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杨彻出狱后跟了陆娆起,他没和她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一年零三个月,他在扈东本本分分,再也没出现在她的面前。
仅有一次,是他受邀参加扈东的一场商业活动,却无人告知他陆娆也会出席,主办方不知晓他们中间这层关系,还满口应允他要介绍他和扈北万川的陆总认识。
那天他听到陆娆的名字之后便匆匆提前离场,可笑的是他竟然害怕陆娆见到了他,会误会他是故意借机出现在她面前的。
那些男人惯用如此手段争取她回心转意,不知为什么,他会那么害怕陆娆将他与他们一视同仁。
他打心底里觉得自己与他们不同,可真的仔细追究起来,他可能还比不过他们在她心目中的分量......
扈东的业务如日中天,杨彻在那里名气越来越大,偶尔在名流酒会上也会被提起。
“好像是叫杨彻,不清楚是什么来头。”
听见杨彻的名字,裴荷露比陆娆还要更先变脸色,然后匆匆把话题岔过去,陆娆却看起来无半分波澜。
她佩服他的手段,也不得不更顾虑他的忠心,她绝不允许养虎为患这种错误发生在她身上。
但是莫名的,她又总觉得不必对他过分提防,因为现在她想起他,脑海中仍旧是五六年前他那副骨瘦如柴、狼狈可怜的样子。
这样弱小无助,能有什么攻击力呢?
不过她也不怎么能想得起他罢了。
陆娆在万川开完会,回办公室的时候又看见杨彻那个手下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好像叫方海,还是方陆的。
她瞥过一眼,心底冷笑,但面上不表。
方陆见到她后赶紧跟到她身后,陪笑道:“陆总,这个季度的汇报,请您过目。”
陆娆接过来,坐到办公桌后翻了两页,语气轻松地说:“你老大有骨气得很,你可别跟他学。”
她就纳闷了,杨彻怎么就不肯来她跟前认个错,服个软,她没对弗颂出过手,秦颂还在那里舒舒服服当他的太子爷,她还不够仁至义尽?跟她来这出宁折不弯,她是吃这套的人吗?还是说他心底里笃定她看在孟轻的份上,不会对他赶尽杀绝?
方陆低着头,背后冷汗直冒,嘿嘿了一声,装傻道:“老大很惦记您的,他就是太忙了。”
“嗯嗯,”陆娆冷哼,阴阳怪气道,“他忙,我闲。”
方陆不敢说话了,他也没法说董文秋那孙子天天来他们地界找茬,明面上弄不过老大就来阴的,老大前两天又进了医院,胳膊上缝了十二针,交上来的报告何其漂亮,受过的委屈却只字未提。
可他又想,说不定陆总就是故意把老大送去扈东受欺负的,就算知道了也喜闻乐见呢?
他越想越觉得老大可怜,他为啥就非得留在万川给陆总卖命呢?他又不像他们这些人一样需要讨生活,自己出去做买卖也能成啊。
他总觉得老大好像恨不得死在扈东,最好是过劳死,难不成他想讹陆总一笔?
方陆这边浮想联翩,陆娆把文件夹往桌子上一扔,他惊得回了神,立马看她有什么指示。
她哪里有什么指示,她只是在想,杨彻翅膀硬了,会和她叫板了,他不肯低头,还指望她先开口不成?
她没劲地撑着头说:“缺钱和我说,别的没什么了。”
这个钱就当是嫖资了,只要跟杨彻说他应该就能懂,能被她睡真的不亏,她陆娆亏待过哪一个?更何况他俩还没真睡呢。
但是方陆不懂,他还想,陆总心还是软的,对老大真好。
钱在哪儿,爱在哪儿,这句话大部分情况下都能被验证,但在陆娆这儿行不太通。
杨彻自然懂,方陆回来告诉他,陆总大方得很,需要钱的地方只管开口。
他缝了针的胳膊还一阵一阵地疼,他突然想不明白了,他这几年替陆娆关照打点过那么多她一时兴起的男人,在她眼里,他和那群人有什么区别?
还是说根本就没有区别?
在她眼里,他也不过是个为名为利,不值一提的人。
方陆不明白,老大怎么看起来更难过了。
在医院拆了线,进电梯时,杨彻与另一人目光交碰,在他抬手按楼层时,一把枪抵上了他的后腰。
“别回头。”男人矮他半头,从他身后伸手按了顶层。
杨彻没有动作,受了伤的那只手臂牵动着他攥紧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了颤,他现在想夺他的枪,胜算可能只不到五成。
到了顶楼,男人怼了一下枪管让他出去,两人暴露在空旷的天台上,而后男人把手机递到他耳侧。
听筒中,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陆娆想要的两块地,前两天董文秋抵给了我,杨先生要不要来我这里喝喝茶,我们谈谈?”
音色陌生,带着不易被察觉的扈北腔调。
杨彻遍寻所有和他交过手的人,确认没和对面这个人碰过面。
“我不同意的话,你在医院一枪崩了我吗?”
“哈哈,那倒不会,我可以给你看个东西。”
身后的男人收回手机,几秒钟后又递回他面前,杨彻先是蹙眉,随后瞳孔骤缩。
屏幕上的画面,是陆娆在万川的办公室的窗外,此刻,窗前正是她的背影。
那声音又从扬声器响起:“一些无伤大雅的前菜,你要是能在我这儿活够三天,算你赢,我把董文秋在扈东的两块地皮送给你们,你要是输了,我一枪崩了陆娆,让她陪你一块儿死了。怎么样,你之前也这么玩儿过吧?只不过以前你是东家。我可以给你五秒钟仔细考虑,我时间宝贵,五,四......”
“我同意。”
万川楼下,秦颂不耐烦地敲着桌子,他啧了一声,说:“我哪里看起来像骗子了??我和你们陆总真认识!你告诉她是秦颂有要紧事找她!”
前台抱歉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秦先生,陆总回电前真的不能让您上去,还请您再等等,会议应该快要结束了。”
以前这些难缠的人都是杨特助下来处理的,嘤,今天又在想念杨特助了。
秦颂刚打算说什么,前台的电话响了,她赶紧接了起来。
陆娆在那头说:“让他上来。”似是早有预料。
她立刻回头示意安保:“可以带秦先生上去了。”
秦颂是个急性子,而且没什么素质,站在陆娆办公室门口两声敲门无人应,他直接推门而入。
陆娆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好像在看窗外,他三步并两步走到桌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我知道你和杨彻已经掰了,如果不是事发突然我不会来找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了。”
秦家的小败家子,和她说话的口气可真有够不客气的。
陆娆转了回来,把手机丢到桌面上,秦颂垂眸,眼底瞬间一震。
“原来你知道??”手机屏幕上正在播放一小段视频,昏黑的仓库中,杨彻浑身是血地站在中央,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他摇摇欲坠地抬起头,看向镜头的方向。
“你什么都知道,你就这么看着他去死??”秦颂难以置信地质问陆娆,可她没有任何的表情,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你要我怎么样?等他死了去扈东给他收尸?”陆娆耸了下肩,做无辜状,“一个有二心的下属,我这个当老板的也够仁至义尽了,总不能事事替他兜底,再说了,谢安南胆子小得很,不敢真杀了他。”
秦颂惊谔,陆娆居然有这样的铁石心肠,他不明白杨彻这几年为什么非要跟着她,非要为她孤注一掷,现在满盘皆输。
“他从没有过二心,是你从头到尾就没有真的信过他,他这几年替你做事,多少需要动用一些手段,他怕牵扯到你,才会借弗颂的名头出面,只是为了如果真有一日东窗事发,他做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秦颂想,如果他现在不说,杨彻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和她说了。
可是说了又能怎么样?
“他没有一件事不是为了你,其实你心里很清楚。”
他把该说的都说完了,转身准备离开时,陆娆突然开口:“你这么有情有义,愿意挂自己的名字来和他一起承担这个风险?”
秦颂偏过头回答:“他当时做的合同有漏洞,如果真出了事,追不到我这儿。”
哦,可以啊,她送他出国四年,别的没学会,学会打黑拳和做假合同了。
杨彻手底下百八十口人,平时不是个个自认出挑吗?现在出了事还不是就知道找她?
秦颂离开后,办公室里寂静得落针可闻,谢安南又发来了新的视频,封面黑洞洞的,她撑着头拿过手机打开。
她隐约听见视频里谢安南对杨彻说:“你可别死了,你死了,游戏就结束了。”
话音未落,倒在地上的杨彻又强撑着站了起来。
什么游戏?赢了能给他八百个亿吗?
谢安南不会真让人死了,顶多半死不活的时候再把人送回去,他不是天生的亡命徒,心底里不够恶毒和果决,她太了解他了。
她也不可能过去,如果她为了杨彻找了过去,就相当于告诉所有人,她有这样的软肋,会愿意为此冒险。
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一旦将软肋公之于众,后患无穷,她什么都不在乎,才永远都不会被要挟。
更何况杨彻,又怎么能称得上是她的软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