿在这昏暗的夜里扮演一枚灯泡为暧昧的两人蓄电多一秒。
陌生的角落重新属于两人,施韫笑得张扬:“看来周总只能跟我走了。”
说着手机“叮咚”一声响起了消息提示音,来自刚消失在视野范围内的裴良。
【周总只带了一个行李箱去日本。】
对方甚至配了个挤眉弄眼的猥琐表情包过来,似乎是在暗示些什么。
施韫看着脚边一黑一白两个箱子,恍然大悟。
【你刚刚走的太匆忙,把自己的箱子也落这儿了吧?如果东西要紧的话,你现在来拿,或者我明天一早就找人给你送过去也行。】
毕竟对方是为了助力自己逐爱才落到这种地步的,她该是要给点回报的。
见施韫get不到自己的点,裴良只好无奈明示。
【那个箱子里面装的都是周总买的礼物,我看都是姑娘家喜欢的东西,十成有十成都是送给你的。】
这话虽来自猜测,但裴良却非常笃定自己言语的真实性。
在见到施韫的瞬间,裴良对她的想象突然就变得具象化了。
行李箱里粉格的链条包、印着浮夸图案的红色吊带上衣、造型古怪的奇特发卡……那些各种各样缤纷的扎眼礼物突然就有了归属处。
裴良想起周泽钟对店员的需求说明,他每每进入一家店,都会眼含温柔地告诉对方,“我想把礼物送给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她是一个极其可爱,充满热情和希望的漂亮女孩。”
施韫新做的指甲在手机屏幕上咔嗒咔嗒快速敲击着,面上还扬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周泽钟瞧着她这副沉浸的专注模样略感不悦,他捂着唇轻咳了两声,问:“你是准备天亮再送我回家吗?”
“你很急吗?”施韫发完最后一个表情才抬头看他,“其实我们现在就能走。”
周泽钟拒绝了她暗送的秋波,自顾自拉着两个行李箱在前边走。
他迈步不大,施韫稍微提点速也能跟上。
她像个麻雀一样绕着他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转圈,红润的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胆子真大!你知道我车停哪里吗?你就敢在前面带路。”
周泽钟没停步,只是掀起眼皮平静地瞥了她一眼,“要是我走了错的方向,你这会儿早化身人形路障吱哇叫停了。”
况且,他很了解施韫的停车习惯,她惯爱把车停在离入口最近的车位,在那附近找准没错。
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深夜的车位上并没太多车辆停靠,周泽钟一眼就扫到了那辆正停在入口飞檐下的冰莓粉保时捷,
把两个箱子都整齐码放进车后备箱后,周泽钟下意识想去拉驾驶座的车门。
手刚搭在车把手上,施韫就凭借娇小玲珑的身躯钻进了车门和男人胸膛之间的缝隙中去了。
“都说了我送你。”她尾音拖的长,似在娇俏地埋怨。
南方六月的天已经很热了,即使下着大雨,也总是掺着股粘腻热流,并不凉爽。
两人衣着都穿的轻便,男人和女人的肌肤几乎是零距离在接触,接壤的区域传递着不同于热空气的温度。
有点燥,从心到身都是如此。
周泽钟往后退了两步,不太自然地开口:“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施韫举起手朝他吐了吐舌头,“我可没动手,你别污蔑啊。”说着她绕到车的另一边拉开了副驾的座位,“周先生,我的副驾只给你坐。”
周泽钟迈开长腿坐了进去,“是嘛?我怎么记得钱余也坐过呢?”
这辆车刚到手的时候,周泽钟甚至都还没出现在施家兄妹的视野中。
那大概是三年前,施韫在驾校教练的死亡催促下,终于在年前不情不愿地考完了所有科目,美美拿下了驾照。
在某个周末的夜晚,施逸组织一众朋友前来祝贺,他把七八个人分别安排在马当路到延安西路的各个路口,等着施韫挨个接送,说是要让大家都看看他车神妹妹的实力。
甚至,当时施韫开的就是这辆车……
至于为什么周泽钟知道他来前的事,还多亏了施逸爱吹嘘的漏风大嘴巴,以及钱余啥事都爱发朋友圈且永久可见证据链的友情贡献。
如果不嫌麻烦的话,可以打开钱余的朋友圈翻到三年前十二月二十八日的记录。
那是个无风的夜晚,尽管只在副驾浅坐了三分钟,也不妨碍钱余连发了三条朋友圈记录“美好”时刻。
【这是一个安静的晚上,本该窝在柔软床上的小可怜正在遭受一种新型酷刑:(】
【喊破嗓子也救不了的学员在身边,咱今天也是当上驾校教练了……】
【我以为自己坐的是飞机,等半天发现自己搭的是老年乌龟车。】
被揭了老底的施韫短暂闭了嘴,但也只是短暂而已,很快她就动员起大脑各处神经紧急思考出了一套回应话术。
“那都是过去式了,建议你遗忘。”
周泽钟微微侧过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我是不是可以延伸为,我应该忽略你甩了我的事实,重新保持热情着眼于你现在和我暧昧的关系?”
他的眸子有些冷,落在身上时有些发寒。
施韫不自在地颤了颤,终是艰难开口:“不用忽略,这件事确实是我冲动导致的结果。”
“我现在深觉后悔和懊恼。”她偷偷看向男人的眼眶带着些湿意,连声音也带着些哭腔,“其实我不止想和你暧昧,我想重新把你追到手。”
周泽钟收回视线,整个身体靠进了柔软座椅之中,“你为什么觉得我是一个始终被动的人?并不是你追我我就一定要答应的。”
施韫抽了抽鼻子,嗡嗡道:“你要是愿意成为主动方来追我的话,我没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