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邑抬起了头，带了一丝玩笑的语气，说：“怎么突然改主意了？是花园成功吸引了你，还是你发现确实需要一份兼职的薪水？”
“都有吧。”章千予平淡地说，“我们不过是各有所需。”认真看向乔邑，说：“但我还不知道你具体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或者说……想让我做什么。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得摊开来说。”
乔邑站起身，意味不明地看着章千予。他比章千予要高些，也比章千予要成熟老辣，多年的商业场打拼，让他喜怒不言于表，章千予猜不透他的意思，但她有自己的处事方式——有话直说。
“首先我想问，乔总条件这么好，为什么会选我当结婚对象。”
“坐下说。”乔邑做了个“请”的手势，请章千予坐到旁边的沙发上。乔邑也挪动步子，坐在旁边的独座沙发上。
两人像是谈生意的伙伴。
“因为你很懂得怎么跟父母辈相处。不仅懂得撒娇卖萌，还懂得全身而退。哪怕明明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还是可以聊得很热络。”乔邑说，“我需要这样一个妻子，来应对我的父母。”
“就这样？”章千予疑惑。
“还有。”乔邑说，“我妈在外面还有一个儿子。目前我妈可能更偏心他一点。我想让你帮我把我妈的心思引回家庭里来。”
职场上的人惯会不清不楚地说话，让人去揣摩。章千予可不喜欢不清不楚，直接就问：“意思是想让我帮你跟弟弟争妈妈的爱和财产，对吧？”
“嗯。”乔邑垂眸斜看向章千予，似乎不太适应这么直白地去谈论“争宠”。
“那具体工作内容呢？”章千予坦然地当成一份工作，“每周去你爸妈家一次？定在周六怎么样？去吃饭，或者约着一起去什么地方出游。都是很好的传递爱的方式。”
乔邑沉默不语。
“怎么？触及你的知识盲区了？”章千予调侃，坦然一笑，说：“你要想得到爱，肯定要先付出爱。之前你都是多久跟父母一起吃一次饭啊？”
“半年吧。”
“那怪不得你妈妈偏心弟弟。”章千予小声吐槽。
然后马上根据经验做出调整，说：“那突然一周一次有点太频繁了，先定双周一次吧。实际操作下来，可以根据具体情况具体调整。还有别的需求吗？”
“除此之外，还需要在一些需要妻子出席的工作场合，扮演我恩爱的妻子。”乔邑说，“有些客户会觉得夫妻恩爱，是一个人受信任的基础。”
“那你完全可以找一个演员啊。”章千予说，“你不是说你是话剧爱好者吗？应该有认识的演员吧？”
“话剧是爱好，聚在一起的人，大多不熟悉。”乔邑看了一眼章千予，“不像公司里的人，知根知底。”
章千予的简历和所有个人信息，公司基本都掌握了。这个理由章千予倒是能理解。不过既然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合作，章千予也会努力争取自己的利益。于是说：“我也我的条件。”
“你说。”
“我需要你在我父母面前扮演孝顺的女婿。逢年过节还需要去家里拜访。”
“没问题。”乔邑说，“但是你得住到我家来。”
“你爸妈会突然袭击？”
“不会。他们从来不会来我家。”乔邑说，“你住我家，主要是为了方便。”
“好。只要不跟你住一个房间就行。”
“我也没有这个打算。”乔邑面无表情。
“除了对外的这些，就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一些相处了。”章千予说，“乔总说的给薪水和花园给我种菜的条件，应该不是随口一提吧？”
“当然不是。每个月薪水，按照公司开给你的薪水来。”乔邑说。
章千予在公司的薪水是税前18K，这个薪水章千予心里没安全感，便说：“公司里的的薪水，是按照每天八小时，每周上五天来给的。扮演您的妻子，比这个上班时间可长多了，薪水至少得翻倍吧？”
乔邑也认可章千予的看法，直接说：“每个月40K，怎么样？”
“可以。”章千予爽快答应。
两人又聊了一些细节，比如章千予需要一个单独的厨房，可以随意做饭。
暂时定的期限是一年，一年后可以根据两个人的意愿，选择续约或解约。因为是应付父母的婚姻，两个人只领证，不举行婚礼。如果后续有想到别的什么条件，再做商议和补充。
双方都觉得没问题之后，两人就握手，达成口头协议，并约定下周一上午去民政局领证。
“那就这样，我们周一民政局门口见。”章千予起身就要离开。
“还有一件事。”乔邑叫住章千予。
章千予回过头，等着乔邑的话。乔邑犹豫了一下，从柜子里取出一盒烟，磕了一支给章千予，说：“吃一支？”
章千予取出那支烟，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打火机点燃，问：“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吗？还得抽了烟才能说？”
乔邑没有抽，他合起烟盒，看向章千予，说：“如果我需要在外人面前扮演恩爱呢？你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章千予想了想，觉得在外人面前扮演恩爱，也不需要太深的程度，便随口一问：“亲亲抱抱之类的？”然后马上又想到乔邑是弯的，让他跟女生亲亲抱抱可能会让他感到不适，便改口说：“亲脸颊可以。”
“包括在公司同事们面前……”
“不可以！”章千予忙说，“对公司同事们必须保密，严格保密。”
乔邑微微皱眉，说：“可在公司的某些场合秀恩爱，也是秀恩爱的一部分。”
“不行不行。”章千予在烟灰缸中灭了烟，索性说：“你猜的没错的，公司里有我喜欢的人，我很认真地喜欢他，想跟他有未来。所以我不能公开。”
见乔邑眉头没有舒缓，章千予继续说：“但我可以保证，在我们结婚期间，我不会身体‘出轨’。”
乔邑眉头更紧了。
章千予有点看不懂。本来乔邑就是弯的，也不可能喜欢她。俩人结婚是假的，那她精神就是自由的，保证不□□出轨，已经是对两人的合作很有契约精神了。
不过章千予也不喜欢勉强别人，拎起便当袋子，说：“合作是双向选择，既然乔总不愿意接受，那就算了。”
本来就是下班顺带过来谈谈的，谈不成就谈不成呗。
章千予抓到门把手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乔邑的话：“难道他比每个月40K的薪水还珍贵吗？”
章千予回过头，不满地反问：“乔总是不是用钱解决问题解决惯了，所以觉得钱是万能的啊？就算我今天是来面试的，薪水也不是能留下我的最关键的因素。而且，珍贵的不是那个人，而是我的这份喜欢。”她轻笑一声，“乔总可能不太懂感情的分量，那我就祝乔总早日找到无价的真爱吧。”
说罢开门走了。
乔邑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像只是开完了一个很平常的会。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时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礼物盒子，拎着出了办公室门。
……
一辆雷克萨斯驶入徐汇别墅区，在一栋带泳池的别墅门口停了下来。乔邑拎着礼物下车。
通往屋子的路上装饰了鲜花和绿植，俨然是要举行什么仪式。
乔邑推开房间正门，就被天花板五彩斑斓的射灯晃得微微眯了眯眼。大厅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在聊天。乔邑进来后，有几个人看向他，眼里都带了些许疑惑。但视线很快从他身上移开。
厅里垂挂了数条白色细纱，与鲜花交错排布。正对门口做了一面装饰墙，工作人员正在给上面挂的文字LED灯通电，一声：“OK！”之后，一整面装饰墙的点缀灯光亮起，中间明晃晃几个大字：「Monica生日快乐！」
乔邑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装饰墙，转头进了旁边的走廊。
Monica的妆已经化好，造型师正在给她做头发。
乔邑从镜子里看向Monica，把手里的礼物放在化妆台上，淡淡地说：“妈妈，生日快乐。”
Monica瞥了一眼礼物，也从镜子里看向乔邑，浅浅一笑，说：“谢谢。”
两人沉默，安静的屋子里，只听到发胶喷出的“噗噗”声。
“礼物送到……我走了。”乔邑说，“希望你玩得开心。”乔邑转身要走，Monica突然开口说：“明天是我五十岁生日。”
“我知道。”
“我跟你说过吧？我想五十岁退休。”
“我记得。”
“只是记得？”Monica看了镜子里乔邑的后脑勺一眼，不耐烦地侧过头，耳朵朝向乔邑的方向。
乔邑定在原地两秒，像是压下怒气般，声音很沉：“另一个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酒店股份，凭什么我必须得结婚才能得到？”
乔邑口中的“另一个”，是Monica的另一个儿子，弋景川。但乔邑从不会直接称呼他的名字。
“因为酒店是我的财产，我想给谁，给多少，怎么给，我说了算。”Monica说着站起身。她穿了一条华丽的大裙摆礼服，抬着下巴看了乔邑一眼，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王。
乔邑垂下眼眸，视线落在别处，沉默了几秒后，说：“超过了五十岁，就不要搞什么零点倒计时了，伤身体。”说罢转身离开了房间。
乔邑走出别墅，看到他的车旁停了一辆阿斯顿马丁敞篷跑车，深绿色车身在一排黑白灰色系车里，分外扎眼。
乔邑认识，这是弋景川的车。是今年过年的时候，Monica送他的新年礼物。他当天带Monica去兜风，她还发了朋友圈。
无论是进入Monica的朋友圈，还是新年礼物，乔邑都没有享受过。
别墅内传来热闹的欢呼声，弋景川的声音底气十足，穿破嘈杂和院墙，清晰传入乔邑耳朵里。
乔邑冷着脸上了车，把声音都隔绝在车门外。
他拿出手机，在工作邮箱收件人里，输入“Cherry”……
……
跟乔邑的“合作项目”没谈妥，章千予就把这次的见面，当成了工作中的小插曲。出了总裁办公室的门，心里就只想着周末要吃打边炉，把乔邑甩在脑后了。直到周一……
周一章千予照例来公司上班，她把周末打边炉剩下的海鲜做成了韩式海鲜葱饼。想到海鲜葱饼用微波炉加热的话，会影响口感，饼皮水哒哒的不太好吃。正准备跟行政申请一下，给公司配一个烤箱，哪怕是她自费买一个也行。
进了食饮部办公室，章千予就感觉今天同事们有点奇怪，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她照例把便当盒放进冰箱，跟Sally打招呼，还想着烤箱的事。
“Sally，你说我跟行政申请买一个烤箱……”
“烤箱的事先放一放。”Sally抓着章千予的座椅扶手，拉近两人的距离，小声说：“你还没听说吗？乔总跟女朋友求婚，被放鸽子了！”
章千予环顾办公室一圈，原来大家小声叽叽喳喳的，是在吃这个瓜呢。
“听说啊，乔总的求婚对象，也是一个富家千金。”Sally有八卦，不需要章千予问，她会主动说完。
Sally瞥了一眼走廊，确定没有别人偷听，就几乎跟章千予脸贴脸，煞有介事地说：“好像两人谈了没多久，乔总就求婚了。怪不得之前完全没看出来乔总恋爱的迹象……求婚现场布置可漂亮了，给你看看。”Sally说着从手机里找出被大家盘包浆的一张照片，看着像是一家餐厅走廊，两边都装饰了白玫瑰。
“就在外滩的Ub餐厅，除了现场布置之外，还特意准备了灯光秀。啧啧啧……”Sally感叹着，“结果女主角没来。不过啊，既然是门当户对的，怎么会被放鸽子了呢？”
“不知道啊，可能女生发现他不是真心的吧？”章千予随口一说。毕竟乔邑周五还跟她谈结婚的事来着，周日就向别人求婚，迅速得吓人，想想都觉得不可能真心。
“你说的有道理。”Sally恍然大悟一般，“肯定是女主角发现了乔总根本不喜欢女生。”
“有可能……”章千予简单回应着，打开电脑处理工作，看到邮箱里有新邮件，顺手点开。看到内容惊大了双眼，迅速把电脑屏幕给合上。
动作太大，把Sally都吓了一跳：“Cherry，怎么了？”
“没，没什么。”章千予眼神躲避着。
最新的邮件，是周五晚上，乔邑发给她的——
「Dear Cherry：
经过深思熟虑后，我答应你在公司不公开的条件。现邀请你周日晚上六点半到外滩Ub餐厅共进晚餐。详谈后续事宜。
Best Regards
Joey Qiao
Mar. 15th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