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的哥哥不少,但能出现在这里的就只有一个。
沈院判,温柔男四,当世神医。
此时他正在院门外等候。
公主在此,就算这里是他自己家,不经传唤,也是不能进来的。
“快请进来。”
刘令月连忙道。
一个侍女福身下去,到门外通传,不多时,领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男子回来了。
只见此人一身玄色锦衣,墨发用金冠束在头顶。许是为了行动方便,贴身的衣物都是窄袖窄裤,外罩一件广袖纱袍,用金线勾勒着祥云图案。脚上一双皂靴,鞋面还挺括,鞋帮上就已经溅了无数灰尘泥土,脏得不成样子,一看便知主人这几日的奔波劳碌。
他生得眉眼如画,清俊绝俗,行走在赵国夫人府的繁花绿柳间,本该是一副令人心折的图景,可他眉目间却凝着一股寒气,炎炎烈日,叫人看了无端心底发凉。
来到刘令月面前,他撩起衣角,双膝跪地,深深叩首:“微臣沈应光,参见公主。”
离得近了,他身上的那缕药香更加明显。
刘令月本来端着一杯茶在喝,闻言,将茶杯放下了。
虽然她没有三公主的记忆,但她可是看过原著的人。
原著里沈院判和三公主的相处模式,可不是这样的。
这两人从小一起被赵国夫人养大,同食同宿,同进同出,情同兄妹,哪来的什么君臣礼节。
整部原著里,沈院判就没有给三公主下过一次跪,磕过一次头。
这是闹哪一出呢?
余光瞄着同样疑惑的老夫人,刘令月忽然明白了。
沈应光应该是听说三公主投缳的事了。
公主投缳逼婚,乃是皇家丑闻,消息自然被皇帝压了下来,没有传到外界。
除了长乐宫里的人,就只有皇帝和当时皇帝身边随侍的太监,以及那个给她看病的老太医知道。
老夫人也是不知道的,不然早就抱着她哭了。
但沈应光应该是知道了,或许就是那个老太医告诉他的。
他这是在跟他怄气呢!
也是,妹妹为了个男人投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心里当然有气。
但这妹妹同时又是公主。
她是君,他是臣,从来没有臣子和君主生气的道理。
所以他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来默默表达自己的不满。
原著里这段时间的重头戏是女主和男主的情感纠葛,没有多余的笔墨来描写恶毒女配和温柔男四的相处细节,但想来,那段时间两人的关系应该也冷了一阵。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沈院判气消了,两人这才和好如初。
想通此节,刘令月叹了口气:“哥哥,上次碰坏你的药材,是阿月的不是,阿月在这里给你请罪了。”
“就当看在老夫人的面上,哥哥原谅阿月这一回,好不好?地上多凉,快起来吧。”
老夫人本就疑惑兄妹两人这是闹得哪一出,闻言连忙道:“阿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哪有为了一味药材,就给妹妹脸色看的?还不跟你妹妹赔不是!”
沈应光直起身,目光炯炯地看着刘令月:“除非公主许诺,从此再也不碰我的那味药,我才肯起来。”
“公主金枝玉叶,富有四海,将此物随意轻掷,不为可惜。可对于我而言,此物却弥足珍贵,千金难换。”
“除非得了公主许诺,否则臣此心难安。”
刘令月心里有些酸涩。
三公主投缳时,一心只想着要嫁给洛章晟,却忽略了此举会给爱着她、在意她的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最终这些人都因洛章晟而死,虽然罪魁祸首是洛章晟,但三公主引狼入室,也间接促成了悲剧的发生。
好在洛章晟已经死了。
“本宫向列祖列宗起誓,”刘令月轻声说:“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了。”
沈应光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笑模样:“当真?”
他本就生得好看,这么一笑,真是满室光华了。
“三公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刘令月也笑了。
“快起来吧,阿弦哥哥,老夫人都被你吓到了。”
沈应光站起身来,坐在老夫人的另一侧:“我才是要被你吓到了。三公主,你多厉害啊。”
老夫人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阿弦,那到底是什么药,叫你这么紧张?”
沈应光含糊地说:“是给我们公主配药的药引子。”
老夫人惊了:“啊呀,没了药引子,那还成药了吗?”
“当然是不成了。”
沈应光一摊手:“要不我怎么这么着急呢。”
“那,”老夫人急道:“还有的替换吗?”
“昨天陛下派人送来了一堆药,你挑一挑,看有没有能用的?”
“换不了了,”沈应光说:“九州四海,仅此一味。”
老夫人责怪地看着刘令月:“公主,你也太不小心了。”
又将她抱得更紧,喃喃道:“从小就多灾多难的,长大了又这么不小心。”
刘令月虚心接受:“老夫人教训得是。”
沈应光向她伸出手:“手给我一下。”
刘令月把手递给他。
他搭着她的手腕,诊了会儿脉,又观望了下她的气色,最终点点头:“嗯,比上次请脉时好得多了。如此看来,不吃那剂药也无妨。”
听了这话,老夫人才开心起来:“那就好,是药三分毒,能少吃一剂就少吃一剂。”
眼看这关过了,刘令月立刻转移话题:“对了,阿弦哥哥,我这里有件事嘱咐你。”
沈应光问:“什么事?”
刘令月沉吟:“你最近见过易娇娇吗?”
易娇娇,是女主的大名。
这个时候,她应该还在男主的别院里藏着。
沈应光警觉了起来:“见是见过,但你要做什么?”
他以为刘令月又要去磋磨易娇娇,于是苦口婆心地劝:“公主,那洛章晟并非良配,你何苦为了他与人结怨……”
“停,”刘令月打断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来这个沈院判消息灵通了但没有完全灵通,知道三公主投缳,却不知洛章晟的死讯。
她于是将自己对洛章晟死心,并洛章晟骑马坠崖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那洛章晟活着,本宫都已对他死心,何况他现在是个死人?我和易娇娇抢一个死人做什么?抢着给他添坟?”
沈应光大为震惊:“洛章晟竟然死了?”
他和洛章晟也算是相识一场,得知他的死讯,有些惊愕。
但因三公主一事,他已和洛章晟彻底交恶,此时也不为他感伤,只略略点头:“这样一来,你和易姑娘都能解脱了。”
“我打听易娇娇也不为别的,”刘令月说:“只是想告诉她,本宫也不会再和她抢什么了。这些日子以来,她的难处,本宫也心知肚明。”
“更多的话,本宫也说不出来。特此赏她锦缎百匹,黄金百两。以后她是要给洛章晟守望门寡,还是另有打算,本宫都不管。”
“东西已经带来了,就在廊下放着。本宫知道,她未必愿意见本宫,这些东西就由你转交吧。”
三公主这段日子为洛章晟所做之事,沈应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好好的妹妹,为了个男人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如今妹妹终于死心,他心怀大慰。
沈应光欣慰道:“公主能放下洛章晟,就是再好不过了。臣等下就派人去告知易姑娘这个喜讯。”
交代完易娇娇的事,刘令月又把杨三嫂的事情告诉了老夫人:“……我看那妇人甚是可怜,丈夫死了,留她一个寡妇,还有年幼的孩子,于是起了照拂之心。她的月例银子,我每个月让珊瑚送来。”
老夫人自己就是寡妇当家,对杨三嫂的遭遇感同身受:“我竟不知邻居里还有如此的苦命人,公主慈悲,咱们家大业大,本该照拂他们的。”
对侍女道:“过后将咱们不穿的衣服找些出来,送给那妇人。她是干活谋生的,记得要找料子结实的。”
又说:“可惜阿弦小时候的衣服不在了,否则送给那孩子正好。”
沈应光小时候在皇宫里生活,搬走之后,旧时的衣物也都留在了皇宫。
刘令月笑道:“那些东西,现在应该还在我那儿。老夫人若是想要,我回去让锦瑟收拾出来。”
老夫人摆了摆手:“不必劳烦了,是我想得不周到。他小时候的衣服是宫里的针线,怎么能拿来给人呢。”
刘令月想想也是。沈应光小时候养在宫里,吃穿用度和皇子也不差什么。
他的旧衣服,就算是拿给男五,男五也穿不了。
轻飘飘的绫罗绸缎,干一天活儿就刮坏了,不符合劳动人民的需求。
她又对沈应光道:“对了,你的那间医馆,现在还开着吗?”
原著里,沈院判在京城开了一家医馆,低价给穷人看病。
女主和男四相处的大部分剧情,都发生在这家医馆里。
沈应光点头:“当然还开着。”
“那你的这家医馆,收不收治产妇?”
“当然收,”沈应光道:“女子生产如同踏上鬼门关,没有大夫在场怎么能行?不过有许多人见我是个男人,宁可叫产妇一尸两命,也不肯送到我这里,甚是该杀。”
“为了叫他们放心地把产妇送来,我招了好几位女医,情况才算好点。”
“那就好。”
刘令月看了看日头:“走吧,趁着天色还早,带本宫去你的医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