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为何做出这种傻事啊?”
皇帝人还没到,声音先到。
“你想要什么,只管和父皇说就是了,何苦这么折腾自己!”
一个身形清瘦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走到床前,握住刘令月的手:“阿月,摔到哪里了吗?”
原来三公主的闺名中也带了一个“月”字。
看书的时候,文中角色不是叫她殿下,就是叫她公主,从未有人直呼过她的名字。
可能就是因为姓名相似,才让刘令月穿了过来。
刘令月看着皇帝焦急而关切的神色,心中把所有伤心事一一过了一遍,终于“哇”得一声大哭起来:“父皇!爹爹!”
“阿月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一哭,皇帝彻底慌了,立刻坐在床沿,把她搂在怀里拍抚:“不怕不怕,爹爹在这儿,没什么好怕的了。”
又对地下侍立的宫女嬷嬷们怒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光天化日,竟然让公主投缳了!”
宫女嬷嬷们立刻跪了一地:“奴婢知罪!求陛下息怒!”
刘令月心里叹息一声。
看吧,这就是封建皇权。
明明是三公主自己作死,被发作的还是她的下人。
刘令月从皇帝怀里抬起头,抽抽噎噎地:“不关她们的事,父皇,别怪罪她们。”
皇帝冷哼一声:“你啊,就是平日里太放纵她们了,才叫她们不用心伺候。”
“你这宫里老的老小的小,竟没个沉稳妥帖之人。正好趁此机会,父皇给你换几个稳重的人,你使唤着也放心……”
刘令月一惊,立刻道:“我不要!”
明显是皇帝被她上吊吓怕了,要派几个心腹来看着她。
她可不要一穿过来就被几个古板老学究管着!
回忆着原著里三公主的模样,骄横地一抬下巴。
“无缘无故的,凭什么换我的人?这些人我使唤着顺手,一个也不换!”
这句“无缘无故”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汗颜,但皇帝明显已经习惯了她的无理取闹,无奈让步。
“好好好,一个也不换。”
又对地上的宫女嬷嬷们道:“既然公主替你们求情,朕就暂且把你们的项上人头记在账上。”
“日后若再伺候公主不利,朕就数罪并罚。听见了吗?”
宫女嬷嬷们含泪道:“奴婢遵命!”
发作完下人,皇帝叹息一声,对刘令月道:“你的心意,父皇也知道。本来想着,那洛章晟并非良配,故而不愿意给你们指婚。但既然你心意已决,为父这就下旨……”
刘令月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打断他:“父皇!”
“嗯?”
皇帝不解地看着她。
刘令月沉吟了一会儿,说:“女儿不想嫁给洛章晟了。”
皇帝:……
“不想嫁了?为什么?”
他有些惊奇。
洛章晟并非他心目中的良配,女儿不想嫁他,他自然高兴。
但三公主的脾气他也清楚。
执拗,倔强,看上了什么东西就一定要弄到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一点像他。
她为了洛章晟甚至愿意轻生,如今怎么说不嫁就不嫁了……
刘令月知道皇帝此时一定很疑惑。
为了打消他的疑惑,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因为女儿觉得,情情爱爱,实在没意思。”
她扯过被子,蒙住头脸,闷闷地说:“父皇一定觉得,女儿逼婚洛章晟,是一厢情愿,对不对?”
皇帝尴尬:“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儿聪明毓秀,貌若天人,是那小子猪油蒙了心……”
“其实女儿与洛章晟,是两情相悦的。”
嗯?
皇帝疑惑。
不对啊。
据他所知,那洛章晟的确对他女儿无意啊?
“唉,看吧,父皇,连你也不信。”
刘令月借着被子的掩盖,继续睁眼说瞎话:“但女儿与洛章晟两情相悦,的确是事实。他也有意迎娶女儿,只是他家里给他订过婚约,那女子出身可怜,他不好违逆长辈。”
“他知道父皇并未将他看在眼里,直接请旨赐婚,父皇未必会同意。于是,他就给女儿出了个主意,要女儿假意投缳,求父皇降旨。”
刘令月藏在被子里的手轻轻颤抖。
在三公主上吊这件事里,洛章晟其实真的是无辜的。
他只是用拒婚的说法吊着三公主而已。
他要让三公主主动,甚至倒贴着嫁给他,这样他才能在婚后占据上风。
至于三公主要怎么嫁给他,他可不管。
上吊逼婚这件事,还真是三公主自己一拍脑门想出来的主意。
但刘令月现在就要把“诱骗三公主自尽”这个罪名安在洛章晟的头上。
大庭广众之下欺骗封建王朝的最高统治者,她其实也很紧张。
但不骗没办法。
不给洛章晟泼上一盆又一盆的脏水,怎么能让皇帝彻底厌弃他呢?
那可是黑莲花男主,不把他彻底打落尘埃,他总会有机会爬起来的。
“……你是说,”隔着被子,皇帝的声音也不复先前的慈祥和蔼,显得有些可怖:“投缳之事,并非你本意,而是那洛章晟骗你这么做的?”
刘令月声音颤抖:“是。”
“女儿原本想嫁给他,想得不得了。他给女儿出了这个主意,女儿就照做了。”
“可是刚刚,白绫断裂的时候,女儿却非常害怕。”
她带着哭腔:“女儿怕,以后再见不到父皇,见不到锦瑟,见不到老夫人……”
老夫人是三公主的奶娘,原著里,三公主出嫁时,是她和皇帝一起送嫁的。
她一把掀开被子,抱住皇帝,把脸深深埋在他的怀里:“父皇,阿月错了,阿月真的错了。”
“阿月不该为了一个外人,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伤害真正在意阿月的亲人。”
“那洛章晟,他既然舍得让阿月以命相逼,说明他的喜欢,根本不是发自真心。”
“阿月不要嫁给他了!阿月再也不要嫁给他了!”
她埋头在皇帝怀里哇哇大哭,良久,皇帝摸了摸她的头,带着笑意说:“朕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呀。”
“好了好了,不嫁就不嫁了,阿月不哭了,再哭就成小花猫了。”
刘令月抬起头,满眼泪水的她,有点看不清皇帝的神情。
皇帝有没有相信她的说法?
有没有被她的说法激怒,怪罪洛章晟?
她不敢赌,于是选择再给洛章晟最后一击。
“父皇知道,”她断断续续地说:“那洛章晟叫女儿投缳时,还说了什么吗?”
皇帝语气轻柔地问:“他说了什么呀?”
“他说,”刘令月吸了吸鼻子:“母后崩驾时,也是投缳走的。”
“父皇看见我投缳,一定吓死了,我说什么父皇都会同意的。”
一瞬间,整个寝殿寂静如同坟场。
跪在地上的宫女嬷嬷们浑身颤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们听见了什么!
孝穆皇后……三公主居然提起了孝穆皇后!
在宫里伺候的人,都知道孝穆皇后乃是皇帝的死穴,平素仁慈可亲的皇帝,一旦提起孝穆皇后,动辄就要雷霆大怒。
三公主居然还敢提起孝穆皇后的死因……
她们的脑袋,不会刚刚保下,就又要掉了吧!
皇帝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样,半晌都没有说话。
刘令月擦了擦泪水,转身躺下,背对着皇帝:“……总之,女儿绝对、绝对不要嫁他了。”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终于开口:“不嫁也好。他本不是什么良配,也不为可惜。”
又过了一会儿,听得皇帝叹道:“你如今长大了,懂事了,像今天这样的事,以后就别再做了。”
“不光是父皇心痛,连你母后在天之灵,也不得安息。”
刘令月心里酸酸涩涩的。
虽然她不是真正的三公主,但皇帝言语中的拳拳父爱,还是叫人触动。
“太医来了,”皇帝说:“让他给你看看身上伤着了哪里。父皇前面还有些政务,就不留了,晚上再来看你。”
刘令月转过身去,就见皇帝带人走出寝殿,半路和太医打了个照面,忽然问道:“怎么是你?公主受伤,沈院判怎么没亲自过来?”
太医忙回禀:“原是春天到了,老夫人犯了咳疾,沈院判这几日告假在家,侍奉他母亲。”
“原来如此。”
皇帝点了点头:“老夫人向来春日爱犯咳疾,是朕疏忽了。你们太医院的,最知药性,将朕私库里对症的好药材拿去给老夫人。”
“是。”
那太医来到刘令月近前,刘令月看他五十岁上下,白须长眉,颇有些名医风范,于是将身上哪里不舒服一一告知于他。
太医给她开了几副药,嘱咐她按时煎服,就退了出去。
刘令月用力哭了一阵,身上已有些疲倦。锦瑟带着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宫女静静地上前,为她宽衣铺床,放下幔帐,点燃助眠的熏香。
刘令月喝了药,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立政殿内,皇帝单手转着念珠,面色阴沉似水。
一旁的红衣太监满面泪痕,咬牙切齿:“陛下,那洛章晟真是罔顾人伦,猪狗不如!奴才请皇上下旨,将其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皇上轻声道:“毕竟曾经喜欢过,直接杀了,怕又要闹一阵。”
又问:“你之前说,阿月和那洛章晟是怎么认识的?”
红衣太监又把三公主出宫玩耍,不慎惊马,被洛章晟所救一事给皇帝说了一遍。
皇帝笑了:“看来这是个骑马的高手。”
“叫陈亭来。”
于是第二天,刘令月穿衣洗漱时,就见她的另一个贴身宫女珊瑚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公主!大事不好啦!”
刘令月让她把气喘匀再说话:“不急这一时片刻。”
珊瑚原地歇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公主。”
“那洛章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