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喷给他闻的。
关他什么事？
脚步声响起，熟悉的气息擦过童晚的肩膀，带起一阵冷风。她未来得及做更多反应，看到的就成了晏池离去的背影。
他先下楼了。
跟晏池有关的情绪来势汹汹，在他离开后散了大半，剩下的部分在安静又嘈杂的环境中渐渐化成绵密的，如啤酒泡沫一样的东西，看着挺多，当喝入口中想要回味的时候，就会发现全是空的，什么都不剩了。
童晚调整呼吸，走到一楼后，看到有工作人员站在楼梯口等她。
“童老师，我带你过去。”
“好，谢谢。”
童晚点了头，跟在他身后。
录制现场一共摆了三个沙发，摆在最中间的长条沙发很长，四个人坐着也不拥挤。其它两个沙发斜着摆在长条沙发的两边，比较短，一个人坐着很舒服，两个人坐也不错，三个人坐，就很挤了。
前两次录《恋恋不忘》，童晚都是独自一人坐左边的沙发，这次也是相同的位置。
童晚扬着嘴角坐下，觉得有点奇怪。晏池比她更早下楼，她落座了，晏池还没到。
“冷舟老师，你的座位在这里。”很快，有工作人员引着晏池走到了童晚面前。
他面带微笑地问童晚：“童老师，这位是冷舟老师，写了好多本悬疑畅销书的冷舟。今天人多，安排冷舟老师和你一起坐，可以吗？”
童晚有点抗拒。
她不想坐在晏池旁边讲跟他们过去有关的故事，真的太尴尬了。
但晏池要是不坐在这里，就只能去她对面坐了，说不定会更尴尬。
晏池毫无被人安排的觉悟，侧过身，示意工作人员看向摆在对面的那张短沙发：“那个位置更好。”
工作人员有点茫然：“已经有两位老师坐在那里了。”
晏池说：“我可以挤。”
画面不好看啊，工作人员想，然后再次看向童晚：“童老师……”
“是有老师要坐在这里吗？”童晚一副刚回过神的模样，说完稍微起身，往沙发边缘挪了挪，给晏池留了足够宽的位置。
工作人员：“是啊。”
童晚笑了笑：“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工作人员没把童晚的话当真。
走神是不可能走神的，圈内明星工作时很难完全放松，恨不得只要醒着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童晚录前两期节目时非常和善，交流工作时几乎让他们如沐春风。工作人员本以为她没很快回应是因为心情太差，这会才明白童晚和冷舟的关系可能不怎么好，说不定有什么过节。
怕看到冷舟老师要和童老师握手，童老师不回应的冥场面，工作人员硬着头皮又向童晚介绍了遍悬疑作家冷舟，说完顶着一张我有事要忙的脸迅速离开。
等等……
他为什么觉得冷舟老师会主动和童老师握手？
工作人员站在人群中回头望了眼。
冷舟正靠着沙发扶手和靠背的夹角坐着，上半身避嫌似的把他和童晚之间的距离拉到最远，远到他们俩之间还能挤下一个人，曲着的一双长腿却朝着童晚的方向，右脚尖稍微再往前探一点，就能碰到童晚的脚后跟。
童晚前两次看编导剪辑的视频时都看得很入神，很难让身体始终处于紧绷的状态。
担心会不小心碰到晏池，童晚不动声色地调整坐姿，坐得更直，双腿并拢，脚尖极其规矩地靠向沙发边缘。
如此一来，除非晏池毫无顾忌地把腿伸直，他们的身体才会勉强挨着。
轻轻的摩擦声响起，有什么贴着地面过来了。
童晚低下头，看到晏池的腿斜斜地停在她附近，随时可越雷池。
她紧抿着嘴，尽力又往沙发边缘挪了一点，几乎贴着沙发扶手坐着，再往过挪，她就只能坐在沙发扶手上了。
可晏池那边还没消停。
“……”童晚忍不住转头瞪眼，“你干什么？”
“录节目时不能乱动。”晏池慢条斯理地收回腿，坐姿比先前正经了几分，腿也往回收了一点，“提前活动身体。”
晏池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声线有点懒，似乎心情不错。
她看着晏池，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和在走廊时的简直判若两人，会让她想起他们以前在一起时晏池的样子。
耳根蓦地有点热，童晚抬手虚按着左耳，转头看向摆在长桌前面的电视机。
不知是觉察到他们这边状态不太对，还是听说了什么，开始录制节目前，秦琳刻意走过来，手撑着沙发扶手，低头在童晚耳边悄声问了句：“状态怎么样？”
童晚侧仰着头看过去：“还不错。”
秦琳和童晚合作过多次，清楚她能这么说就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放心走了。
三分钟后，嘉宾和工作人员全部就位，《恋恋不忘》第三期开始录制。
在播放视频前，秦琳带头欢迎新嘉宾，请冷舟做自我介绍。其他嘉宾十分配合地看向坐在童晚身旁的晏池，童晚放松身体，侧身跟着看了过去。
晏池：“终于肯看我了？”
和晏池对上视线的童晚心头猛跳，主持人秦琳和其他嘉宾都有点懵，搞不清楚情况。
晏池：“说摄像机呢。”
童晚松了口气。
晏池接着说：“我是冷舟，一个写书讲故事的，没了。”
嘉宾们配合笑笑，童晚勉强扬扬嘴角。
冷舟太火了，童晚没怎么看过他的书，也知道他从出道至今出版了近十本书，本本畅销，本本都是经典。
他写了那么多书，没有一本是晏池当初给她讲过的，他们一起采风的故事。
为什么没有呢？
童晚的注意力无法从这个问题上移开，以至于没听清秦琳和晏池后面说的话。
主持人秦琳：“冷舟老师从不参加任何节目和活动，这次来参加《恋恋不忘》的录制，是有什么原因吗？”
晏池：“有人说我不懂爱情，我来观摩学习一下。”
冷舟不懂爱情早就成了网络热梗，录制现场的很多人都被他的话逗笑了。
主持人秦琳笑着问：“那我们《恋恋不忘》第一期节目，冷舟老师肯定看过？”
晏池点头：“嗯，对嘉宾们谈初恋的部分印象深刻。”
视频开始播放了，童晚转头看向屏幕，垂在身侧的右手抓着裙子靠近扶手的那一边，等她回过神低头看的时候，平整的裙子已经被她抓得有些发皱。
时间是晚上九点多，素人嘉宾围着茶几聚在一起，聊着有关初恋的事。
有关曾经的理想型、初恋对象的类型，以及现在喜欢什么样的人，素人嘉宾都在前两期聊过了。
到了第三期，他们聊的是和初恋是怎么相遇的，分手后两个人有没有再见过面，又是在什么场合见到的，当时的心理状态怎么样。
眼下他们中还有人的初恋没被猜出来，嘉宾们说得小心翼翼，生怕别人从中听出什么。
几乎每次暂停播放的时候，现场的嘉宾们都在笑，觉得素人嘉宾努力隐藏，又尽力表达爱意的样子很可爱。
暂停六次播放后，视频中有关与初恋相遇、重逢的话题结束了。
主持人秦琳问了其他嘉宾后，问起童晚有关初恋的问题：“童老师，你还记不记得你和你的初恋兼理想型是如何相遇的？”
童晚转头看向秦琳：“记得。”
余光里，晏池的头略微歪向她，像是想听得更清楚一点，童晚打好的腹稿就这样卡住了。
没听到下文，主持人秦琳说：“当时的场面肯定很浪漫，童老师慢慢想，我们要听最完整的版本。”
晏池转身看着童晚，在童晚侧身的情况下，他们两个几乎是面对面的。
童晚临时改了主意，站起来说：“用演的吧，更方便点。”
她要用她最擅长的方式，讲晏池从前给她讲过的那个，可能被他遗忘、放弃，最终没有出版的故事。
“既然演的是两个人的初遇，找个搭档一起演似乎更好？”主持人秦琳给童晚使了眼色，看了眼坐在右边沙发上的男演员陆优则，“童老师觉得怎么样？”
童晚：“可以。”
坐在童晚身后沙发上的晏池先陆优则一步站了起来：“我来吧。”
众人的注视下，晏池淡淡笑了，动手指解开外套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说：“没演过戏，想试试。”
晏池走到童晚面前，低头看着她：“童老师愿不愿意带带我？”
童晚完全进入了演员的状态：“只要你能演好，我就带。”
“哦。”晏池应了一声，脚步往旁边退了点，背对着右边那张短点的沙发站着，背略微向后靠着，像是后面有一堵墙。
仅看晏池的动作姿态，童晚并没有发现什么，直到她注意到晏池脸上有些嚣张的，熟悉又陌生的表情，童晚才明白，晏池已经开始演了。
只是他演的不是书中女主角冯棠和男主角骆白初次见面的初遇，是她和晏池初次见面时的场景。
是童晚喜欢的，也是她原本想在这期《恋恋不忘》里讲的初遇。
但她已经不想演了。
以给晏池讲戏为借口，童晚跟主持人秦琳打了招呼，和晏池一起走到镜头外，动手关了自己和晏池的麦。
童晚：“不演那个。”
晏池：“还能演什么？”
童晚：“冯棠和骆白的初遇。”
晏池绷直身体，不说话了。
童晚：“你要是忘了，我给你讲。”
晏池：“不用讲，我都记得。”
都记得为什么没有写？
如果写了，为什么没有出版？
……
童晚的脑海中闪过很多个跟那本书有关的问题，却一个都没有问出来：“你准备好了么？准备好了我们过去演。”
晏池：“……”
“你如果不想演，可以换别人。”童晚更希望晏池演骆白，故意在他做决定前激他，“毕竟隔行如隔山。”
晏池瞥了童晚一眼：“除了我谁能演他？”
童晚：“我？”
晏池：“……你就算了，开麦吧。”
童晚开了她和晏池的麦往回走，经过她坐的那张沙发时，童晚脱下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上，穿着白裙站在录制现场的正中央。
晏池的目光跟着童晚的身影，脚步没有停在他该停留的地方，直直走到童晚面前，压低身体，凑到她耳边，用很轻很冷的声音说：“好久不见，你希望我喊你什么？”
童晚：“……”
晏池：“冯棠，还是童晚？”
童晚从未见过有人在镜头下如此放肆。
垂下的左手轻轻抓着裙子边缘，童晚偏过头，抬起下巴问晏池：“你呢？希望我喊你什么，骆白还是晏池？”
他们此刻离得很近，童晚的气息拂过晏池的耳畔，极为暧昧的距离下，他闻到了淡淡的橙味薄荷糖的味道。
清甜，有点冷。
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