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一书未装的双肩包走到家门口时,施韫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把门给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新门没录她的指纹,她离开就没法自由进出这间爱意小屋了,但把门半掩着总归又不是回事儿,毕竟这世道坏人还真不少,这心可不能放太开。
不过她也不恼周泽钟的见外,毕竟在这间门更新前,她也经常找不到前任大门钥匙的踪影,被阻隔在一门之外的公共区域是三天两头的常事,和她现在的境地倒也没什么不同。
更何况,她还可以采取守株待兔的传统技艺强制破门而入。
施韫嘴里哼着欢快的小曲儿,趁等电梯的空隙,随手从包里拿了只眉笔出来,和往常一样在周泽钟放在门口的纸箱上涂涂画画。
电梯“叮咚”的抵达提示音响起时,施韫的大作还处在非常重要的收尾阶段。但她并不觉焦急,毕竟狗尾都敢续貂,她把烂尾的笔迹填补在前面的精心大作下又有何不敢呢?
施韫欻欻两下把纸箱上竖着的中指三两笔勾画下来,没来得及驻足欣赏就开始往背后正对着家门的电梯赶。
但,正后面站着个佝偻着背的小老太挡住了去路。
施韫认得她,此人正是小区里臭名昭著的纸箱土匪。
虽说她在纸箱上鬼画符是有意泄恨,但真被人当场逮住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施韫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她低着头寻思怎么才能把纸箱上硕大的中指化为乌有时,却见老太主动开了口。
“我就爱收你家的箱子,主动放门口不说,还每次都涂些厚厚的颜料帮我增重,不晓得又能多卖几厘钱哦。”
“不过,你前段时间是不是出去旅游去了?我好些天没见你家箱子这么花花绿绿了。”
在第三次发现寡淡如常的箱子时,老太就着急忙慌敲开了周泽钟的家门,质问他为什么不让家里的孩子继续释放天性。
那时候周泽钟本就因为寂寞不耐,他面若冰霜道:“怎么没释放?人都放肆到天上去了。”
老太以前听说过,说世界上最接近天堂的地方是香格里拉,所以脑子不转弯的她肯定地认为,这家的孩子也跟风往西藏去了,这行程是该久些。
施韫不太想跟她扯皮,只勉强扯了扯嘴角就往电梯里钻。
在门合上的前一秒,老太冲她喊道:“下次别那么吝啬,要画就画五根手指!”
施韫:“.......”
用魔法打败不了的魔法,得用钝感力去压制。
施韫昨天追逐爱情太过临时,今天上课要用的书她是一本也未带。
昨天睡前紧急通知了施逸派人早上来送,却没曾想来的是钱余。
钱余把书连同装它的破烂塑料袋一起递到了施韫手里,好奇问:“你昨晚干嘛去了?我本来想找你出去K歌来着,没想到居然扑了个空,见你一面可真难。”
钱余从英国读了一年水硕回来后一直处于待业状态,每天不是在玩,就是在去玩的路上。
他手里这塑料袋显然是家里王妈的珍存,她每天出去买菜总要顺带搞些“藏品”回来。
施韫嫌弃地把还带着香菜味道的红色塑料袋丢进垃圾桶里,紧皱着眉头道:“这不就见上了,下次要见面提前打报告申请,我保准你能见上我。”
“嗻!”钱余配合地朝她屈了屈膝,“不过大人还没回小的,您昨晚上哪快活去了?”
施韫挑了挑眉,“你昨晚不是去我家了?施逸那大嘴巴没告诉你?”
众所周知,施逸是个典型的自封袋式男人,表面好像守口如瓶,但只要外界一撕一拽,他那张嘴就啥也兜不住了。
钱余靠近她,笑得一脸暧昧:“他说你孔雀开屏。”
“咸鱼,你能别笑了吗?”施韫嫌弃地退后两步,“你牙齿漏缝,笑起来特不可爱。”
“而且!”她语气拔高,一字一顿道,“我是女的!怎么开屏?”
钱余想了想,傻乐道:“不能吗?我当女生的时候确实开过屏呀。”
施韫小时候都是跟在施逸屁股后边玩,作为小团体里唯一的女孩,硬是跟着一堆男生上天、遁地、爬树、摸鸟、开挖机。
施其闻担心她一个姑娘家的太过野性,恐她未来成为一名合格的女野人,于是决定强行扭转乾坤。
从施韫六岁,也就是施逸十一岁的时候,施其闻突然开始要求这些小男孩每周天的下午都穿漂亮裙子陪施韫玩过家家的固定游戏。
在青春期的羞耻意识觉醒前,男孩们出于好玩的心理都非常配合。一堆小男孩里,有扮姐姐的、扮妈妈的、扮妹妹的,但唯独系了根领带的施韫当上了爸爸......
钱余也就是那时候加入的共友团体。
那年他爸妈刚离婚,他跟着母亲回了在上海的娘家,做起了施家的邻居。
为了尽快结伴,钱余在初次登场时就穿上了孔雀的舞裙,当众表演了一场孔雀开屏的惊艳节目。
光是回忆也还是有点辣眼睛,施韫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待会儿还有课呢,等周末我请你去动物园看孔雀,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她随意两句就把人给打发走了。
施韫今天拢共就一节课,一整个下午都没事干,索性约了同学去看新上映的电影。
电影结束时才五点出头,大家琢磨着要去吃海鲜大排档。
但施韫没准备再参与:“男朋友等着呢,我得回家了。”
“哟哟哟,夫管严!你可给咱女性地位拉低了啊!”
“可别这么说,要我对象有施韫男朋友十分之一强,我都得把人栓在我裤腰带上,生怕人丢了。”
几个人笑嘻嘻打趣着,施韫弯起眼笑了笑:“在理,我马上就下单一根绳子。”
施韫赶到家门口时才五点半,距离周泽钟固定的回家时间还差十五分钟。
她没密码,进不了门,但这刚好如了她逮兔的愿。
连着刷了两个视频,时间恰好跳到四十四分,对面的电梯也正在稳定下行赶往楼下。
见状,施韫立刻把双肩包摘掉抱在胸前,然后整个人靠坐在墙边上,摆出一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模样。
电梯门打开时,罗旋正对上施韫那副红彤彤的兔眼。
他思考了一下,才迟疑地开口:“施小姐,你这是得红眼病了吗?”
对的时间遇上错的人,白瞎给自己脆弱的眼珠整上两滴刺激滴眼液了。
施韫有些颓然,她站起身问罗旋,“周泽钟呢?他怎么不下班?”
“周总中午就下班了,”罗旋小心翼翼地瞥了她一眼,“不出意外,他应该已经落地东京了。”
气恼的施韫狠狠跺了跺脚,四五公分的鞋底敲得地面闷闷作响,“他出差居然不告诉我!”
“别气别气,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罗旋小心翼翼安抚着面前的祖宗,他解开门禁邀请道,“要不你进来坐坐,顺便吃顿晚饭再走?”
在收到任务之后,罗旋一直在思考周泽钟嘴里的流浪汉到底指什么。
赶来的路上,他差点给楼下捡废品的大爷捎回来吃晚饭了,还好理智拖拽了他。
到见到施韫的一瞬间,他机智的高情商在脑中狠狠呼喊:是她!是她!就是她!周泽钟心里无可取代的命中流浪汉!!!
于是,罗旋就这么认定了今日的公益目标。
罗旋都有的门禁她没有,施韫更气了,她阴阳怪气道:“你说得对,我就是得了红眼病。”
如果深陷沼泽,那么无论如何踏步都该是错的,知道真相的罗旋欲哭无泪。
但还好,施韫气归气,人到底还是跟着进了家门。
施韫脚下的鞋又被甩得飞舞起来,二保姆雷达发动,罗旋马不停蹄把鞋给摆了个板正。
紧接着他端了一杯温水放在施韫桌前,好声好气道:“小姐,请喝水。”
施韫朝着监控的方向端起水杯,仰起头咕咚咚灌进肚里,眉眼坚毅,颇有种英雄饮酒的豪迈气概。
见开端进展如此顺利,罗旋忍不住鼓起掌开始无脑吹捧:“潇洒!潇洒!我辈豪杰!”
然而施韫根本不搭腔,她其实只是刚刚在电影院吃了太多爆米花,嗓子齁得慌而已。
气归气,但如果借着这势跟周泽钟卖个乖,讨个好,这对她百利而无一害,她何乐而不为呢?
好言好语把人安抚妥当后,罗旋马不停蹄进了厨房准备进行下一个任务:完成洗碗池里餐具的清洁工作。
洗碗池里就一碟一杯,甚至还是无油的那种,罗旋三两下就把餐具给清理干净了。
按照周泽钟发来的十分钟语音,罗旋像个墨守成规的古板学生,一字不差地完成了语音食谱变现。
桌上摆了三道菜,一道白灼虾、一道西红柿炒鸡蛋和一道清炒上海青。分量不大,均是一人食的量,显然是为施韫量身定做的成品。
这搭配形式,罗旋肯定受过周泽钟这位幕后高人指点。
前夫哥果然还是放不下自己,施韫心情大好,在对座大厨的炯炯目光下,她很配合地夹了一大筷子青菜入口。
有点齁......咸?
施韫欲言又止地看向面前的罗旋,说:“在今天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清爽系男孩,没想到居然这么重口。”
罗旋试图辩解:“我按照周总给的菜谱严格执行的,他的话在我心里重千斤,所以下手难免重了点。”
角落的监控突然传出冷冰冰的上司声音:“‘盐适量’这句也非得千斤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