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将手中拨弄着煤炭的烧火棍放下,这才直起身子,看向闯进来的少年。他比朱棣年岁略长些,还在变声期,公鸭嗓吵得人耳朵疼。
“大哥开门!我非打死他!”门外有人拍门。
朱标深深地吸了口气,示意小黄门开门,就见一个眉眼如画、唇粉齿白的少年走了进来。
“臣弟请殿下安。”
这是朱棡,而早先窜进来的是朱樉,二人打小一起长大,整天吵不完的架逗不完的嘴,时时需要人来判案。
朱标想起记忆中二人那调皮样子,还没问话,一人照头给了一巴掌,皱着剑眉道:“都给孤站墙角去!”
朱棡抿了抿嘴,有些不服气,还想再吵,被朱樉拉走了。
而此时,朱标这才又看向仍旧燃烧的煤堆,很是认可道:“将毒烟的问题彻底解决,才可放在室内燃烧,如今仍有异味,怕是不成。”
用煤本身就容易一氧化碳中毒,这毒烟再不彻底消掉,那真是人命消消乐。
李善长心里一个咯噔,见太子驳回,就见胡惟庸还是那副晕乎乎的样子,就知他任务没有完成。
“谨遵殿下令,微臣回去就再好好研究。”胡惟庸听见说不行的瞬间,身子就佝偻了下去。
两人搀扶着往外走,等彻底走出紫禁城,他这才腿一软,压低声音道:“失败了。”
李善长看着他后背衣衫尽湿,眸光中带着审视。
他仔细思量两人的任务,他的是推广嫁接西瓜,而那瓜苗唾手可得,又正好应季,而胡惟庸的任务,是推广煤炭,此物和西瓜苗一样,亦唾手可得,去除其中毒烟,自有系统给的法子,算不得难。
那他是谋逆之首吗?
中书省参知政事,能搅起这么大的风浪吗?
李善长眉眼阴沉。
但他前两日递了折子,跟陛下请求致仕,他心里属意的下僚就是胡惟庸,他退了,总有人要顶左相的位置,可能会把右相推上来他的位置,而右相空出来,极大可能会保举胡惟庸。
丞相这个位置,做上几年,便有能力和手段谋逆了。
李善长猜测,看着胡惟庸的眼神愈发冰冷无度。他始终不相信自己弟弟有能力谋逆,为了拯救九族,他必须把幕后主使拉出来解决掉。
两人离开后,朱标仍旧在看着燃烧的煤块,他甚至在想,大明朝果然一切都处于腾飞期,什么都有,什么都是初步的发现。
真好。
但是转身看向二个弟弟时,他的面色阴沉下来,冷声道:“你俩年岁已长,每天为口糖还要打一架,是缺你们这口吃的了?”
那纯粹就是想打架,和什么矛盾没有关系。
朱棡低眉顺眼地认错:“大哥,弟弟错了,你不要生气,我会让着二哥的。”
朱樉:?
他瞪圆了眼睛看向背刺他的三弟,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朱标看着两人的眉眼官司就头疼得厉害,过了一会儿,他就不急了。
“既然精力旺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那孤就重新给你们排课表。”
于是——
朱标掏出自己的作息表,执笔写了下来,他漫不经心道:“每日寅时过半起床早读,卯时开始用早膳,过半时刚好开始上课,午时起用午膳和午休,未时开始骑射课,申时过则止,回宫该玩就玩,该洗漱睡觉就洗漱睡觉。”
这个作息表,比他现在晚起一个小时,可以说绝对不会有精力再去为这些细枝末节打架了。
况且纨绔子弟不过毁一家,而纨绔皇子最少毁一城。
历史上,这两个可不是什么好人。
朱标记得很清楚,他上历史课查到他俩的时候,三观都裂了。
朱樉很有军事才能,被封秦王,在西安就藩,然而他多行恶事荒唐无度,没有朱标、朱元璋的镇压,他就活成了两人最痛恨的模样。
朱元璋在他死后的祭文中,仍然要骂:“自从你去了封地就藩,便没有一日好名声,像是小人一般荒淫酒色。在封地肆虐,招来上天的震怒。朕多有教导责骂,你却没有一点醒悟,最终导致你的死亡。你就算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而朱棡也比较厉害,甚至有他不死,永乐大帝就无法靖难成功的说法,他生的好看,眉眼深邃,顾盼生威,多智近妖却又极为残暴。
对朱标来说,不管是祸害百姓还是生性残暴,都得改。
种植在基因里的读书,再次提上日程。
安排好了,看着两小孩固执惨白的小脸,朱标拍拍他们的肩膀安抚:“孤晚上带你们一起吃火锅,把小四也喊上,咱兄弟聚聚。”
朱樉歪头:“是上次你让小黄门送来的吗?”
朱棡一听,顿时眉眼灼灼,把什么都给忘了。
“对,我还挺喜欢吃,今日有点冷,吃着暖暖身子。”朱标哄他们:“你们要是功课做得好,我有新鲜玩意儿都会先给你们玩。”
当然要是完成得不好,他爱的大巴掌,会以最快的速度糊他们头上。
“耶~还是哥最好。”朱樉顿时高兴坏了,和朱棡一起嘀嘀咕咕的走了,两人又忘了矛盾,和好了。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朱标捏了捏眉心,捧着书来看,两人灵魂融合,许多东西都隔着一层雾,他得自己亲眼看看,才能更好的记忆。
他甚至还抽出时间练字,好在肌肉记忆帮他度过这个难关,但他有点奇怪的是,按道理来说,他是穿越人士,应该没有这么快融入才是。
但一切都像是他经历过一样,心随意动,根本没有难度。
朱标想了片刻,就放下这个念头,颠颠地往坤宁宫跑,他喜欢马皇后,对方身上有一种如同深海般包容的母性,让他眷恋不已。
他一到,就听到内室传来笑声,他站在门口等着通传,等里面喊了让他进,他这才进去。
就见马皇后一左一右各有一个女童,正在缠着她撒娇,见她不允,又去缠坐在首位的朱元璋。
“爹,让我们出去嘛~我想去玄武湖玩,就在不远,有侍卫跟着不碍事。”
其中一个大点的女童直接往朱元璋怀里爬。
“爹,我就要去找梅殷玩儿。”
朱标:?
他上前拎起女童放在一旁的凳子上,皱着眉头问:“你找他作甚!”
一旁的朱元璋望天,试图解释:“下个月要大封皇子皇女,咱打算封蘅儿为宁国公主,也在给她相看人家,她说她喜欢梅殷。”
马皇后就笑:“喜欢便在一处玩,你辛苦打天下,不就是让儿女们自在些,不受那些拘束。”
朱元璋摇头:“是,原本梅殷的身份低了点,但是他叔父梅思祖此番在定西和王保保交战,若能得胜,必得封候拜将,到时候身份就正好了。”
朱标听着他们聊天,唇角微弯,很喜欢这样温暖的家庭氛围,是他前世渴求所不能得。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们出去玩,身边多跟些侍卫,再去学凫水,不就成了。”他含笑道。
他话音刚落,就见朱蘅眼睛亮晶晶的,跑过来往他怀里钻,笑眯眯道:“蘅儿多谢大哥,芜儿快来亲亲大哥。”
朱标抱着朱蘅坐好,就见小豆丁朱芜乖乖上前,踮着脚尖鼓着肉嘟嘟的小脸蛋,啾啾地走过来,亲一口就害羞地跑了。
三岁半的幼崽,怎么看怎么可爱,顶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埋进马皇后怀里不肯出来了。
朱标看着就忍不住笑。
朱元璋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温和道:“听大本堂说,你重新规定了上学计划,给他们添了不少任务?”
听见他说,朱标就抬眸,随口回:“他们三个,被我多有娇惯,养的不成样子,我大明内忧外患,总有用到他们的一天,拿不出才干可不成。”
他大马金刀地坐着,隐隐已有威仪,看的朱元璋高兴坏了,起身拍着他的肩膀感叹:“我儿长大了,行事愈发稳妥,不愧是我朱重八的……”
种还未出口,就被马皇后瞪了一眼。
“先前小舅舅去春和殿找我,说是寻到了好吃的东西,上次也奉上来给爹娘尝了,儿今日答应了老二老三,说是晚上吃火锅,爹娘要一起吗?”
朱标问。
他的意思很明确,摆在坤宁宫行不行。
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可不多了。
“好。”朱元璋笑:“如今越发忙乱了,咱确实鲜少跟你们一起吃饭。”
他说完就起身去赶工作,顺便把朱标给薅上一起去了,笑着道:“你帮咱做点,晚膳才能腾出时间。”
朱标点头,跟着一道去批折子。
先前关于河道淤积的困境,朱元璋已经责令工部给人,户部给钱,尽快疏通河道,甚至已经下令,遣人去探测山川湖泊,要尽快让河道畅通,免得到用时还淤积着。
“不光河道如此,人才亦如此,前朝官员多有不成,咱看不上眼,却无人可用,便是现在建立学堂,培养一批出来,没个十余年也成不了,真真叫人愁得慌。”
朱元璋想起来就叹气。
“今年的科举,咱心里就慌,都是前朝的学子,他们什么样,咱能不知道吗?”
要是前朝的学子、官员比较好,又怎么会逼的他造反。
朱标闻言,总结来说,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慢慢来,刚打过仗,还是需要休养生息,人的心安定了,手里那点余钱,就会想着培养子嗣,过些年,新一批文人长起来了,便成了。”
朱标劝慰。
百年树木,十年树人,想要人才,就是得一点点养,不是想要就有。
“他们也不肯来投,觉得老朱以前是农民是乞丐是和尚,身份上不得台面,这王朝也不稳固,便是朕下令,他们也不肯。”朱元璋眉眼间带着无奈。
“咱有很多政令,咱需要人才,建立的招贤馆也没用,门前伶仃,没个人来。”
他神色郁郁。
朱标看着心疼,温和道:“总有一天,父皇会得到数不清的人才。”
室内一时沉寂下来。
朱标知道他的困难,但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解决。
以宋濂为首的浙东学派现在能出仕的都出了,其余的还在观望,再就是淮右,若是北方能多出些,就更好了。
他在琢磨,怎么再薅点文臣出来。
“爹,你考虑过增加俸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