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明示

嗡嗡嗡响的手机被施韫直接掐了静音,她冲导师安抚性地笑笑,然后找了个干净的空杯子偷摸着在桌底下给自己倒了大半杯雪碧。

施韫是后来者,跟一堆四十往上的中年教授根本没有话题,自然也没人把注意力放在角落的她身上。

时间把控得刚刚好,一套丝滑的小连招下来,刚好轮到施韫敬酒。

自家导师就坐在周泽钟左手边,图个心安,她特地选择了从左边向周泽钟出击。

透明玻璃杯里的液体还蹦跶着可疑的气泡,靠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子汽水独有的甜腻味道。

杨教授是知情人,但还得摆出一副无罪不知者的模样,甚至还得笑容满面夸两句自己的学生。

“她叫施韫,是我退休前招的最后一届学生,这次也参与了我们《儿童心理学》的撰写工作。”

“我这学生上进的很,休息日都窝在工位里废寝忘食地学习。”

谢谢,学习的三小时里有两小时都在看电影......

但施韫当然不可能当面揭自己的老底,只得立在一旁假装腼腆地尬笑。

周泽钟食指摩挲着杯口,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脚趾抠地的女孩:“感谢施同学的付出,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废寝忘食不可取。”

“哈哈哈......谢谢周总的关心。”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施韫硬着头皮把“酒”敬上。

眼看着她举出的杯口高出了对方一大截,恨铁不成钢的杨教授差点把施韫的胳膊肘拧成天津大麻花。

施韫不是一点不懂餐桌礼仪,她只是纯粹不知道自己对周泽钟还得用上恭敬的路子。

她站着,他坐着,没特地弓腰,杯子自然高上一头。

等她吃痛的反应过来时,周泽钟已经主动用酒杯碰了上来,“祝施同学学业有成。”

如果是在以往,施韫肯定在这场扮生游戏里手到擒来,偏今天结结巴巴,望着那双漩涡似的眼,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也祝周总的事业蒸蒸日上。”

这本来就不是学生的主场,杨教授压根没期待她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彩虹屁,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次应酬的主要目的还是为的合作,施韫作为普通学生不过是插曲的一环,故也没什么人搭理她。

这样更好,她反而乐得自在,毕竟她来云台阁的最初目的本来也就只是为了干饭。

只是可惜,没吃到她挚爱的凤梨酥。

这场饭局不确定是谁牵头,但无论如何轮不到施韫来点餐,她即使再放纵,也不可能贸然举手让各位上层给自己单独添一道糕点。

但来都来了,自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大不了走之前打包一份带走就好了,她想着。

施韫为凤梨酥留了块胃,所以只默默吃了个六七分饱。

桌上的菜还一副原封不动的样子,毕竟应酬局上只有酒水才是最佳参与者。

这局应酬并不持续很久,周泽钟在圈子里从来都是个决断的名声,不需要的合作不会因为你三顾就让步,所以纠缠是没必要的。

施韫撑着下巴望着灯下夺目的男人,她却不这么认为,起码在爱情方面,他并不像工作这样决绝。

交谈很快完毕,大多人嘴角都噙着笑,显然这是一场令人心满意足的交流。

三个服务员送了醒酒汤进来,偏施韫桌前送的是一小例凤梨酥。

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此为谁举。

她好这口,有时候不吃饭也得单独来买一份凤梨酥吃。

但她胃口不大,有时候糕点吃多了就不正经吃饭了,周泽钟为了改变她这个坏毛病,总是要求服务员在饭后再给单独上上来,和今日如出一辙。

解决完凤梨酥,周泽钟恰好喝完最后一口醒酒汤。

故意仿旧的黄光下衬得他肌肤更加白皙,微陷的眼窝周围已经布了一圈可疑的粉色。

有人操心道:“周总的助理今天没到场,不如我们安排人给您送回去?”

周泽钟清冷着声:“不劳烦各位,我已经通知他赶过来了。”

“那我们陪你等一会儿?”

“不必,我想先去趟卫生间。”

很显然是劝退的说辞,于是大家也没继续纠结,嘴上又道了几句好话就都离开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学生,杨教授走前关心了施韫几句,“有人来接你吗?还是自己开车回去?用不用我找人送你?”

施韫没住研究生宿舍,大多时候学校和家两地往返,偶尔也会去周泽钟特意在学校对面买的小两居睡。

但现在分手了,她肯定不能再往对面小区赶,只是没想到周泽钟也不再住那。

施韫点点头,说:“嗯,我哥待会儿就来。”

杨教授放了心,张口又嘱咐了几句:“行,那你就在店里等,安全些,而且外面又开始下雨了。”

“好,您回去也注意安全。”她一副乖巧的模样回道。

刚刚是谎话,施韫根本没来得及给施逸发消息。

她只是有些不太放心,不太放心喝多了酒的周泽钟。

她几乎没见过他在酒局后的模样,最多朋友间小酌两杯,万不到喝醉的程度。

以往有应酬的时候,周泽钟都会提前告知施韫,自己今天不回学校对面的房子,让她别白等一遭。

开始施韫也怀疑他是不是在外面乱搞,结果人家说自己酒量不好,怕她一个笨蛋还得操心怎么照顾自己,搞得她那时候愧疚了好久。

今天的周泽钟显然是喝得多了些,意识虽依旧清晰,但行动确实缓慢了一些。

施韫蹲在男厕门口的富贵竹边,没一会儿就见周泽钟走了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对方把目光直接锁定在了自己身上,声音有些哑:“你哥还没来?”

男人利落轮廓的漂亮脸蛋上还挂着几颗没擦干净的水珠,冷水大概清醒了几分他的意识,但脸颊却出乎意料的更红了。

施韫站起身,也不好奇他在哪偷听她和导师的对话,只是毫不避讳地直勾勾盯着面前的男人,摇摇头说:“他不来。”

“嗯。”对方迟钝地应了一声。

不知道对方几个意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自己的暗示,施韫干脆直白地问:“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周泽钟定定地看着她,说:“什么时候放你一个人回家过?”

“可你进卫生间前对我不闻不问。”她说着说着似乎有些恼。

没拿前任关系出来挡枪,周泽钟只是说:“你说施逸会来接你,而且,我知道你会在外面等我。”

她的表情从来都是出卖她行为的最大败笔。

施韫难得不知道该回应点什么,要不是那点旧情在作祟,说实在周泽钟哪怕甩脸出去都不为过。

恰好罗旋的消息陆续发来,说是赶上黄金下班点,这会儿正堵在最后一个红绿灯前。

“罗旋马上到,先去门口等一会儿。”周泽钟示意她提上包。

两人就站在店门的飞檐下,雨不算小,但没风加持,落地时笔直,敲击在青石板上噼里啪啦响。

车很快来了,罗旋从副驾下来时正好对上施韫五味杂陈的脸。

五一放假回来,除了施韫登门说要找U盘那次,罗旋就再没见过她了。

这一周以来,他没以二保姆的身份为大小姐服务过,也没见贴身保姆任劳任怨。

作为一名合格的助理,高情商是必须配备的能力,所以他很快就猜到两人已经分手。

虽不知道原因为何,但在罗旋眼里,复合是迟早的事。

譬如现在,人都出现在一个空间了,那离相拥还会远吗?

罗旋面不改色返回车里掏出另一把伞递给周泽钟,挤眉弄眼的暗示表情有些诙谐,逗得施韫差点没笑出来。

然而周泽钟没接,只是钻进了他的伞下,“伞给施韫。”

罗旋懂,这是还在闹别扭。

但冰冻的水化了能喝,别扭解了当然也能重归于好。

感情不怕矛盾,怕的从来都是不去解决矛盾。

罗旋和司机坐在前排,所以施韫就跟周泽钟坐在了后排。

车内有些闷,怕酒气太重,周泽钟抬手开了他那一侧的窗户。

这个季节已经开始有些燥热了,风吹进来倒不会凉,只是再直的雨也会被车速带得倾斜,不自觉落进车内。

施韫见他外套上滴落了一些雨,倾腰就直接关掉了他那边的窗户。

“酒气太重了。”他解释了一句。

“我喝醉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施韫有些焦躁地问。

她去年毕业,跟本科四年的室友出去喝得酩汀大醉,回去的路上又哭又吐。

被临时抓去当司机的施逸骂骂咧咧,说她侮辱了劳斯莱斯的车格,早知道就开辆五菱宏光给她拉回去了。

唯独周泽钟一副好脾气,面不改色给她服侍了一整夜。

当时施逸啧啧称奇,说周泽钟明明有少爷命,却偏偏犯丫鬟病。

周泽钟怼他的时候情绪淡淡的:“我一般看人下碟,如果是你,我会直接塞进后备箱。”

想得有些多了,施韫坐在车厢里思绪有些走偏,直到周泽钟带着熟悉发香的头落在了自己的肩上。

他曾经给自己安过罪名,说自己酒醉后不太安分,貌似并不诚实。

按照周泽钟下达的命令,车优先停在了施韫的家门口。

后排的两人温馨相依,罗旋和司机都没出声,只是默契地低头玩起了手机。

施韫顶着发酸的肩,只是短暂地犹豫了一会儿,就把靠在自己身上安然入睡的男人给叫醒了。

在他还茫然着一双眼时,施韫面不改色冲他撒谎:“他俩想早点下班了,你就在我家住吧。”

迷茫的司机:“说我吗?”

上道的助理:“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施小姐说我们想就是我们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