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迟到不仅被骂了一顿还挨了好几个手板的秦观若面色讪讪,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老人,她也不敢顶嘴。
她忘记今日是这位素来以严厉著称的许太傅的课了。
尚书房大多读书的都是皇室公主郡主,至于其他少数的勋贵大臣之女,只有被皇帝格外看中,以示皇恩浩荡,才被格外开恩来尚书房读书的。
只有她和齐国公府的二小姐齐佑兰,因被罚才来的。
因此,从来尚书房的第一日,两个不通文墨只知道惹是生非斗鸡走狗的纨绔就显得格外突兀。
而她这半个月以来也满脑子都想着怎么回去,就没想着要规规矩矩的听话读书。
她是好好在家睡着觉就莫名其妙穿过来的,所以她坚信,她说不得什么时候睡着睡着就穿回去了呢?
因此每天睡到自然醒,上课迟到,摆烂睡觉,雷打不动。
她那熙皇贵君的小舅舅恨铁不成钢教训她的话,她就当耳旁风,反正她大概越纨绔越不上进不听话,永和帝就越高兴,自然不会找她麻烦。
好不容易坚持到许太傅上完课离开,一看下堂课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她瞬间就趴下了。
坐在她一旁的齐佑兰见她这模样,顿时满眼羡慕又嫉妒的看了一眼她。
然后,就看着她一路睡睡睡,睡不醒似的睡到了傍晚下课!
都没有人管她!她偷偷看了一眼正襟危坐,就坐在她前面的三公主,也是她的亲表姐,表情瞬间就焉儿了。
真是让人嫉妒啊!
眼见着她揉着眼睛就要走,她连忙堵了上去,“喂!秦二,今天迟到是不是因为去偷看七皇子了?!”
秦观若:“……”
看着她满眼几乎没有掩饰的嫉妒,但不知为何,莫名透着股清澈愚蠢气息的少女,她不由有些无语。
“没有,麻烦让让。”
“呸,还说没有?为了七殿下欢心,你都敢在陛下面前为那个谁,九皇子说话了!今天一整天都传遍了!”
秦观若一想,便知道应该是八皇子传出去的了,这是想坏七皇子的名声?还是想让她因此再被罚呢?
在脑子里赚了一圈,她也懒得再想,也没有解释什么。
反正就算她说了也不回有人相信。
毕竟,九皇子苏繁安可以说是永和帝的逆鳞了,触之即怒。
之前不过八皇子的一面之词,也不问问苏繁安怎么说,就直斥他为不孝不悌之人,可见永和帝有多么不待见自己这个儿子了。
说起来,当初永和帝也是宠爱过这个儿子的,甚至达到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程度。
苏繁安的生父是西玥国的皇子,还是极为罕见的能征善战的皇子。十几年前大云朝西征,一路势如破竹,连破六国,一直打到西玥国边境攻势才缓了下来。
就是因为苏繁安的生父,当时的定国大将军和大云朝对战,双方几次都打的有输有赢,一连打了几个月,也没有攻下。
大云朝虽国力强盛,但却是远途作战,若不能速战速决,耗费的粮食银子都是一个巨大的数字,而西玥国虽撑了大半年,但却也渐显颓势,最后同大云朝求和。
但送来的和亲的人,却是为西玥国出生入死的大将军,苏繁安的生父——阿郁久焱。
只看苏繁安便知道他的生父定然是个大美人,对永和帝来说,还是个与她后宫所有人都不同的大美人。
可能正是如此,才让向来擅长平衡之道的永和帝独宠了这位西玥国皇子好几年。
苏繁安的出生,可以说是子凭父贵,从小便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不说诸位皇子,那几年里,怕是几位公主加起来的宠爱,都不如苏繁安的一星半点儿。
那时想必就招了不少人的眼,惹了不少嫉恨,只是那时有永和帝保驾护航,自然护的周到。
但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更不用说是帝王之心了。
九年前,天和十三年的一个冬日。
当时已被封为昭皇贵君的阿郁久焱意外难产,同时,被当时还只是一个小才人的淑侍君告发,说昭皇贵君曾和当初攻打西玥国的定国大将军私通,有私情。
当所有的通奸的证据一一摆在帝王的面前时,只看如今的结果便知当时的惨烈了。
书中的描述,那一夜后宫人头滚滚,染尽鲜血,昨日还风光无限身怀凤胎,备受帝王宠爱的昭皇贵君难产而亡。
金尊玉贵的九皇子一夜之间不仅没了生父,也彻底遭了帝王的厌弃,成了这个会吃人的后宫,人人可以践踏欺辱的存在。
“无话可说的吧?小人!”齐佑兰顿时气愤,不过片刻见她没像以前一样骂回来,她又顿时有些不得劲,忍不住道:“这样好了,你陪我去打马球,我就不和你计较这件事了,怎么样?去不去?”
她感觉自己在这皇宫里,再不找点乐子玩儿玩儿,都快把她给憋出毛病来了!至于七殿下,怎么可能看上这个秦二?就算秦二天天凑人家眼前,七殿下估计都不带多看一眼的。
不足为惧!
秦观若看了一眼她刚拆绷带的脑袋一眼,懒懒的道:“不怎么样,不去,我要回去睡觉了。”
齐佑兰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道:“你是猪啊?!都睡了一天了还不够你睡的?!”
秦观若翻了个白眼,绕过她就走:“你才是猪。”
“秦二你给我站住!你骂谁是猪呢?!”
“骂你,猪猪猪猪猪。”
“啊啊啊啊啊——放开我!我要和她决斗!”
“佑兰……”
秦观若看了一眼后面齐佑兰被三殿下身边的侍女拦着,气的脑袋冒烟还张牙舞爪要发癫的模样,迈着小碎步赶紧地溜了。
紧跟在她身后的青叶:“……”
和人小学鸡似的互怼了一通后,秦观若莫名的觉得有些神清气爽。
大雪下了整整一天,还并没有要停的迹象,披着毛茸茸厚厚的大氅,手里揣着一个暖乎乎的鎏金小手炉,不用自己打伞,倒也不怎么冷。
直到快到仪坤宫的宫道上,看见不远处长春宫的大门口有些异样,不由有些诧异,“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青叶怕她不知道,连忙道:“淑侍君是长春宫的主位,可要奴才前去打听打听?”
淑侍君?八皇子的生父?
秦观若抬头看了一眼这漫天的大雪,她小舅舅本就同这淑,侍君不怎么和睦,她今儿个又刚得罪了那八皇子,她觉得,她还是不必去凑这个热闹,免得惹麻烦上身。
只是,那些故意借着各种由头在长春宫外走来走去,偷偷往里头张望的小宫侍们在发现她过来后,就忙散了,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让原本不打算看的秦观若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路过时就下意识往里头瞥了一眼。
但却只一眼,便愣在了原地。
铺满厚厚一层白雪的长春宫正殿前,跪了一个人。
是……苏繁安。
雪花纷纷扬扬飘落而下,落在他单薄的肩上,已然堆叠了厚厚一层,满头的青丝让人恍然以为是白发。
她拧了拧眉,轻声道:“谁罚的?”
青叶刚从不远处路过的宫人口中打听出来,连忙低声道:“听说是淑侍君早前让人给九殿下做了一身冬衣,特意让人给九殿下送了去,但好似是九殿下对淑侍君心有不满,故意给剪坏了。”
“今日却意外被长春宫里的琴贵人的宫人给发现了,九殿下这才被罚跪在这里。”
秦观若心底冷笑了一声,这些话,她一个字也不信。
当初就是淑侍君一手将苏繁安父子害到如此境地的,他会这么好心还特意给苏繁安做冬衣?
骗鬼呢?
不过,她有些不解道:“淑侍君不是向来以温柔贤淑自居的么?怎么如今因为一件衣裳便这么对九殿下?”
青叶低声道:“是琴贵人的意思,还道淑侍君就是太过温柔良善了,这才被人好心当成驴肝肺,听说还要好生教导教导九殿下呢。”
跪多久了?
她本想问一问的,但忽然回过神来,她就算问了就能如何?
她一个外臣之女能做什么?
就算她现在同情心泛滥,觉得苏繁安可怜,她也只能拉来熙皇贵君来救一下,但之后呢?
就像今日上午,她解释了事情的经过,苏繁安没有被永和帝罚跪,但如今却依旧因为其他的事情而被罚跪了。
更何况,她小舅舅熙皇贵君本就和淑侍君不对付,她也不能随意将人牵连进来。
“走吧。”她平静的道。
只是转身之后,神色却忽的有些索然无味,看什么都觉得没意思,提不起劲。
青叶连忙跟上,见她离开竟然有些松了一口气,只是随即就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好笑。
今日早晨秦世女那是为了七殿下,又不是为了九殿下,他方才竟然有一瞬间担心秦世女会莽撞的为九殿下出头,那可真就是凭白给贵君主子惹麻烦了。
两人离开后,站在长春宫正殿外监视着苏繁安的两个小宫侍不由轻蔑的冷哼一声,“方才过去的便是那位秦世女呢,奴才还以为秦世女对咱们九殿下有多与众不同多看中呢,如今看来,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嘛?”
“秦世女心中看中的是七殿下,又不是……”另一个小宫侍立刻嘲讽又意味深长的笑着看了苏繁安一眼。
苏繁安身体冰冷而僵硬,原本锋利瑰丽的眉眼间凝着点点霜雪,嘴唇更是被冻的紫青,膝盖从最初的阴寒彻骨,如今却早已经冷的麻木没了知觉。
他好冷,好累,但却不敢闭眼,他怕他闭上眼睛后就再也醒不来了。
他答应过爹爹的,他要好好活着,他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身后的宫门大敞着,之前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宫人低低的议论声他都听见了,自然发觉了方才身后骤然安静,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他面无表情的听着两人口中的话,漆黑的眼底漠然麻木毫无波澜,平静的像是冰封的一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