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侧妃第二日才知道是顾长颛和顾子盛一起送容嫣去伽蓝寺,知道这个消息后,她头又疼了几日。
等第三日兄弟二人从伽蓝寺回来后,徐侧妃原本想叫顾长颛过来问话,熟料顾长颛直接去了军营,只说军营中有要事,徐侧妃又气得头痛。
好不容易等顾长颛忙完回到王府,徐侧妃才找到机会见顾长颛。
“大哥。”顾长颢正巧刚从遇刚从徐氏那里出来。
“母亲在院中?”顾长颛问道。
“母亲找你?”
“嗯。”
“那大哥快进去吧,母亲在呢。”
顾长颛应了声,正要进芙荷院,又被顾长颢喊住:“大哥,听说前日是你和四弟一起送阿嫣去的伽蓝寺。”
“嗯,我正好去瞧父王,怎么了,可有不妥?”
顾长颢摇摇头:“我也许久没见父王了。”
“父王喜静,等有机会你再去看望他吧。”顾长颛解释。
“我知道的,父王不愿见我们,”顾长颢面上露出一抹苦笑,继续问道,“阿嫣在伽蓝寺可还好,想来因为母亲叫她去伽蓝寺这事,她又生我的气了。”
顾长颛负在身后的右手微微收拢:“二弟妹很好。”
“那就好,”顾长颢松了口气,语气中难掩对妻子的担忧,随后他又话锋一转,“大哥,你也别嫌我唠叨,咱俩同年同日的年纪,我已经成婚三载,三弟也马上就要有孩子了,大哥你也该成家了。”
顾长颛抬眸看向顾长颢,看着他面上的调笑,他薄唇微绷。
“大哥,二哥,你们在说什么?”顾云筝恰好从院中出来。
“我劝大哥早点给我们找个嫂子,大哥又不高兴了。”顾长颢先告状。
顾云筝一顿,抬头看了眼顾长颛,见他面色有些不好,心中沉沉叹了口气。
“你同母亲说完话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去吧。”顾长颢惹了事就走。
待顾长颢走远,顾云筝试探道:“从小到大,大哥你和二哥的眼光总是一样,喜欢的都一样。”
顾长颛停住脚步:“你是何时知道的?”
从一回来,他就察觉到顾云筝也是知道他的心思。
顾云筝攥了攥手心:“我偶然间看到了三年前大哥寄给母亲的急信。”
顾长颛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我去见母亲。”
“大哥……”
“我自有分寸。”
芙荷院正堂,徐氏靠在罗汉床上,旁边徐嬷嬷正在帮徐氏按摩穴位。
见顾长颛进来,徐氏抬手示意,除了徐嬷嬷,底下伺候的其他丫鬟婆子都退了下去。
顾长颛落座,看向徐氏:“母亲头又疼了?可要找温大夫来瞧瞧?”
“太医也来瞧过了,说我这是心病。”徐侧妃唉嘘叹息。
闻此,顾长颛没搭话,只是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你二弟已然成婚三载,你三弟下个月就要当爹,你四弟和小妹也快要说亲,我现在最发愁的就是你的婚事。”
听着徐氏和顾长颢如出一辙的说辞,顾长颛竟笑了笑,随即淡声道:“让母亲费心了。”
“长颛,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这些日子,我给你相看了许多人家,你看看可有钟意的?”徐氏说着,从旁边小几抽屉里拿出两本册子,“这是咱们京中所有适龄的名贵闺秀,你且看看。”
“儿子喜欢的……母亲不是知道吗,”顾长颛语气平静,“母亲给二弟选的妻子很好,儿子也相信母亲的眼光。”
这话一落,徐侧妃手中握着的手串掉在地上,珠子散了一地。
“长颛……你,”徐侧妃深深抽了口气,苦笑道,“你跟颢儿都如此执着,可容氏根本没有你们想的那般好,如今你二弟同容氏的日子你也看在眼里,这容氏迟迟生不出子嗣不说,脾性也倔的厉害,实在算不得好儿媳人选。”
茶盏被重重搁下,发出不大不小的动静。
“母亲慎言。”
“当初母亲执意为二弟求娶容嫣,不顾我从边疆送回的急信,不惜称病也要二弟和容嫣尽快晚婚,分明是极满意二弟能娶得容嫣。”顾长颛字字句句敲在徐侧妃心上,这便是把事情说破了。
顾长颛意瞩容嫣,徐侧妃在三年前就知道了。
当初容府和淮王府订婚之际,徐侧妃收到了顾长颛从北疆寄回来的急信。
对于这个长子,徐侧妃同他并不怎么亲近,一则他养在王妃那屋,王爷不叫她亲近,二则……就算是后来王妃去世,王爷出家,这个儿子也不曾向着她,待她这个生母也带着几分疏离,从未对她说过心里话。
唯独那次的急信——
“儿子有一心爱之人,正是容府嫡女容嫣,恳请母亲暂且不要订下二弟和容府的婚事,如今边关战事吃紧,至少半年后儿子才能回去,恳请母亲待儿子回去再行商议此事可好?若儿子此生不能娶得容嫣,定要抱憾终生,恳请母亲三思。”
信中,是长子第一次对她敞开心扉,恳请于她。
但徐氏那时非但没有按信上说的,甚至还称病以冲喜为由,快速应允了容嫣顾长颢的婚事,更是让两人在三个月内完婚。
如今顾长颛回来,徐侧妃日日都在为此事担忧,看着顾长颛对容嫣的偏袒,她更是心惊胆战。
“当初……当初……”徐侧妃自知理亏,硬着头皮解释,“你常年不在望京,我不知你何时对容氏这般钟情,你二弟和这容氏也是两情相悦,而且当初容氏对你……我甚至专门打听过,容氏分明对你没有念头,甚至都不知道你,我怕你们兄弟为了个女子相争,所以……我便成全了你二弟,你不要怪我。”
听到徐侧妃那句“二弟和容氏两情相悦”,顾长颛胸口闷了一下,想到昨晚在伽蓝寺,也是这般亲口听她说起她和二弟的事情,他唇角溢出苦笑。
“当初太傅之女容嫣名动望京,百家求娶,就连太子都想登门求娶,母亲费心思为二弟谋求这世间最优秀的妻子也无可厚非。”
徐侧妃没料到顾长颛突然一改话锋,没再继续追究三年前她称病让两人快速完婚这事。
想到这里,徐氏还是有种心虚,如今想来当初她也是年轻,行事前不曾多加考虑,只为一己私心却丝毫没想到这样做的后果,尤其是现在看到这个威严有度,令她这个亲生母亲都心生一丝惧怕的儿子,她更是后怕。
不过她到底是他的生母,他断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同自己翻脸,想到这里,徐侧妃又松了口气。
顾长颛继续道:“昨日我去看望了父王,我同他提起把世子之位让给二弟,日后由二弟承爵,父王也答应了。”
徐侧妃惊讶。
“陛下已经给我赐下将军府,待二弟承了世子,我便去将军府,母亲也不必再因为我的心思儿忧思费神到难以入眠,只是……”
徐氏已经被顾长颛接二连三的一番话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只是什么?”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母亲善待容嫣,就算是为了二弟,也为了当初母亲费尽心思为二弟求娶的这番心思,母亲也要善待她才是,不要总是为难她。”
“可是她至今没有子嗣。”徐侧妃面上不喜。
“母亲,”顾长颛打断徐氏,闭了闭眸子,“只有夫妻和睦,他们才会有子嗣,不是么?”
徐侧妃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知道这个儿子的脾气,说一不二,今日他没再追究当年的事,她就已经知足了,念及此,她面上答应:“好,我听你的便是。”
至少长颛在府上的这些日子,她不再难为容氏就是了。
“多谢母亲。”
听此,徐氏松了口气,她又将手中的两本册子递到顾长颛面前:“这是我叫容氏替人打听的适婚女子,她的眼光素来不错。”
“……母亲也真是费了心思。”顾长颛面色再次难看起来,起身拂袖离开。
徐侧妃再次气滞。
旁边徐嬷嬷是徐氏的心腹,她出声宽慰:“看样子大公子已经将容氏放下,不会发生您担心的兄弟相争,您大可放宽心,又何必这样诛大公子的心。”
“可他还是偏袒这容嫣,”徐侧妃叹气,“不过既然长颛放下了容氏,等日后他不在王府了自然也管不到王府的事,若是容氏生不出孩子,日后我总能找到机会往颢儿房里塞人,王爷如此长情之人,不也还是三番两次碰了我,唉,说起来,明明颢儿更像王爷,也幸好长颛要把世子之位让给颢儿。”
徐侧妃继续喋喋不休:“若是这容氏迟迟生不出孩子,颢儿这辈子可就毁了,我真是后悔,早知容氏不是什么良配,我当初就不该费心思要她嫁给颢儿,就该随了长颛的意。”
听到些话,徐嬷嬷顿了下,劝道:“大公子和二公子两个都是侧妃您的亲生孩子,您这般想,难免叫大公子寒了心。”
听到徐嬷嬷这么说,徐侧妃顿了下,也意识到自己的偏心,她叹了口气:“长颛毕竟在那个女人膝下长大,你肯定也瞧得明白他同我的心隔得远了些,他待我这个母亲比不上旁人,也莫要怨我偏心了,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他终究是我的儿子,日后我对他再好些就是了。”
徐嬷嬷还是忍不住问道:“侧妃,三年前您执意要容氏嫁给二公子,究竟是如何想的?”
当初徐氏做下这个决定时徐嬷嬷也曾阻拦过,两兄弟心慕于同一女子,若她是做母亲的,只会对这女子敬而远之,根本不敢让她进家门。
一则这女子嫁给哪一子都会是偏心,二则这女子进了门,日后总是影响兄弟关系的隐患,若是为此惹出什么事端,整个王府都会置于不利局面。
“如今长颛将此事放下,颢儿也不知道真相,就不要再提起这事了。”徐侧妃摆手让徐嬷嬷退下,显然是不想提起这事。
等徐嬷嬷离开,徐氏抬手抚上额头,也不禁为当初的决定而后悔——
那时她还在为长子忤逆她的意思没助她成为王妃而赌气,收到那封信后她唯一的念头就是,也想要这个同她关系不亲厚的儿子体会一下事不遂人愿的感受。加上这些年来,她的确更心疼颢儿,能娶得容太傅嫡女的确是一门极好的婚事,她便做主订下婚事。
她身为亲母,那时的确不该同儿子置气,想到这里,徐氏突然又对顾长颛心生怨怼,可这三年间长颛将原本给她的管家权又渐渐收回去,算是彻底不把她这个亲娘放在眼里,又何尝不是在同她置气?
既如此,长颛也莫要怪她偏心。
想到刚才顾长颛说要把世子之位让给顾长颢,徐侧妃心中倒是又宽慰几分,颢儿总是比长颛孝顺的,日后总是会向着她这个母亲。
一月后,淮王突然来信要见顾长颢。
待王府几人一起来了伽蓝寺,容嫣才知道顾长颛要将世子之位让给顾长颢。
听说淮王只见顾长颛和顾长颢,丝毫没有要见自己,眼巴巴跟来伽蓝寺的徐侧妃气不打一处来。
白日里,容嫣在徐侧妃身旁伺候了好半天,才让她消了气。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今日徐氏待她态度还行,原本她还要再待上半月,这次徐氏开口叫她提前一同回府去。
“下个月三少夫人就要临盆了,我看侧妃是想叫姑娘回去主持府中事务吧,而且届时侧妃娘家的两个嫂子又要来,真讨人嫌。”
“三弟妹生产,我回去帮忙也是应该的。”容嫣倒是想的很开,但是青环提到的两个舅母着实让她头疼。
上个月大舅母,如今又要来了!二舅母说不准,但大舅母是三弟妹的亲娘,三弟妹生产之际,她定然是要来的,估计到时候又少不得在婆母面前搬弄是非。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到时候我躲着她些。”
顾长颢从山下回来,容嫣很快就把这些烦心事忘在了脑后,晚膳后,夫妻俩在寺中散步消食。
如今已是二月中旬,天气渐渐暖和,寺中梨树冒了春芽。
“花要开迟了,估计今年不会再有雪了,可惜来这一趟没看到梨花逢雪的盛景。”容嫣挽着顾长颢的手,两人在步廊中慢悠悠散步。
“无妨,明年我再陪你来,说不定明年就瞧见了。”
“行,那可说好了,明年你记得陪我来,若是你食言不陪我来……”
“如何?”
“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顾长颢握紧容嫣的手,笑着道:“好,我一定会陪你来的。”
与步廊一墙之隔的山门外,有人也恰好听到了二人的约定。
顾长颛站在山门外,久久看着那枝初开的玄梨花,缓缓抬手将枝上那朵正开的梨花摘下来。
“小将军,等你凯旋,咱们一起再看这梨花逢雪的盛景。”
终究是有缘无分。
许久,他从怀中拿出那枚陈旧的符囊,小心翼翼将这朵梨花放进去。
除了他,不会再有人记得那时的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