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听诊器与生育钳

“听诊器?”

文清霁端详着黄麻纸筒:“用这个,真的能听到心音么?”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刘令月拉开衣领,露出心口。

文清霁迟疑地将纸筒抵在刘令月心口:“公主,得罪了。”

将耳朵附在纸筒另一端后,她瞬间瞪大了眼。

“真的能听见!”

而且听得比原先清楚多了!

她闭上双眼,仔细分辨心脏跳动和血液流动的声响,又换了几个地方一一听过,这才依依不舍地收起纸筒。

“公主的身体已经大好了。”

文清霁下了断言:“气血充足,六脉调和,再无弱质之相,护心丹可以停了。往后只需心平气和,饮食均衡,可望百年之寿。”

刘令月松了口气:“健康就好。”

穿越以来,她最担心的,除了八年后的亡国乱世,就是三公主的多病之身。

原著里说,三公主幼年多病,长大后才养成了桀骜恣睢的性子。

虽然她的病渐渐地被沈应光治好了,但究竟好到了什么程度,刘令月也不能确定。

虽然这两天她觉得身上挺有精神的,但保不准哪天就给她来个突发急病。

现在文清霁说她没病了,她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文清霁手上摆弄着“简易听诊器”,不断地赞叹道:“公主果然蕙质兰心,用此物听心音,不仅免了肌肤相贴的尴尬,还比从前听得更清晰了。”

刘令月微笑道:“你用着方便就好。”

文清霁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道:“不知民女能否将此物带回医馆,推广开来?”

有了简易听诊器,她给病人诊断时,就能更方便,也更准确了。

刘令月有些不解,心想就一个纸筒,你想要就回去自己卷一个呗,难道沈应光的财政情况已经恶劣到连张纸都买不起了?

但看着文清霁小心中带着一丝讨好的神色,她忽然顿悟了。

就算只是一个纸筒,那也是公主殿下的纸筒,是禁中大内的纸筒。

未得允许,在宫外使用这种简易听诊器,是罪。

刘令月当即一笑:“这算什么,若能方便你们行医,也算造福百姓,大功一件了。尽管去用吧。”

文清霁喜不自胜,连忙起身向刘令月行礼:“谢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

刘令月将她扶起来,让锦瑟拿来纸笔:“其实这种听诊器还有更高级的做法。”

她在纸上画了一个在医院里见过的听诊器:“用皮革缝成一个弹弓形状的管子,分叉的两端用羊毛做一对耳塞,另一端用铜或铁打一块光滑的探头。听诊时,将耳塞塞进耳朵,探头贴着胸口,比纸筒更方便。”

这就是现代听诊器的模样了。

文清霁瞪大双眼:“竟然还有如此做法。”

这是她想都未曾想过的。

如此一来,听诊时连衣领都不用解开,直接将探头伸进衣服里就行了。

那岂不是连男大夫也可以为女病人听心音了?

她在沈应光的医馆里待了许久,亲眼见过许多本可以得到诊治的女病人,因为不敢让男大夫近身,而病入膏肓,不治身亡。

有了这个听诊器,以后不知有多少病人可以从中获益。

文清霁郑重地说:“公主此举造福万民。民女替那些病人谢过公主大恩。”

“何必谢我。”

刘令月摆了摆手:“天下苍生,亦是本宫的子民。”

文清霁闻听此言,双手微颤。

她爹的官做得不大,她本人除了医书之外也没读过多少书,但她要是没理解错的话,“子民”一词,对应的应该是“君父”吧?

一个公主,可以用这种字眼吗?

又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三公主在灯下的眉眼,心中微哂。

也罢,什么子民君父的,跟她这个前钦犯又有什么关系。

自己的案底还没洗干净呢,倒挂念起君父苍生了。

“民女回去后,一定将这种听诊器打造出来,推广到全洛阳的医馆。同时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公主心怀苍生,兼济天下,为病人们打造的听诊器。”

这种好东西,不能自家专美,得分享给所有同行,共同提高诊疗水平。

做大夫的人嘛,到底是有些悬壶济世的情结。

刘令月点头应允,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笑道:“正好你要去打听诊器,不如再一并帮我打样东西吧。”

她在纸上画了一个长长的钳子,钳子的边缘是弧形,像是两把勺子,钳柄处有孔洞,可以把钳子拆卸成两片。

文清霁拿起图纸,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是生育钳。”

刘令月回答。

文清霁一惊:“什……什么?”

刘令月以为她没听清,重复道:“生育钳。”

文清霁还是没回话,刘令月干脆在自己肚子上比划:“女人生产时,不是偶尔会难产吗?这种钳子能分成两片进入产道,再组合起来。它的边缘是弧形的,可以箍住胎儿的头部,调整胎儿的位置,或者直接把胎儿给拽出来。”

文清霁被她比划得头晕:“这、这……民女大概明白它的作用了,但是……但是公主你……”

公主你怎么可以这么大大咧咧地说出“产道”、“胎儿”之类的话啊!

刘令月不解:“我怎么了?”

文清霁面露难色,嗫嚅道:“公主云英未嫁,怎好说这些……”

刘令月看了看她的脸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家伙,文清霁这是嫌她不守妇道。

她挖苦道:“一个剁了自己前未婚夫手指头的女人说出这种话,才更好笑吧。”

文清霁自己的妇道就守得乱七八糟,还来说她。

文清霁脸上一红:“这……民女反正家破人亡,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公主青春年华,前途无量,怎么能跟民女比。”

刘令月笑得更厉害了:“什么前途无量?嫁个好男人么?我家富贵已极,还用得着嫁男人来求前途么?”

文清霁一想,发现她说得对。

守妇道是为了嫁男人,嫁男人是为了过日子,可公主用得着靠着男人过日子么?

她在洛阳住了这么长时间,这位三公主的事迹也曾听闻许多。

人家十二岁时就受封秦国公主,待遇比亲王更盛数倍,一个月的俸禄是多少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

公主又不用嫁男人过日子,那她守妇道干什么?

想通这一点后,文清霁大彻大悟了。

“民女懂了。”

她大彻大悟地道:“是民女想得窄了。”

光想着女人就得守妇道,未曾深入思考女人为什么要守妇道。

但她发现,自己从前虽然脑子没想明白,但身体却很诚实——她从来也不怎么守妇道,反倒是一直忙活着行医赚钱养活自己来着。

她拿起生育钳的图纸:“民女此前接诊过几位难产的妇人,有的救回来了,有的没救回来。没救回来的那些,民女事后回想,一是产程过长,产妇耗光了力气,二是胎位不正,生不下来。”

“民女也曾向京中有名的接生婆请教过,遇到这种情况她们会怎么办。其实她们也没什么办法。隔着肚皮,能使的力也有限,既不能帮产妇用力,也不能立刻调整胎位。就算有那回春妙手,隔着肚皮把胎位正过来了,产妇往往也先耗死了。”

她长长一叹:“自古女子生产,皆是独自踏过鬼门关。母子平安,是命该如此。一尸两命,也是命该如此。大夫和接生婆能做的事情,太少太少了。”

“公主的这个‘生育钳’,还未曾打造出来,民女不敢断言其效。但民女觉得,此物若真如公主所说,能伸进产道,调整胎儿位置,或许许多本该难产而死的产妇,会因此活下来。”

它当然会让许多产妇活下来。

刘令月想。

毕竟这种生育钳曾经让一个家族把控了当地的助产事业一百多年。

谢天谢地,他们的商业机密最终泄露了。

遇见杨三嫂的时候,她就在思考该怎么让她活下来。

最后想出来的办法,就是生育钳。

别看这玩意结构简单,对付难产可是有奇效。

除了剖宫产之外,生育钳是解决难产问题最有效的办法了。

现阶段进行剖宫产简直天方夜谭,麻醉消毒缝合处处都是坎儿,还是生育钳更现实。

她本想托沈应光来打造生育钳,但思来想去,还是文清霁更合适。

原因很简单,沈应光自己也说了——沈家医馆里,负责接诊产妇的是女医。

这个“女医”,看样子就是指文清霁了。

把生育钳交给文清霁,让她打造出来,再投入使用,等到用得熟练后,杨三嫂也该生产了。

这一次,她孕期有钱有闲,好好养着,生产的时候还有生育钳,也该母女平安了吧?

交代完生育钳的注意事项后——比如,用金属打造,每次使用前后用沸水消毒——刘令月就安排文清霁在偏殿安歇了。

当晚,文清霁借着含元殿的月光,心潮澎湃地研究那两张图纸,计划着要找哪个铁匠,花多少钱,打多少副,推广向全洛阳乃至全国后,能造福多少人。

她自己的钱肯定是不够了,不用想,得管公子要。但她昨天偷偷看账簿,公子的钱好像也不多了……

她有些忧愁地想,公子啊,你能不能趁着年华正盛赘进个有钱人家,否则咱们这入不敷出的,到底不是个事儿啊……

刘令月睡得却挺香。

第二天一早,她被锦瑟叫醒,吃了简朴的一顿早餐后,看见一个小黄门来传话。

“公主,陛下在政事堂和相公们议事,请您过去一趟。”

刘令月精神一振。

夏朝旧例,除了每月初一的大朝会在承天门外,其余时间的小朝会都在政事堂举行。

于情于理于法,她这个公主,都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此时请她去政事堂,说明那边在议的,不是减税补贴,就是崇恩县修庙。

这是她作为三公主,第一次在群臣面前正式亮相。

她定了定神:“去回父皇,我立刻就到。”

小黄门领命而去,刘令月长舒一口气,对锦瑟笑道:“公主我要出风头了。去拿件抢眼些的衣服来,我换上。”

锦瑟喜道:“奴婢遵命!”

等着吧,她一定把公主打扮得光彩照人,亮瞎那帮老学究的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