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有青枝在,秦观若没有进去,只是隔着屏风站在外间,听着内室隐隐约约上药的声音,以及偶尔低声而隐·忍的闷·哼声。

不知过了多久,青枝终于出来了,手中还拿着她的大氅,见她独自一人坐在这冰冰冷冷没有一点儿热乎气儿的屋子,忙不连跌的上前为她披上大氅,小声催促道:“世女,咱们快回去吧?再不走,贵君主子该着急了。”

秦观若摸着仿佛还带着暖意温度的大氅,眉心轻蹙,但也没再说什么,起身便道:“走吧。”

穿过冷寂萧索的院子,离开前她下意识回首看了一眼。

整座大殿几乎都被黑暗冷寂紧紧包裹着,只有一处窗棂处,透出了一丝微弱昏黄的光亮。

不过片刻,一阵寒风吹过,下一瞬,那仅有的一丝暖光便也彻底消失了。

整座大殿也彻底暗了下去,像是被所有人遗弃的一座孤岛……

回到仪坤宫时已经亥时三刻了,但熙皇贵君还没有睡下,知道她回来后便让人传了话,让她先歇息,明日再说。

忙碌了一个晚上,秦观若也有些累了,只是在洗漱后还是先去看了一眼之前被青叶带回来的小猫。

青叶:“您放宽心,这小家伙睡得香着呢。”

秦观若看过后笑了笑,洗漱完让所有伺候的人都退下后,这才睡下。

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她醒来后,辰时都已经过了,正想着今儿个有没有那许太傅的课,就听青枝说她小舅舅已经去帮她请了一日的假,今日不用去尚书房上课了。

她顿时就挑了挑眉,还有这样的的好事?

“世女,贵君主子传话,让您若是醒了便去正殿寻他。”

闻言,秦观若自然颔首应下,等她到正殿时,就看见桌上已经摆满了吃食了。

她行礼问安道:“小舅舅。”

熙皇贵君一身天香色家常衣裳,见了她便道:“还未用早膳吧?快坐下吃。”

秦观若看了眼有粥有面有鱼有肉的早餐,十分听话的坐下了。别说,这宫中的吃食,味道是真的绝了!

她本应该因为回不去而食不下咽的,但奈何这宫里的吃的实在太香,就是看起来简简单单的一碗粥,也能把她给香迷糊了。

她觉得,若真回不去了,这里的美食,好歹也让她活着还有个盼头。

等她终于吃完早膳,宫侍们就将东西撤下了,很快便重新收拾干净。

她抬眸看向熙皇贵君,知道他有话要同她说。

熙皇贵君的确是有话要说,看着她便道:“若儿,昨夜便罢了,总不能看着他在眼前死了,但以后你可要离那位九皇子远一些,那小子命数奇异,命硬的很,但凡同他亲近的,就没什么好下场,你可别占了那晦气。”

秦观若怔了一瞬,“命数奇异?”

见她疑问,熙皇贵君低声解释道:“听说当初那位昭皇贵君薨了没多久,陛下便大病了一场,久不见好,最后是钦天监的人说,陛下是被人克住妨碍了。”

秦观若:“那个人就是九皇子?”

熙皇贵君轻轻颔首,“不仅克母克父,也克兄弟姐妹,刑克六亲。后来陛下便听了钦天监算的方位,将九皇子移了宫殿,陛下的身子没多久便大好了。”

秦观若心底有些嘲讽的想着,若真刑克六亲,那苏繁安以前受宠的那几年,皇帝怎么没事?却在昭皇贵君死后,就被钦天监给算出来了?

她眼神不由有些微深,这张布满阴谋的大网真的是当时还是一个小小才人的淑侍君能办到的吗?

她开始忍不住有些怀疑书中的内容。

她忽的道:“听说那些淑侍君这些年还不时的给九殿下做衣裳,果真如若传言的那般温柔贤淑。”

熙皇贵君险些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一声,“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你别看那淑侍君整日的装作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心却是最狠的。”

“当初踩着昭皇贵君的尸骨上位,如今还把九皇子往死里磋磨,他也不怕哪日来了报应。”

秦观若垂眸心想,的确会有报应。

毕竟,谁也想不到,如今在宫中被帝王厌弃,人人可以欺辱践踏又避之不及的九皇子,会从深渊泥沼中爬起来,站到让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的高度。

每一步,都踏着曾欺辱过他的人的血,睚眦必报。

当初看书的时候,看着淑侍君和八皇子死的那么惨,只觉得大反派手段暴虐心思狠毒,但如今看着,却是因果报应,咎由自取。

她正想着,就见照月突然快步进来,低声禀道:“主子,柳才人那边发动了。”

秦观若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她小舅舅瞬间站起了身,神色严肃的道:“怎么回事?不是还有大半个月才生吗?怎么现在就发动了?”

照月连忙道:“是柳才人身边伺候的奴才哭着来报的,说是琴贵人的奴才故意往柳才人的廊下泼了油,如今长春宫里闹成了一团……”

熙皇贵君闻言顿时再顾不得什么了,连忙让人去请太医,自己也忙收拾收拾便赶了过去。

这几年皇后身子越发的不好了,如今都是他在协理管理后宫诸事,若出了问题,他自然也要担责,更何况,柳才人肚子里的孩子若平安降生,他说不得就能将其养在膝下了……

秦观若看着不过短短片刻,整个仪坤宫里就有条不紊飞快动了起来。

照水:“世女,今日主子怕是要不得空闲了,您可要回去休息片刻?”

秦观若心里对男人生孩子这件事,虽然心中早就知道这是已经客观存在的,但得知如今就在隔壁不远处就有人正在生,就感觉还挺稀奇的……

不过方才只听了一耳朵,也知道此时不是八卦的时候,看了一眼被宫人照顾的不错的小猫后,她便回去窝着了。

开着小窗赏着窗外的雪景,听着一旁的青叶轻声读话本,不自觉的,便缓缓睡了过去。

待醒来时,迷迷糊糊的脑子里还想着方才短暂的梦境,不由缓缓拧起了眉心。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梦见苏繁安,还是当上摄政王之后的苏繁安。

她突然想起来了,书中苏繁安当上摄政王后,好像还下令折磨过原主。

因为,原主也是曾经欺负过苏繁安的其中一员。

但因为原主在苏繁安的众多仇人中,实在不值一提的很,再加上之前她心思大多都不在这里,竟一时也没发现。

原主嚣张跋扈的性子欺压过的人实在太多,欺负苏繁安的事,在原主的记忆里根本就没留下来一丁点儿的痕迹。

但是……万一她没穿回去,那原主的锅岂不是就要她来背?

想着苏繁安折磨曾经欺辱过他人的各种手段,秦观若:“……”

“生了,生了!是个小公主!”

忽的,她隐隐约约的听着有人跑了进来,压着激动的声音和照水说了几句话后,便被照水打发出去了。

她听见青叶咦了一声,道:“还真是巧呢,八殿下九殿下和如今的十五小殿下的生辰,竟是连着的……”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就被照水低声训斥了。

秦观若神色微怔,对了,昨日那八皇子好像是说过,那昨日……岂不是就是苏繁安的生辰?

听着即使隔着宫墙,也能隐隐约约传来的欢喜恭贺的声音,她心中忽的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世女您醒了?可要先传膳?”照水看着她起身,便笑着道。

秦观若透过窗棂敞开的三指宽的缝隙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有些昏暗。

又下雪了……

熙皇贵君这会儿还没回来,她也并不饿,“不用了,我去外面走走,透透气。”

秦观若一身金绿色大氅,全身武装的暖暖和和的,手里揣着个小手炉,撑着把伞便慢悠悠的出门了,没有让任何人跟着。

路过御花园时,她不由驻足欣赏了一会儿,红色的梅花在雪中静静绽放,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奇花异草,咋一眼看去,的确十分好看,让人心旷神怡。

她看了一会儿,就溜达走了,半晌,终于到了地方。

“哎哟,奴才见过贵人,贵人怎的来膳房了?可别脏了您的鞋。”大膳房门口的小宫侍远远看见一个衣着富贵,但却不是任何一位公主的陌生女郎,不由连忙上前请安问候道。

秦观若拿了两粒专门打赏下人的金花生给他,道:“做一碗长寿面,一份糕点。”

“哎!”那小宫侍平日里只是个看门儿的,还没得过这么多的赏呢,顿时喜得连忙道:“贵人您快请厅中稍坐,奴才这就去帮您传话。”

“不用了,我就在这儿等着,快些便是。”

听着她的话,那小宫侍也不敢再耽搁了,飞快的就转身跑了回去。

没让她等久等,不多时,便提了一个漆红食盒出来了。

秦观若拿了东西便走。

直到走到有些破败的宫殿门前,她才停住了脚步。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食盒,当时听着隔壁的恭贺热闹喜庆的声音,她心里有些同情,但这会儿,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进去了,或者说,要不要进去了。

正有些迟疑,要不就算了之时,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有些凌乱的脚步声,听着有人就要出来了,她连忙躲在了宫墙拐角处。

一个小宫侍的声音明显有些慌乱:“那东西是不是放的有些多了?会不会死人啊?”

“慌什么?哪儿那么容易就死了?这位了命硬的很,这都被磋磨过多少次了,昨日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一整天,如今不都还活的好好的?走吧,安排的人等会儿就来了。”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秦观若拧着眉思索着,书中前中期大多都是围绕着男女主的剧情,对苏繁安的事情描写的太少了。

想着他们口中所说后面还安排有人过来,她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等的她都开始觉得冷了,也没看见个人影。

虽然不管过程如何,最后苏繁安可能的确不会死。但想着那两个宫侍的话,她还是没忍住推开了大门。

正殿的大门紧闭着,冷冽的寒风们窗拍的呼呼作响。

她敲了门,但里面却没人应,又转去敲了敲内室的窗,“九殿下?你还好吗?”

“嗯……”

秦观若耳朵凑在窗棂上,还是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虽然有声音,但却含含糊糊的……

苏繁安觉得自己快死了,好·疼,好·痒,好·热……

他知道他这样是不正常的,有人给他下了药。

“嘎吱——”秦观若推开了门刚进屋,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让她舒服的呼了口气。

她刚把食盒放在桌上,就听见内室传来一声重重的闷响!

想着那两人的话,她脚步不停,担忧道:“九殿下?你没事——”说话间便掀开隔着内室的帘子。

“滚!”苏繁安跌落在地,漆黑眼睛早已全然充血,原本漠然的眼底如今却是汹涌的疯狂和狠戾。

“滚开……不准过来!”嘶哑无力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拼命挤出来的。

秦观若骤然停住了脚步,看着他狼狈警惕凶狠的模样,就像只虚张声势的受了伤的小兽,害怕自己收到伤害,只能装作凶狠发出警惕的威胁低吼。

她退了两步,神情有些凝重,看着他道:“九殿下,你……现在是清醒的吗?可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苏繁安觉得好冷,又觉得好热,根本看不清也听不清眼前的人在说什么,只是不停的重复威胁恐吓的话。

秦观若看着他嘴唇不停的微微张合蠕动,但却只能听见一些含糊不明的细碎的声音,看着他衣·襟松·垮凌·乱,微弓着单薄的背脊蜷缩在地,恍惚间觉得好像方才见过相似的画面。

雪似的白,梅似的殷红,漂亮到她几乎没流连忘返……她感觉自己脑子有些宕机,身体好像瞬间烧起异常的温度。

“嗯……呃……”

苏繁安额头紧紧抵着冰冷的地上,四散的青丝遮住了他小半张脸,只能听见他痛苦的喘·息声。

空气中好似源源不断的弥漫着一股异常的甜香之气,让人越发的难以自制。

“呃啊……”

苏繁安眼睛直直的看着她,但脑子却已经彻底被高热烧成了一团浆糊,混沌一片。那处原本脆弱柔软的地方,如今胀疼的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秦观若看着他紧紧蜷缩着的单薄身影,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在四处扫视,最后落在床榻边上的碳火盆上。

她快步上前打开窗棂,将碳火盆直接狠狠丢了出去,两边窗户都开了,空气对流,很快,屋子里便冷了下来。

狠狠吸了几口冷空气的她,终于勉强将体内那突然烧起来的温度降了降。

苏繁安额头冒着细细的冷汗,蜷缩的越发厉害。

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想起,他有些迟钝的晃了晃脑袋,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什么,但眼前却只有一片漆黑混沌,让他辩不清现实和虚幻。

秦观若想将人抱上床,但手刚触碰到他身体的一瞬间,就看见他浑身就像是炸了毛一样紧弓着背脊,眼睛死死的瞪着她,声音凶狠:“滚开!别碰我!”

只是,短短几个字,却喘息凌乱,瞪着她的那双眼睛,仿佛涣散着细碎的水光,像是下一秒就要凝聚滴落。

她喉间微动,垂眸看着他,声音有些暗哑,“苏繁安……”

“咯吱…咯吱…咯吱……”有人踩着雪过来了。

秦观若眼神微凝,不知道来人是什么人,有没有武功……

她当机立断的试着一掌劈向他的后颈,手脚利索的将床往前移了些位置,便快速抱着人紧紧贴着墙壁躲在床帐后面。

“嘎吱——”

“嗯?人呢?”来人明显是女人的声音,脚步凌乱,似乎是发现人真的不见了,声音顿时气急败坏,“他爹的!不是说站都站不起来了吗?人竟然还能给跑了?!真是没用……”

那人骂骂咧咧的,秦观若听着她在前院后院四处搜寻的脚步声,不禁眉头拧的死紧。

是谁,竟然用这样恶毒的法子,又有何目的?只是还不待她思索,颈窝间就忽的一重,灼·热湿·润的呼吸便打在了她的侧颈上……

秦观若呼吸骤然一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