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秦观若进了内厅往内室方向一看,便毫无阻碍的看见了姿势有些别扭靠坐在床柱上的人。
只是脸色依旧苍白,身子甚至还有些轻微不易察觉的颤抖。
带着几分侬艳锋利的眉眼,如今看着却更多了脆弱感。
让她甚至有些想象不出,书中描写的那个性子喜怒不定,暴戾阴鸷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借着手中的烛光,她简单的扫了一眼室内的布置,可以说是空空荡荡,连屏风都没有,就更不用说是其他的摆设了。
唯一好一点的是,就算是仪坤宫内匆忙收拾出来的随便一个屋子,也比他那到处漏风的屋子要好一些。
只是,屋子着实小了一些。
她让人拿来烛火,将整个屋子都点亮后,才让许太医进去给他看。
又瞅了一眼他身上盖着的不新不旧,不知道下人是从哪里拿来的薄被,吩咐道:“照水叔叔,让人去拿两床新的厚被褥,这屋子太冷了,让人把碳火烧好端上来,还有暖手炉。”
照水:“……是。”既然太医都请了,也不差这点了,只是明日贵君主子回来知道后,还不知道会如何……
“对了,屋子里伺候的人呢?是还未安排还是……”
她话还未说完,门口便响起了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回世女的话,是奴才伺候的……”
说着,他生怕立刻被拖出去打罚,立刻便磕头急切的道:“世女恕罪,是今日天色一暗,九殿下便说要歇下了,奴才是听了殿下的吩咐这才不在屋里伺候的。”
秦观若神色微冷,道:“九殿下既然已经被记在小舅舅名下,以后那便也是你们的主子,这次便罢了,若再被我发现有下一次,便好自为之。”
苏繁安原本静静低垂着的头,听见从冷声训斥下人时,终于抬起了头来。
她都被他害的受伤了,竟还敢来看他,是他预料不及的。
而这般带着伤过来,仅仅只是为了让太医给他看伤,为了让他住的更加舒服一些吗?
他眼神怔怔的看着她欣长的身影,听着她口中的各种吩咐,不过片刻,仪坤宫的宫人手中拿着各种东西鱼贯而入。
不多时,原本空荡荡黑暗冷寂屋子就完全换了一番样子。
他的被褥床帐焕然一新,没有了之前的冷硬,而是他几乎已经忘记的温暖柔软,上面依稀还带着和她身上味道有些相似的淡淡的松香,忽的将他整个人包围。
让他心头泛起了一丝陌生的感觉,微热微麻,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也有些无措。
他独自一人在寒夜里行走了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冰冷与黑暗,世人的厌恶、排斥和无端的欺辱。
却不习惯有人对他好……
他有些机械的回答着眼前太医的问题,随即就看着她突然走了过来,他下意识身子紧绷而僵硬。
“许太医,殿下身子如何?”
许太医拧着眉头,依着这位九殿下的身体情况,如今还活着,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殿下现如今身上最严重紧急的便是腿上的冻伤了,若再拖下去,以后这双腿怕就是要废了。”
至于身体内部其他的亏损……不说也罢。
苏繁安神色微怔,随即脸色骤然惨白一片。
若他从此以后成了一个废人,那他……倏地,他双眼渐渐冲血泛红,双手骤然攥紧了身下的绸布,因为用力而指尖泛白,深深陷进了掌心。
眼前明明有光,但他却只觉得身处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绝望的黑暗,压的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直到,耳畔忽的响起了一个温和熟悉的声音……
“那就劳烦许太医您了,请务必治好殿下身上的伤。”秦观若言语认真恳切的道。
许太医暗叹了一声,“不敢当世女的礼,许某自当尽力而为。”
许太医一连开了好几张方子,最后嘱咐道:“九殿下身上的伤,最好每日能药浴一次,配以针灸刺穴,再用药内服外敷,如此效果才能达到最好,只是从御药房拿药,须得拿贵君主子的牌子才行。”
秦观若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几张方子,拿过后便直接递给了照水,“照水叔叔,麻烦您了。”
照水迟疑了片刻,才轻声道:“……世女,线下天色已晚,不如待明日贵君主子回宫后,再行打算?”
秦观若面色沉凝了半晌,道:“不必,现在就让人去拿牌子去御药房拿药。”
说着她沉声道:“陛下今日将九殿下让小舅舅抚养,现在去拿药,闹的动静大了一些,正好让陛下知道,小舅舅对陛下旨意并无怨言。”
照水闻言,神色微凛,这番话倒是并非没有道理,这次若非有世女,依着他们贵君主子的那性子,怕是要吃个大亏。
只是这般想着,眼神却依旧忍不住的有些诧异,不禁看了她一眼。
秦观若神色自若,道:“麻烦照水叔叔了。”
说罢她刚转过头,就看见了正看着她的苏繁安,她下意识温和安抚的笑了笑:“殿下不用担心,小舅舅性子直爽坦率,以后定然会喜欢你的。”
不管如何,她都要改变熙皇贵君对苏繁安的态度,书中的熙皇贵君最后是突然暴毙而亡的,是……
她突然拧了拧眉,书中应该有写过的,但她现在回想,竟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她下意识再去想其他的剧情,发现竟然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用橡皮擦擦过了一样,开始渐渐模糊起来。
她神色一凛,下意识提笔就想把还清晰的剧情写下来,却发现,在她即将落笔之时,那原本循序渐进以人难以发现的缓慢速度消失的记忆就像是被人随手一挥,彻底抹去了
“啪!”毛笔骤然从她手中滑落。
照水看着她不知为何脸色微白,神色惊慌的模样,连忙着急道:“世女?您怎么了?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他说着,下意识就有些忌讳忌惮的看了一眼苏繁安。
秦观若发现属于自己成长的现代记忆还在,这才勉强定下了心神,回过神后就发现了照水看着苏繁安有些不太对的表情。
她轻吐了一口气,柔声道:“我没事,就是方才突然想到了一件不太好的事,照水叔叔不必担忧。”
苏繁安紧抿着唇,渐渐低下了头。
刚刚,她眼神脸上温暖柔和的朝着他的笑容,似乎将他整个人都轻柔的包裹住,让他心口忍不住砰然乱了一息。
陌生而奇异的感触,好似带着一股致命的吸引力,让他心尖指尖微麻了一瞬,他手指微屈,似乎想抓住什么……
不过下一刻,她的眼神就骤然变了,温暖柔和的眼底染上了凝重肃然。
苏繁安垂着眼眸,他觉得自己就像个乞丐一样,偶然得了几个别人可怜他的铜板,就忍不住心中窃喜,真是……可笑。
因为许太医说每日药浴的时辰最好是在午时,每日阳气最盛的时候做,效果才是最好,今夜便只以银针刺穴,疏导身体中的寒气。
秦观若听后便点了点头:“劳烦许太医了。”
许太医看着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由有些迟疑:“……世女,可需回避片刻?”
“嗯?”秦观若看着一旁看着她的照水,又看了一眼苏繁安抬眸看了一眼她,静静地睁着一双漆黑如夜空,漂亮沉静的眸子……
她愣了一瞬,突然反应了过来,这儿男人的腿是不能随便让人看。
只是她该看的不该看的,不仅都看了,还摸了……
所以心里才一时没想到。
照水见状,连忙道:“世女,这里有许太医和奴照看着,您身上还有伤未愈,还是赶紧回房休息吧?”世女方才那模样,真真是有些吓人,谁知道是不是被九殿下妨碍的?
秦观若眼见着这里也没什么地方需要她做的了,便点了点头。
只是离开前,她看着他道:“殿下,你安心养伤,有事便让人来寻我,或者……让人去寻小舅舅,安置你的具体事宜定然不是小舅舅的意思,和小舅舅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
就算熙皇贵君不喜欢苏繁安,但也不会在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地方故意苛待虐待他,更可能的是生气的直接把人赶出宫门,直接和永和帝表示不接受。
只是下面的人总会揣测上位者的心思,见熙皇贵君明显的不待见苏繁安,安置人时,自然是多有敷衍,甚至故意克扣。
苏繁安眼神平静的看着她,听着她低声温和的嘱咐声,他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看着有些冷淡,只是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他不自觉的悄然收紧了手指。
看着她再次温和注视着他的眼神,半晌,他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只是,心中却忍不住陡然生出了一股陌生的冲动。
想她一直用这样暖意温柔的眼神笑容看着他,对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