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铁了心要把皇位传给三公主,除了爱女心切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孝穆皇后的身后名。
皇帝遇见孝穆皇后时,已经人到中年,老房子着火,爱得不是很克制。
孝穆皇后一进宫就是皇后,椒房专宠、如日中天的同时,也惹来了不少妒忌。
现在她死了,她那刚满月就被立为太子的二皇子也死了。
如果将来继位的是其他妃嫔的儿子,可想而知,后世会怎么评价这位短命的皇后。
狐媚,野心,残刻,恶有恶报。
这是皇帝宁死都不愿见的。
所以必须是孝穆皇后的孩子继位,只能是孝穆皇后的孩子继位。
这样后世的史书里才会记载着,孝穆皇后是个贤后,慈母,是天下女子的表率。
因为她是皇帝的生母。
皇帝爱三公主,所以他不舍得让三公主去灾区。
但是他更爱孝穆皇后,所以,为了孝穆皇后的身后名,为了让三公主掌权,他不舍得也得舍得。
果然,皇帝动摇了。
他握着刘令月的手紧了又紧,刘令月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
该说的话,她都已经说完了。
接下来,她只需要保持沉默,等皇帝做出决定就好。
果然,沉默许久之后,皇帝松开了她的手,声音沙哑地说:“那你就去吧。”
刘令月微微垂头:“谢父皇。”
“让陈亭跟着你去。”
皇帝补充道:“让他保护你的安危。”
这个名字刘令月听着有些陌生,应该是没在原著里出现过。
她摆出了一个疑惑的神情。
或许三公主认识此人,但以三公主之尊,忘记某个下人的名字太正常不过了。
“陈亭是校事府詹事,”果然,皇帝为她解释:“身手敏捷,手脚利索,让他保护你,朕也能放心。”
校事府,直接隶属皇帝的情报单位,是皇帝的喉舌耳目。
刘令月双眼一亮:“父皇,这个人能给我吗?”
要是能直接调动校事府的力量,往后她的行动会顺利许多。
“可以,”皇帝点了点头:“以后这个人只听你差遣,朕不会再使唤他。”
养密探,最忌讳多重管理。
一个密探若是同时有两个主子,那他就无法向任何一个主子效忠。
即使这两位主子是至亲的父女也一样。
刘令月知道,皇帝的意思是,这个人以后只会效忠她,再也不是皇帝的人。
她抿唇一笑:“父皇对我真好,女儿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父皇了。”
皇帝也笑了:“只要你争气,就是报答我了。”
“对了,”他状似无意地说:“陈亭此人,你用他可以,但别向他打听他从前在父皇手底下做了什么。”
嗯?
刘令月眨了眨眼:“是有什么国家大事不好叫女儿知道吗?”
皇帝意味深长地说:“你别问就是了。”
刘令月:……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帝连皇位都愿意给三公主,还能有什么国家大事是不能让三公主知道的?
不能让三公主知道的事,只有一件。
那就是洛章晟真正的死因。
恐怕洛章晟就是死在陈亭手上的。
皇帝对大太监陈云使了个眼色:“叫陈亭来见过公主。”
“是。”
陈云俯身退出殿外,不一会儿带进来了一个弓着身子的男人。
这人看上去三十来岁,穿着平平常常的蓝布衣服,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容貌平平,没有任何记忆点。
刘令月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目光转向别处,想回忆一下他的长相,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就是那种,在人群里与你擦肩而过,下一个瞬间就会没入人海,再也寻不见踪迹的普通人。
天生就是个做密探的高手啊。
刘令月敬佩地想。
难怪能收了男主这个妖孽。
得知了皇帝对自己的安排后,陈亭郑重其事地向刘令月叩首。
他们这种密探,从来都没有决定自己职业生涯的权力。
主子怎么吩咐,他们领命就是了。
主子让他为公主办事,他就认下公主这个新主子,从此为公主赴汤蹈火。
刘令月笑道:“一会儿你跟我回长乐宫,见见锦瑟。她是我宫里最得力的人,以后你们共事的时候还多着,趁此机会,彼此认认脸。”
陈亭又叩首:“臣遵旨。”
“锦瑟?”
皇帝挑了下眉:“是你那个爱穿一身蓝的小宫女?”
刘令月点头:“就是她。”
皇帝对锦瑟没什么好感,毕竟三公主都被她伺候得上吊了。
但在下人面前贬损公主的得力宫女,等同于下公主的面子,皇帝不想这么做。
于是含混道:“她年纪还小,还得多历练历练。”
刘令月点了点头:“是要多历练。女儿想着,这次去崇恩县就带着她。若是历练出来了,回来就给她升到五品。”
刘令月做员工时,最恨老板画大饼。
如今自己做了老板,也开始给员工画饼。
但她和黑心老板可不一样,她画的饼,张张都得落实到位。
说要给锦瑟升官,就得给锦瑟升官。
不然她怕锦瑟在背后扎她小人,就像她当初给楼下流浪狗取名叫老板一样。
皇帝不喜欢锦瑟,当然不想给她升官。
但一个宫女从六品升到五品,对于皇帝来说,不过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公主喜欢,他何必拦着?
于是点了点头:“你的宫女,自然由你定夺。”
定下了三公主去崇恩县的事,具体细节还得等明天传召群臣商议。
皇帝在立政殿传了膳,刘令月也留下来一起吃了。
一边吃一边感叹,难怪形容富贵人家,都用“钟鸣鼎食、馔玉炊金”的字样。
皇帝这一顿寻常晚餐,比她上辈子见过的所有宴会加起来都要奢靡。
一共一百零八道,天下间所有的菜肴都包括在内。
什么山珍海味,什么时令珍馐,全都出现在皇帝的餐桌上,五光十色,琳琅满目。
刘令月光是看着都眼花缭乱,皇帝却有些歉意地摸了摸她的头:“父皇这里持斋,菜色单调些,简单吃点吧。”
她这才想起,原著里说这位皇帝自从丧妻之后,生活简朴,不爱奢华。
看了看那一百零八道菜,又想了想“生活简朴”的评价。
刘令月:……
万恶的封建统治阶级!
吃完了简朴的一餐,刘令月带着陈亭回了长乐宫。
锦瑟听说立政殿传了膳,知道公主不回来吃,就领着文清霁和宫女们自己吃了晚饭。
刘令月回来时,文清霁正坐在含元殿前的荷花池边,挨个给她的宫女们诊脉。
宫女们围坐在她身边,嘻嘻哈哈地,也不拘谨:“文大夫,我最近总是睡不好,你帮我看看。”
“先看我的,我喉咙痛。”
“我我我,我肩膀疼……”
文清霁一一给她们看了,有的开药,有的让她们注意休养。
长乐宫里虽然总有太医来往,但宫女们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也不敢叫太医看。
可算来了个文清霁,听说是请来给皇帝诊脉的,神医没错了,又是个女孩儿,还没有架子,宫女们都一窝蜂地围了上来,把荷花池围了个水泄不通。
刘令月见了,忍不住出言提醒:“有什么话去屋里说,别在这边挤着,万一掉下去了怎么办?”
这荷花池虽不深,但掉下去几个也挺愁人的。
见公主回来了,宫女们纷纷上前给她行礼。
刘令月摆了摆手,笑道:“借你们的文大夫一会儿。”
宫女们捂着嘴,笑着跑远了,刘令月领着文清霁回了殿内:“文大夫,早前说要听心音,现在终于得空了。”
文清霁坐在刘令月身边:“公主的病是从胎里带出来的,这些年服的药也多,症状复杂,光是诊脉已经不够,必须得让民女听听心音。”
刘令月点头:“我明白。请吧。”
文清霁道:“请公主宽衣,露出胸膛和后心。民女需要贴在公主肌肤之上,才能听得真切。多有得罪,还望公主海涵。”
刘令月眨眨眼:“你要把耳朵贴在我胸口?”
文清霁点头:“请公主放心,民女手无寸铁,更不会冒犯公主。”
她以为刘令月顾忌着她剁了患者手指头的黑历史,不愿意让她近身。
刘令月忽然笑出了声。
她怎么早没想到呢。
这里可是古代社会,就算是神医,诊疗手段也很原始。
她就说,既然听心音这么重要,怎么沈应光从来没有提出过要听三公主的心音。
原来是要让对方宽衣解带,把耳朵贴在对方胸口上听。
沈应光和三公主再怎么情同兄妹,毕竟也有男女大防。
文清霁是女人,才能提出要听三公主的心音。
文清霁被她的笑给弄糊涂了:“公主这是何意?”
是同意,还是拒绝?
刘令月笑出了眼泪:“没什么,没什么。”
“锦瑟!”
她扬声道:“去取几张大一点的黄麻纸来!”
锦瑟不解其意,但还是从书斋里取了几张回来。
刘令月将那几张黄麻纸卷成一个纸筒。
黄麻纸用黄蘖汁染过,质地挺括粗厚,卷成纸筒,拿在手里颇有分量。
她把这个纸筒递给文清霁。
文清霁更不解了。
“要听心音,未必要贴在胸膛上。”
刘令月说:“把这纸筒的一端抵在你想听的部位,另一端贴在耳朵上,反倒能听得更真切呢。”
“你可以叫它……简易听诊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