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你再搅水,我根本不用钓了。”
“谁说我在干扰你钓鱼,我这不是在把鱼往你那赶嘛!”他肩膀处的红白小金鱼也煞有其事跟着点了点头。
我信了你的邪!
你半小时前也是这么说的!
……
那么,半小时前是什么情况呢?
——
来到了湖边的少年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
景元把两只鞋子一蹬,裤脚管一卷,踩在圆润不伤脚的鹅卵石湖滩边,金橙色的浪潮攀过了他的脚腕。
景元回头朝扛着鱼竿的叶烨挥手。
“你要不要也来试试?水温不凉,很舒服!”
“我就算啦!”应星给的鱼竿还挺高级的,应该就是他自己打造,功能齐全,手柄尾部按钮按下去就会掉出用来打窝的浓缩饵料,尾部有三个可以扭的小型收纳盒,每个盒子里装着不同的鱼饵,还有快速收线,自动调节鱼钩尺寸深度等等功能,简直是钓鱼佬的神器。
看起来应星以前也当过一段时间钓鱼佬,不然不会对这些功能如数家珍。
研究了一会儿后,叶烨想起来她礼物还没送,连忙喊道:
“景元!你来一下!”
“啊,怎么了?”景元从水里起身,就这么点时间,他手上已经抓到了一只不停扭动蟹钳挣扎的河蟹,还捏了捏蟹腿。
“太小了,不怎么肥,走你!”河蟹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咚的一声砸回了水里,不知死活。
“给,在停星梭的时候你就一直在看了,这只机巧。”叶烨让金鱼从肩膀游到了手中,再放上了景元的肩膀。
一黑一白的两个脑袋凑的极近,是远处眺望的某人看到就得高血压的场景。
“送你啦!这是我第一个制作合格的机巧哦,虽然用的都是师父剩的边角料,但我以后会做出更多作品的。”叶烨实在没有可以报答景元的东西,也许多捏一点小动物更能讨他的欢心。
景元看起来挺满意的,伸手逗了逗安装了简单互动功能的小金鱼,小金鱼亮了两下肚子作为回应。
“谢谢,我很喜欢。”
“那——我去钓鱼啦,你要小心别被石缝里的螃蟹夹到脚趾哦?”
“你怎么尽望我倒霉。”景元甩甩发梢沾上的水珠,罕见的翻了个白眼。
叶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然后她就发觉,景元的报复来的那么快。
在哪摸鱼不好,一定要跑到她钓竿附近摸。
她刚打的窝啊啊啊!
“景元!”
“你钓鱼的效率太低了,你真的会钓鱼吗?”
他右手上还提着一尾半个小臂那么长的鱼,好像是在无声的嘲讽叶烨就是个空军佬。
绷不住了。
叶烨提了提钓竿,再度喊景元帮忙。
“景元,帮我看一下鱼钩,上面鱼饵是不是被吃完了。”
景元踩在水里提起浮标,鱼钩上的鱼饵果然一干二净。
“你行不行啊?要不要我教教你?”
“谁说我不行了?”少女轻哼,笑的狡黠。
“我这不是钓上了一条超级大鱼吗?”
景元放开鱼线沉默两秒,撇过头去。
“你这是投机取巧。”幸好是夕阳,他发热的脸和耳尖让人看不出来深浅。
“你就说钓没钓到吧?”
“……成成成。”
是他主动咬了没有饵的钩子,是鱼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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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一身水怎么办?”
“这服是有丹夫姆,云云术一下巨干嗯。”
收拾收拾去石亭的时候,景元重新扎了一下头发,先不说散发的年轻版白猫在霞光下有多美了,他抿着红色发带口齿不清的模样更惹人怜爱,稍微联想一下看过的同人图就能浮想联翩。
景元理好头发就看到叶烨有些……荡漾的表情,一时间无语了一下。
“别傻站着不动了,我看见应星哥他们在玩牌,去晚了说不定都玩不到了。”
——
并不会玩不到,白珩带来的化外牌让凉亭里的几个人都有点上头,一开始试了几把各自为营,发现有人通晓了规则居然算牌,让除了第一把后一把都没赢过的白珩暴怒,换了抽鬼牌的玩法。
两张王随机分散,开始每人牌数一致,不幸抽到的人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均由被抽鬼牌的人出题,抽到鬼牌的人完成惩罚后给下一个人抽,没抽到就换顺位的下一个人抽。
其实抽鬼牌算心理战,观察细致的话能从中找出藏鬼牌的蛛丝马迹,但架不住有人格外会藏,无论白珩怎么试探丹枫,他都没什么反应,龙尾都不带抖的!
白珩捏上了丹枫手中最右边的一张牌,瞪着丹枫的脸像是要把人瞪出一朵花来。
“我抽了啊?”
“你抽吧。”
一定有诈!
于是她选了那张牌旁边的一张。
翻开一看,鬼牌上的简笔画常乐天君在乐。
“啊!?”
“你自己抽的。”收好牌的丹枫显得十分乖巧,如果忽略他微微翘起的尾尖的话。
“可恶,为什么我老是输啊今天!”白珩的尾巴打得石凳腿啪啪作响,卸力趴上了桌子生无可恋。
“你出题吧,明明是我带来的玩法呜呜呜……”
“不会为难你。”龙尊青瞳亮起,催动云吟术,游动的流水卷起亭外野果树上的三颗苹果,带回了丹枫手中。
“用你的弓术,三颗果实,只能听见一道落水声。”
“这不简简单单?算你有良心。”白珩立马来了精神,从空间折叠小包里取出那把应星给她打制的曲弓。
“能接受便好,那我开始了。”丹枫起身走出石亭,手腕转动向上一摆,三颗被水包裹的果实瞬息间就已冲向云霄!
“丹枫,你——”跟着出来的白珩不敢置信的指着丹枫。
“还有七息。”背对着她的丹枫不为所动。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来不及爆炸的白珩凝神抽出三支箭搭弓,在两息内找到那三颗自由落体的野苹果。
等待机会的猎人,眼神无比清澈,松弦果决。
一箭,擦过最分散的那颗果实。
一箭,卷起气流减缓了降落的速度。
最后一箭,穿过云雾,正中三枚!
落水声结束后,响起了五道掌声。
“白珩姐厉害啊!”疯玩回来的少年金瞳闪闪发光。
“啊啊啊啊可恶的丹枫!”抓着弓的白珩跳了两米高。
“要不是我本来就弓术精湛,还不得被你小子坑了!”
“我确实没为难你。”路过景元帮他抽干水分的丹枫坐回石亭,优雅的捧起了茶。
“你还好意思说!”
“行了行了,我顺位就是他,到时候让他抽鬼牌给你报仇。”
丹枫冷着脸死死盯住应星,应星回了他一个“我还不了解你吗”的嗤笑。
“白珩姐,我们也加入!”
“这把轮完,我给你们安排位置。”
白珩恢复的很快,笑嘻嘻把牌藏好对着两位小朋友眨眨眼,让镜流抽牌。
镜流完全没有犹豫,一下就抽走了鬼牌。
“镜流,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在让着我?”
“没有。惩罚是什么?”
“要是你多犹豫那么一会儿我就信了!”
白珩环胸想了一会儿。
“镜流有没有害怕的东西?”
“害怕的东西……”
那一瞬间,镜流想到了很多,很遥远的记忆。
舰船的悲鸣,生长的癌植,濒死的心跳……
“没有。”
“真的没有?虫子,啮齿小型动物之类的,你都不怕?”
友人脑子里的想法总是很新奇,轻易驱散寒冷,她轻笑。
“为什么觉得我会怕那些东西?”
“哎呀……”白珩卷了卷头发。
“感觉你完全没有弱点似的。”
或许是有的,镜流想。
她扫过了在场所有人的脸。
——人有感情,就会有弱点。
“该你了。”镜流把牌递给应星。
应星也没怎么犹豫,随便抽了一张,也是常乐天君。
“看来我的运气也不怎么样,你提吧。”
镜流想了想。
“我先前在朱明调查时,也听过一些关于你的传闻,有兴趣说说吗?”
“在朱明啊,能说的东西并不多,倒是有一件事比较稀奇。”
——
应星看到了一只纯黑的狸奴。
尚且年幼的他刚刚脱离战争的阴影来到朱明,被分配到了街角一间合适的房屋。
气候模拟装置刚好轮转至雨季,他撑着伞,看那蜷缩在角落,腹部渗出血迹,毛发粘湿却毫无办法的狸奴。
不救的话,它很快就会死。
也许是同样被悲惨命运折磨的惺惺相惜,应星将狸奴抱回了家,左右吃饭的时候留给它一口,不算难养。
被暖气吹干毛发,仔细包扎的狸奴很快就醒了,来到陌生环境无比警惕的幼兽很快就缩进了橱柜底下,只有趴下去看才能找到一双针状瞳孔收缩的绿色眼珠。
分出的一半肉夹馍放在盘子里,狸奴一整天都没有动。
晚上,应星把床垫拖到橱柜旁边挨着那双眼睛躺下。
“你应该吃一点东西。”
“命运没有让你死,就像朱明的仙舟人救了我那样,我救了你,你就不该死。”
“你应该好好活下去。”
应星有点睡不着,他拉上了被子盖住了头。
不知等了多久,久到应星实在熬不住,呼吸逐渐平稳,狸奴才慢慢挪出柜底。
肉夹馍凉了,但它得活着。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应星,被耳朵边痒痒的触感磨没了睡意。
漆黑的狸奴蜷缩在他头旁边睡着,盘子里已经空了。
应星一直觉得他养的狸奴十分聪明,传说中,也是玄猫的智慧最为出名。
狸奴很爱干净,在他的照顾下毛发愈发油亮,它会自己上厕所,自己洗完澡找暖风机吹,有时候还会自己拆速食性食品进食。
应星除了偶尔摸摸它好像什么都不用干,狸奴会自己照顾好自己。
应星觉得还是得给狸奴取个名字。
“就叫你小黑怎么样?……你去哪?”
在取名之前还是先读书吧。
应星缓了一会儿才从被猫嫌弃的阴影里出来,去报了簧学。
他能陪伴狸奴的时间越来越少,而狸奴每天都会在他放学的路上等他,像是在接他回家,但下一刻,猫会窜进他的书包里,把他当移动坐骑。
因为过去的阴影,应星刚入学并不善于言辞,久而久之,他被孤立了,也成了被某些人欺凌的目标。但他并不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他见过仇恨,见过恶,见过血,眼里深处带着一股狠劲,他和妄图拿捏他的人打了一架,双方都出了血,对面骂他没娘养的野种,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捡起被撕碎的书包。
太破了,补不好了,狸奴没有了可以躺的地方,心情大概不会好。
应星破破烂烂的回家了,狸奴很远就看见了他,焦急的在他脚边嗅嗅,应星蹲下去摸它的头。
“真稀奇,平时你都不愿意与我亲近。”
狸奴听完,一甩尾巴走了。
之后应星并没有事,他成绩优异品学优秀,被先生保下,簧学内无人再敢欺负他。
据说那几位曾经和他动过手的孩子晚上都做了恐怖的噩梦,每每看见应星,都会小脸刷白,不敢说话。
直到有一天,曾在朱明肆虐的啼血大魔又回来了。
丹鼎司那边死了不少人,应星放学回家的路上比以往更安静了。
狸奴突然拦着他,不让他再往前走一步,他若执意要往前,狸奴还会发出从来没有过的低吼。
人类感知危险总是很慢。
浑身长满银杏枝叶的人从巷子里冲了出来。
“嗷——”
狸奴扑上去撕咬魔阴身发作的仙舟人,那个怪物被激怒,追着狸奴跑远。
他及时被云骑军救下,却不见狸奴的身影。
等到他缓过来到处询问有没有见到一只黑色的狸奴时,却被告知狸奴早就在很久从仙舟灭绝了。
——
“之后也不是完全没了消息。”
“我偶尔忘记放在哪的东西,第二天会从窗台上看见。”
“那狸奴好不好摸啊?”最喜欢小动物的景元问。
“好摸,皮毛柔软又顺滑,像是上好的丝绸。”
“我并不想打击你。”丹枫突然一本正经道。“家里东西被动过不是你出幻觉就是私闯民宅,建议去丹鼎司检查或是去地衡司举报。”
应星头上冒出十字。
你故意找茬是不是?
他捏着牌举到丹枫面前,咬牙切齿。
“抽。”
丹枫无所畏惧,他早就感知到应星藏的鬼牌是哪张,更何况应星手中也就两张牌。
他抽完后翻过来,常乐天君。
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常乐天君连乐四次,实在是太欢愉了!
“你使诈?”丹枫第一反应先是怀疑应星动了手脚。
“贼喊捉贼,你能发誓刚刚打牌没用感知?”
应星丢出手中另一张牌,也是常乐天君。
“那游戏应当在你手中就结束。”
“但你没有迟疑,还是抽了。”
“你没有说。”
“我为什么要说?”
应星明摆着就是要坑他,丹枫还是往里面跳了。
行。
“速战速决。”丹枫认命闭上眼睛。
“腾骁将军要求你做的事,趁现在给我徒儿画了。”
丹枫脸上有一瞬间空白。
“就这?”
“就这。”
“这件事不算惩罚,我早晚也会完成。”
“已经罚过了。”应星示意他看在场的所有人。
全是刚把好戏看完的表情。
看丹枫纠结吃瘪就是最适合的惩罚。
丹枫呆了一秒,突然失笑。
那是叶烨第一次看见丹枫笑,眼底红痕在那张俊秀的脸上愈发浓艳,杀得万物黯然失色,现在,那件杀器对准了她。
“你来。”丹枫向叶烨招手,叶烨走过去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丹枫不由分说将人按在了自己刚刚坐得石凳上,绕到人的背后,微凉的食指点在叶烨后颈,叶烨被冻得嘶了一声,刚想缩脖子,丹枫一句“别动”让人僵硬在原处。
“云吟术符法不得画错,除非你想试试爆体而亡。”
在应星“你干什么吓小孩”的背景音下,一条龙型术法印在了叶烨后颈。
“作用是无论怎样濒死的外伤,只要不是心脏或大脑爆裂,都能在瞬息中复原。短生种无法承受过多的能量灌输,所以仅有一次。”
荷莲花香的主人虽离开,香却更加迷人。
“谢、谢谢……”
“不必谢我,将军十分关注你的安危,不要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地。”
丹枫去而复返,又端了一张椅子往叶烨右边一坐,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
丹枫:?又看他做什么。
“没什么,哈哈哈!”白珩打了个哈哈,给景元搬了一张凳子,放在了……镜流和应星中间。
景元:白珩姐你是欢愉命途行者吗???
景元有苦说不出,但好在可以和叶烨面对面。
应星盯着他的面色,没忍住嗤笑。
“咳咳!”白珩欢快摇着尾巴憋的很辛苦,“那么新的一局抽鬼牌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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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抽牌中,让叶烨抽的人都没有太为难她,但她有点怕抽到应星师父的牌,师父每次惩罚都是让她现场背一段机巧制作概念整合,背的出来就很满意,背不出来就回去抄十遍……
同样苦的还有景元,他在抽镜流牌接受惩罚的时候被应星提出,他偷偷跑到应星工坊六次找人,却在触发金人禁制后马上跑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鬼。
然后惩罚就变成了和镜流对练。
玩乐的时间过得很快,聚会也到了该散场的时候。
“不知道下一回聚会是什么时候。”白珩感叹到。
“才刚结束,就想着下次了?”镜流一边帮她收拾卡牌一边回道。
“毕竟,我们之间有短生种,还有个我嘛。”狐人遥望那一对已经走远的师徒。
那头白毛,那小子怎么也跟着过去了。
白珩不再看,继续道。
“不多聚聚,多留下点回忆怎么行?要是我不小心在战场上殒命……”
“白珩。”镜流面露不妥。
“哎呀镜流~”白珩抱住人的手臂蹭蹭撒娇。
“我还以为……你活了那么久,早就看开了呢。”
“白珩,我只希望那个时候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我想你寿终正寝,亲自为你的星梭送行。”
“那就,借你吉言!”
寿终正寝可是对一位战士最好的祝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