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顾长颢没有亲骨肉一事,宗族里原本不同意顾长颛将世子位子让给顾长颢。
“二公子和二少夫人成婚三载都没有子嗣,听说二少爷不准备再娶或纳妾,还从外面收养了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孩子,我们顾氏一族决不允许一个没有血缘的孩子入我族谱,掌我氏族。”
宗族里反对之声很强烈,便是当年淮王顾策都不能违抗宗族之命。
此事很快在望京中传扬开来,都道淮王府出情种,纷纷羡慕容嫣好命。
但容嫣并不因此开心,只忧心自己误了顾长颢的前程。
四兄弟中顾子盛生性自幼不羁,根本不想当什么世子,三房倒是有子嗣,小徐氏想让顾子昌去承这世子之位,奈何顾子昌是三兄弟中最平庸的,既无功名在身,也没远大志向,宗族只能在顾长颛和顾长颢之间做选择。
“当前由大公子来承世子最合适不过。”
顾长颛自幼就被当做世子来培养,这些年顾长颛在外征战,却也能将偌大的王府和顾氏一脉掌管的很好,顾长颛当这个世子是心之所向。
“我心在北疆,日后再起征战,必定分身乏术,我无心继承王府这偌大的家业,二弟自幼聪慧,如今也有功名在身,有足够的能力来掌管王府。”顾长颛态度坚决。
此时僵持不下,徐侧妃为此着急上火,在半月后宗族终于松了口。
“宗族里怎么会突然又同意了?”容嫣纳闷。
“还不是大哥性子执拗,他的意思向来不容人抗拒,我听说大哥甚至对宗族坦言,若是宗族不同意,他就向陛下请旨封二哥为世子。”
“兄长是这般对宗族长老们说的?”闻此,容嫣蹙眉,在她的印象中,顾长颛虽不苟言笑,但行事进退有度,不可能这般不给宗族里叔伯们面子。
兄长竟然宁愿得罪宗族里的长老也要放弃这世子之位?
当初听到顾长颛要把世子之位让给顾长颢时容嫣就颇感意外。
顾云筝继续道:“打我记事起,大哥和二哥的感情就很好,小时候大哥最受父王宠爱,至于我们其他几个,父王他……”顾云筝苦笑,她停顿了下,继续道,“大哥有什么好的都会想着我们,尤其是二哥,大哥有的总会给二哥一份,便是只有一份,他也会让给二哥,直到后来大哥去了婺州常年不回王府,我们兄妹几个的联系渐渐少了,大哥也越来越成熟稳重了。”
“婺州这么苦,大哥一待就是十二年,比起守着王府,大哥心有远大抱负,更喜欢上战场杀敌吧。”
说着,顾云筝笑着看向容嫣,又道:“等二哥成了世子,二嫂也就是世子妃了,二哥对二嫂你一片真心,只希望二嫂可不要辜负了二哥,早日和二哥有自己的孩子。”
话题又落在自己和顾长颢身上,容嫣神思微顿,是啊,顾云筝说的没错。
夫君待她一直很好,尤其现在他竟为了她宁肯抱养子嗣,她才察觉到夫君对自己的心意竟如此深厚,他对她的这份心意,好到让她深觉亏欠。
承世子的典礼定在下个月十六,是个好日子。
听到宗族同意下来,顾长颢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只是态度淡淡地吩咐属下:“替我将先前答应的谢礼给宗族里的叔伯们送去吧。”
属下正要领命而去,顾长颢又出声吩咐:“外宅的人也按我之前的意思处理掉吧。”
属下愣了下,抬头看了眼这个向来以清风朗月著称的二公子,应声:“是。”
灯光悠悠的书房内,顾长颢将落下最后一笔,纸上渲染出一个貌美的女子,正是同他同床共枕三载的妻子。
“你在书房老半天,就是为了画我的画像?”容嫣见顾长颢拿着画对自己显摆,又好气又好笑,“方才儿子哭了,我不知道如何哄他,想找你又怕打扰你,早知道你在书房中不干正事,我就叫你了。”
顾长颢接过容嫣怀里的孩子,失笑道:“是我不好,不过给你画像怎么就不算正事了,那是顶顶重要的大事。”
“花言巧语。”但容嫣很受用。
因为下个月就是顾长颢承世子的典礼,容嫣很重视,这段日子费心思亲自出门采买,忙累了一天,容嫣刚回府,就看到拎着药箱往外急匆匆出去的府医。
“温大夫,你这般着急,可是出什么事了?”容嫣不免担心。
被容嫣喊住,温康停下脚步,随口道:“二夫人安,我去军营一趟,大公子又吐血了。”
兄长受伤了?
容嫣也注意到了温康话中的那个“又”,但不等容嫣细问,温康说完又急匆匆往前院马厩跑去。
回府一打听,但谁都没听说顾长颛受伤一事。
徐氏原本还不待见顾怀瑜,现在却天天都要人把顾怀瑜带去芙荷厅看上好一会儿。
容嫣虽然有些奇怪,只当是顾长颢说通了徐氏,加上顾怀瑜得确生得可爱,徐氏看见孩子心软了也说不定。
徐氏在逗弄孩子,容嫣走出屋中,在芙荷院的院子里透气。
她站在廊檐下,看着院门,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三年前她和顾长颢成婚的第二日,她还记那时兄长就这在院中吐了血,触目惊心。
那时只听人说兄长是因为快马加鞭赶回来道贺,路途劳累所以才吐了血,现在又是何缘故?
“青环,你去前头问问温康大夫回来了吗?若是回来了,请他晚些去青梧院替我诊脉。”
府中人都不知道这事,想来兄长没那么严重吧,若是严重肯定会惊动很多人的。
但直到第二日,温康才从外头回来。
把脉时,听到容嫣问起顾长颛,温康愣了一下。
“这是大公子的老毛病了,大公子在战场上曾被敌人一枪穿透了脏腑,虽大难不死,但伤了脾胃。”
听温康那句“一枪穿透了脾胃”,容嫣抽了口气:“何事的事?”
“约莫三五年了,这几年大公子养的不错,已经没什么大碍,只要大公子不沾酒一般不会有碍。”温康解释。
“那兄长这次……”
“昨日大公子喝多了,这旧疾就犯了,”顾长颛不想大肆声张这事儿,但温康望了容嫣一眼,沉吟了一下,继续道,“昨晚大公子吐了整整一盆血,废了好大劲才止血。”
温康说完,盯着容嫣瞧了几眼。
容嫣面上似乎只是带了些寻常的关怀:“那兄长现在如何了?”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失了太多血,得养上数月才能养回来。”
接下来容嫣说了些寻常的客套话,便把温康送走了。
温康离开青梧院后,又有人来寻他:“温大夫,三少夫人说建平小公子昨夜出了疹子,要您去看看。”
“好。”
等温康从三房那里出来,再次经过青梧院的时候,他脚步一停。
不对劲。
方才徐如芹不依不饶质问温康昨夜为何不在府中,非说他差点耽误了小公子病情,温康向来怂惯了,怕她找自己麻烦,只好将顾长颛吐血一事拿出来当挡箭牌。
可是……温康突然又想起方才他对着三少夫人提起这事时,三少夫人的反应虽跟二少夫人大致无二,但却又不完全一样,但到底在哪里有微妙,他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来。
温康边走边琢磨,怎么都琢磨不透。
回到院子,看到一胖一瘦两个小徒弟在用午膳。
桌上摆上一盘肉,两个徒弟没人动筷。
温康知道,瘦徒弟压根就不热衷吃肉,而胖徒弟是因为太胖了,温康便时常告诫他肥肉对身体不好,所以胖徒弟很听话也控制不多吃肉。
“靠,我悟了。”
听师父突然大声,两个徒弟看过来。
温康示意二人继续吃饭,不用管自己,他自己则在药铺子踱了几步。
二少夫人和三少夫人的表面上的态度是一样的,但区别就在于,三少夫人是真的压根儿不怎么在意,而二少夫人……
像是一种熟练的克制。
温康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想到大公子这些年让他做的事,虽然不知具体缘由,但他也能猜到几分真相。
先前只以为大公子一厢情愿,却没想到二少夫人也……但二少夫人和二公子的感情也不似作伪,温康越想越困惑。
“师父,你头疼吗?”徒弟看到温康一直拍自己的头,不免担心。
“吃你们的,不用管我。”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温康想到祖宗就是因为当初好奇心太多差点族灭,赶紧克制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
军营里,昏睡了大半宿的顾长颛醒来,披上外衣继续处理军务。
原本看上去体魄健康的高大男子这会儿眼睑和唇瓣苍白,整个人多了些虚弱气。
属下们虽担心顾长颛的身体,但无人敢劝。
这些日子大家都注意到了顾长颛的不对劲,以往将军虽然也少言寡语,但心情好时也会同属下闲聊几句,但最近却日日绷着脸,越发不爱说话,周遭的气场令人望而生畏。
“何事?”见属下欲言又止,顾长颛语气有些不耐。
“将军,您前些日子让我去查的那个大夫,我们找到他好一通盘问,那大夫最后说了实话,他承认二少夫人的身体的确没出问题,却又说是二公子让他那么说的。”
听到这话,顾长颛眉头一瞬就皱起来,手中的笔墨痕晕染了纸面。
“长颢指使?确定那大夫没说假话?”
“理当不会有假。”属下语气笃定。
闻此,顾长颛眉头许久都未舒展开,他出声吩咐:“令晋,你再去查一下那个孩子的来历,我听说那孩子还有生母,你派人去打听一番。”
虽然让方牧也去查了,但是方牧始终都是父王的人,顾长颛如今还是更信得过自己的人。
“是。”这个名唤令晋的属下领命而去。
墨迹成干,顾长颛将污染的纸丢弃,面上的凝重丝毫不减。
与此同时。
城西一处偏僻宅子中,刚生产完不足三月的女子拖着虚弱的身子下床。
“小姐这次生产九死一生,日后小姐可莫要任性妄为了。”丫鬟看着女子生产后日渐虚弱的身体,不免心疼。
“桃儿,你说他何时会来看我呢?”
“他明明答应,只要我跟他回来,他会让我生下孩子,我还以为他接受我了。”
听着自家小姐的喃喃自语,桃儿心中叹气,那人可是望京中地位显赫的王爷儿子,他兄长还是当今最英武的镇国大将军,抛开这些,顾二公子自己也足够优秀,十九岁就中了进士,如今已位从四品,前途不可限量。
而他的妻子是当今太傅之女容嫣,才女之名,莫说望京,就是在芜南也有人知晓。
而小姐只是县令的女儿。
“小姐,我这些日子听人们说……顾公子对妻子感情深厚,为了妻子不肯纳妾。”
“不会的,若是他真的如传言那般对妻子感情深厚,又怎么会在芜南同我一起,而且他还要我生下了我们的孩子,他一定没有那么爱他的妻子,只是我的身份太低微了,而他的妻子强势不许他纳妾,所以他才迟迟不能让我进府。”
“小姐,你这是何苦……”桃儿见劝不动,心中很是无奈。
两人说着话,门外传来敲门声。
“柳姑娘,药煎好了,您趁热喝了吧。”丫鬟跟往常一样送来汤药。
柳婉儿摆摆手:“我不想喝,你回去告诉顾公子,只要他不来看我,我从今天开始就不再喝药。”
送药的丫鬟听柳婉儿这般说,心中闪过一丝鄙夷。
但她面上不显,对着桃儿道:“桃儿姐姐,这是补气养血的补药,对柳姑娘身体好,您好好劝柳姑娘吃下吧。”
“好,谢谢你。”
桃儿送走来送药的丫鬟,又来劝柳婉儿吃药,但今日柳婉儿耍起性子,只说见不到顾长颢就不肯吃药。
劝了好半天,见药凉了,桃儿只好把药端走叫人再重新煎一份。
走到院子里,桃儿正顺手将药倒掉。
这处院子位置偏僻,周围时常有许多野猫,那日桃儿出门正好捡回来一只不足月的小奶猫,喂养了几日,小奶猫活蹦乱跳。
见桃儿在倒东西,小奶猫凑上来,伸舌头舔桃儿手里的碗。
“你想喝吗?”桃儿想,听大夫说这是补药,小猫喝点应该也好。
桃儿见小奶猫凑上来喝药,也没做他想,把碗底没倒完的药放在地上由小猫去喝。
晚上,桃儿忙完想起小猫,四处找了都没唤到。
“到底跑去哪了?”
直到第二天一早,桃儿不经意瞄了眼墙角,抽了口气。
墙角处的空碗旁,躺着已经凉透了的小猫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