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氏一行人回来前,容嫣吩咐人将王府上下又检查一遍,看看还有无遗漏或者不周到的地方。
此刻,后院的下人刚得了容嫣发放的补贴和赏赐,干活也都起劲。
“幸亏二少夫人在,将咱们阖府上下打理的如此周到。”
“是啊是啊,要我说,这王府啊也幸得娶了这容府大小姐当咱们二少夫人,不然……这府上可真没个能主事的。”
“嘘……别乱说,咱们知道二少夫人的好就行了,旁的便别说了,若是落到侧妃耳朵里,又要生事了。”
原以为上午之前肯定会回来,结果好半天没见人回来。
迟迟不见人回来,容嫣不免有些担心,直到前院传来动静,她面露喜色,让婆子去后厨再去仔细盯着饭食。
前院,回来的还是上午出门的那行人。
尤其是徐氏,出门时还兴高采烈,怎么这会儿脸上没个笑意?
打量了一圈,没看到那个身影,容嫣将目光投向顾长颢。
吩咐人伺候徐氏用膳,顾长颢对着容嫣摇摇头。
“可是没见到兄长?”容嫣低声问。
“见到了,不过大哥军务繁忙,也没来得及跟咱们说句话,从宫里出来又匆匆去军营了,说还要整顿兵马,少得十几日才会回来。”
“这样啊,”容嫣点点头,见徐氏心情不好,她上前去问,“母亲,兄长受陛下器重,所以今日未归家,咱们今日先替兄长吃个凯旋宴,待军功的圣旨到了,届时咱们再好好为兄长庆贺一番可好?”
听到容嫣这番话,徐氏原本不大高兴的心情好了几分,她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到底是大家族出来的闺秀,待人接物总是落落大方,游刃有余。
但这也是徐氏最不舒服的地方……
眼看着容嫣要来扶她,她避开手,只嗯了一声:“咱们先用膳吧。”
因为缺了主角,这顿饭终究是吃得兴致缺缺。
过了几日,徐氏娘家的兄嫂来了王府,说是要来庆贺顾长颛立了战功。
听说徐家的大舅母来了,容嫣心头一紧,暗自扶额。
可偏偏徐氏还有小徐氏都很吃大舅母那一套。
“我看啊,这大舅和大舅母分明是听说大哥如今有功勋在身,想让大哥替徐城表哥求情吧。”顾云筝轻哼声。
徐家有两子一女,徐氏如今成了淮王侧妃,连带着徐家两个亲哥也跟着鸡犬升天,这些年买官进爵,徐家也从原来的穷困农户变成了现在的一户大家。
乍然暴富,徐家老大家的长子徐城这些年在江城为非作歹,仗势横行霸世、抢占民女。
这不在今年九月,徐城当街糟蹋了一个女子,引起了非常恶劣的影响,当地县令是今年新上任的清官,见徐家仗势欺人,索性直接将此事告到京中,徐城也被收押到京中,而后来不知怎么,这事儿竟又传到了皇帝耳中。
这下任徐家如何走通关系都无济于事了。
这大半年来,徐家人多次来王府想要让王府出面,但是皇帝亲自提到案子,自然不可能简单放过。
“如今兄长回来,此事就由兄长决断,就不是我们需要操心的了。”容嫣不紧不慢同顾云筝在院中说话。
在王府的这三年,只要大舅母一来,这王府就甭想安生,徐氏待她也总会更苛刻,皆因这大舅母是个唯恐王府天下不乱的挑事精,只要这次大舅母不搞事情,容嫣就谢天谢地了,压根不想操心太多。
第二日,容嫣和顾云筝在院中说笑时,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过来。
“二少夫人!”
“为何急匆匆的,青环呢?”
来人是容嫣身边的二等丫鬟,这几日一直陪着青环去二房那边照应,原本容嫣并不想让青环去徐如芹那边,但是徐氏看徐如芹快生了,觉得府里上下青环行事最妥帖,非要她派青环去。
起初她不愿,不过她将心比心,觉得徐如芹快要生了,身边的确没什么能顶事的丫鬟嬷嬷,且如今她管家,为了更稳妥些,她便应了下来,只叫青环凡事留个心眼。
“二少夫人,不好了,青环姐姐她,”那小丫鬟脸色很难看,着急道,“她在三夫人那边,被烫伤了!”
“烫伤?”
如果是简简单单烫伤,这小丫鬟何至于如此慌张着急。
一看这样,联想到大舅母在王府,容嫣就知道是出事了,她大步往三房那边去。
看见容嫣大步流星的往三房那边去,顾云筝微微愣了一下,她到是第一次瞧见她这素来端庄守礼的二嫂还有这般失态的一面。
容嫣赶去三房时,院中一阵喧闹。
“啊!”紧接着一阵痛呼传来。
容嫣快步走进院子,看到一个小丫鬟正拿着烧得发红的铜壶,把滚烫的壶水浇在青环手上。
容嫣从小到大,从未如此动怒。
她几步上前,一把夺过丫鬟手里的铜壶,怒斥道:“你们在做什么!”
“二嫂你来的正好,你的丫鬟青环手脚不干净,她偷了我的玉佩,现在正接受责罚。”
青环的手被烫成紫红色,她捂着左手伏在地上,只能堪堪发出几个音节:“小……姐,我……没有……”
青环跟容嫣自幼一起长大,现在看到她被如此对待,容嫣心疼极了。
“容氏,你管教丫鬟有失,此事也算是给你个警醒。”主位上,徐氏缓缓开口。
容嫣压下心中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看向堂上的徐氏:“敢问母亲,三弟妹口口声声说青环偷她玉佩,可有证据?”
见容嫣如此对自己说话,徐氏面露不喜。
“这玉佩就是从这小蹄子怀里搜出来的,证据确凿。”徐如芹旁边的大舅母吴氏丢出一块玉佩。
青环这会稍微缓过劲来,声音带着颤意道:“小姐,我没有,我也不知道我这衣裳怎么会掉出这块玉佩。”
“这可是彩云亲手从青环衣裳里翻出来的。”三房徐如芹看向身边那个名唤彩云的丫鬟。
彩云便是方才那拿铜壶烫青环的丫鬟,徐如芹话落,她上前一步:“是,奴婢起初看到青环鬼鬼祟祟揣着怀里的东西,便心有起疑,上前一搜罗,青环怀里便掉出了这块玉佩。”
青环也机灵,随即怒声:“是你撞到我的时候玉佩掉出的,怎么就不是从你怀里掉出来的!”
刚才玉佩一掉出来,就有一堆人围住她把她押送了来,她刚才还没想明白,这会儿看到自家小姐来给自己撑腰,她冷静下来。
“证据确凿,这丫鬟竟然还反咬一口,真是嘴硬。”大舅母吴氏翻了个白眼。
容嫣上前,将玉佩拾起,看了看,她突然嗤笑一声。
周围的看她如此神情,都莫名其妙。
“我说大舅母和三弟妹,你们就算是诬陷我的丫鬟,也要找块质地好一些玉佩,就这种货色,青环根本就不稀罕,又怎么偷拿?”
“你!”徐如芹气恼。
容嫣将玉佩丢回徐如芹手中,继续嗤笑道:“今年青环生辰,我送她的那块玛瑙玉坠不知道能抵多少这种玉佩,我每月给青环的月俸买这样的玉佩都能买百八十个,用的着偷么?”
容嫣说完,不再看徐如芹气恼成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她看向堂上:“母亲,儿媳愿为青环担保,这玉佩绝对是有人陷害,还希望母亲能准许查明白再给青环定罪也不迟。”
“你这是在怨我没查清真相就教训你的丫头?”徐氏脸色不好看。
“儿媳不敢。”容嫣说完,让身后的丫鬟扶青环下去治伤。
看着容嫣这副样子,堂上的徐氏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自容嫣嫁入府中,待她这个婆母很是敬重,没想到今日倒叫她看见了如此面孔。
“慢着,灏哥儿媳妇,你不会以为你空口说这么几句,就能胡搅蛮缠把这事糊弄过去吧。”吴氏突然又反应过来。
容嫣顿住脚步,她缓缓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开口道:“这是南阳青玉簪,价值百金,三弟妹非说是我丫鬟偷拿了你的玉佩,我目前拿不出证明我丫鬟清白的证据,不知道暂时用这枚簪子赔礼,三弟妹可满意?”
听容嫣话头又软下来,徐如芹更加倨傲,抬着下巴示意丫鬟去接。
丫鬟走近容嫣身边,抬手正要接过容嫣递来的簪子。
可下一刻,容嫣轻轻翻手,簪子尾端朝下,重重落下。
“啊!”随着一声尖叫。
那名唤彩云的丫鬟手心被戳了对穿。
“啊!”旁边徐如芹被这突然的一幕吓的尖叫起来。
“容氏你放肆!”堂上徐氏重重拍起案板,怒声训斥。
吴氏趁机捅了捅女儿小徐氏,暗自使了个眼神。
徐如芹会意,立马大叫起来:“我的肚子,好疼啊,我的肚子好疼!”
“坏了,三少夫人是不是受惊了!”
周围丫鬟乱作一团。
“姑娘……”青环看向容嫣。
容嫣只一脸冷漠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见青环为自己担心,她抬手轻拍青环的肩膀,示意她放心。
三房那边哀嚎受惊,折腾了一整个下午。
好在府医算是公道,说三少夫人没什么大碍,三房那里消停了。
在徐氏问责前,容嫣也没闲着,她在徐氏和三房都没顾上她的时候让人押了那小丫鬟彩云和三房的一个婆子,一顿威逼利诱后,二人终于说出了实情。
“都是我的错,是我财迷心窍偷拿主子玉佩,谁知正巧让青环看到了,我便贼喊捉贼。”
“是啊,我亲眼看到是彩云偷拿了玉佩。”
徐氏反应过来要让容氏跪祠堂的时候,三房里的两个人偏偏来认错讨饶。
这下罚也不是,不罚却又窝火,徐氏气火中烧。
“把这贱婢拉下去发卖。”徐氏气得脸通红,她看向容嫣,见容嫣立在原地就那么看着她,一双眼睛少了以往的恭敬,就那么静静瞧着她,眸光凉薄如水,她心头一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此刻,徐氏心中不舒服到了极点。
“你身为我们淮王府的儿媳,竟然当着许多长辈的面拿簪子刺人行凶,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做派,而且纵然你三弟妹再有不对处,你也该顾着她,怎么能吓着她动了胎气,简直罪大恶极。”
“温大夫说三弟妹无碍,只怕不是装的。”容嫣冷声。
“你!”徐氏气滞。
“你这什么教养,”徐氏气恼着,“行了,你去祠堂跪着吧,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容嫣只望她一眼,语气淡淡:“儿媳不认为自己有所,所以恕难从命。”
她眸光凉薄,有一瞬,徐氏竟然觉得自己的心思被她看了个通透,听她话里的忤逆,这是容嫣第一次跟她对着来,徐氏有一瞬的怔愣。
容嫣又淡淡道了声:“若母亲没有别的事,儿媳便先回去了。”说罢,她径自出了门。
随后,身后传来茶杯被狠狠掷在地上的声响:“放肆!”
傍晚,顾长颢回到家中,在芙荷院中待了许久才回到青梧院。
容嫣正在拨算盘,听到门口的动静,她抬起头,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她问到:“回来了?”
“阿嫣,”顾长颢脚步顿了顿,继续出声道,“母亲被气到了,我陪你去祠堂待一会儿吧。”
容嫣垂下手,衣袖将她轻拢起的手指遮掩住,沉默了片刻,她拿起身前的账本:“王府的账上少了一大笔亏空。”
“阿嫣,”顾长颢走过来轻轻拉住她的手,“咱们先不说账本的事,今晚我陪你一起去祠堂,成么?”他语气小心翼翼。
“唉……今日的事并非那么简单,”容嫣轻轻叹息,想要跟顾长颢好好解释今日的事,“一则,那日是母亲主动提出要青环过去的;二则,青环从小陪我一起长大,她什么为人我能不清楚?三则……”说到这里,容嫣脸上浮现出无奈,“青环又怎么会拿那一块如此普通的玉佩,这其中定是有人故意要诬陷我管家不严……”
可顾长颢却不听她说,打断她的话:“阿嫣,我知道你委屈,也知道你的人不会做出这种事。”
他握着她的手,轻声哄道:“但母亲不喜欢被人忤逆,咱们做小辈的,先让母亲气消了,再争辩是非对错可好?”
“所以让你母亲消气的法子,就是我去跪祠堂?”容嫣面露不耐。
顾长颢第一次见容嫣露出如此神情,他眉头轻皱:“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母亲她不容易,她吃了太多的苦,我心疼她,阿嫣,求你今日就先委屈一下,我也陪你过去。”
“不必了……”容嫣轻轻阖了下眸子,推开顾长颢的手,“顾长颢,用不着你陪我,我自己去便是了。”
说罢,她推门而去。
这是第一次,她跟顾长颢起了争执。
夜半更声去,飞雪穿堂来。
听到敲门声,守门人睡梦中惊醒,他打开王府大门,打着哈欠问:“谁啊?”
未等来人回答,他抬头看去。
“世子?!”
守门人先是愣了一下,看清来人后高兴的冲后面喊道:“世子回来了!快叫人出来迎!”
来人身披大氅,一身墨色融入暗夜,身上的薄雪在月亮的映照下,发出清冷冷的光。
顾长颛将身上的雪轻轻拍下,他开口,语气低沉:“不要惊扰了,我先去祠堂祭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