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文秋捕捉到自己想听到的字眼,立刻说再好不过,站起来请陆娆移步楼上的拳场。
陆娆起身后冷哼了一声,对杨彻说:“别站着进去躺着出来了,我可不给你收尸。”
董文秋果然早有预谋,酒楼顶楼是个小型拳场,他和陆娆坐在台下,杨彻和Martin已经站上了擂台。
董文秋洋洋自得地喝起了茶,他见识过Martin的本事,自然很有把握,至于这个杨彻,不管他是陆娆的秘书也好情夫也罢,怎么看都不是个练家子。
他要让陆娆知道,惹了他是个什么下场。
台上Martin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杨,好久不见。”
杨彻将衬衫袖口的扣子解开,眼神仿佛一头狠戾的狼,隐隐透着凶光。
他真的无所谓陆娆要他做什么,要他做她的刀,那他就锋利,要他做她的犬,那他就温驯,他的一切只为了她。
伴随着一声口哨,两人缠斗在一起,Martin受过专业训练,是一流的斗士,格挡与出拳的都是系统的招式,杨彻动作漂亮,但都是野路子,全靠当初在拳场的经验和对方过招。
Martin对杨彻印象很深,这个男人血厚耐打,最重要的是,动起手来不要命,不给自己留后路。
陆娆撑着头喝茶,无聊地敲着碟子里的坚果,看着台上杨彻渐渐落了下风,心想刚刚该告诉他,打不过就认输得了,别真死这儿了,她陆娆的面子又不是靠手底下的人血拼换的。
Martin遵守董文秋在他上台前的叮嘱,每一拳都打在杨彻的脸上,杨彻防守无力,决定主动出击,甩了甩发麻的手,下一拳直冲对方面门。
开始了,Martin几乎有些高兴地想,杨彻不该像刚才那么衣冠楚楚,他就是一条不要命的疯狗,是时,杨彻的下一拳又落了下来。
董文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越来越难看。
最终,几轮搏斗后,杨彻压着Martin的上身决定给他最后一击时,董文秋咬碎牙一般喊了停。
Martin被抬着胳膊拖下了台,杨彻站在台上扭头看向陆娆,陆娆却并没有在看他,而是在和面色铁青的董文秋说话,她依旧得体地微笑,显得对面毫无风度可言。
他带着一身的血下了台,在台下的外套中摸出手机,给公司的人打了通电话,让他们派车来接陆娆。
陆娆这时候已经说完话回来了,她抱臂将眼前狼狈不堪的男人打量了一遍,然后说:“走吧,我开车,杨少爷。”
杨彻怔愣了片刻,然后挂掉了手中的电话,披上外套后低头说:“走吧。”
Martin和杨彻住进了附近的同一家医院,陆娆从走廊路过时看见了他被绑得像个木乃伊,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走了进来。
“Martin先生,要不要考虑跟我?我可没有组拳赛这种嗜好,为我工作可轻松太多了。”
陆娆其实并不需要一个拳击手,但如果真能从董文秋手底下挖人,怎么能说不是美事一桩?
Martin脸上没有败北者的耻辱,他反倒很轻松地笑了笑,说:“恐怕不行,陆小姐,为你工作,我怕我会爱上你,以后就再也出不了拳了。”
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美国人都这样吗?陆娆心里翻了个白眼。
而后,他又意味深长地说:“更何况,您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位拳手了。”
陆娆摊开手解释道:“你是说杨彻?他并不算是一位拳手。”
不料Martin却说:“我与他在纽约的地下拳场认识,关于这件事,我想我比您更有发言权。”
陆娆闻言一怔,在Martin温和谦逊的语气中,她竟忘了第一时间去质疑。
“而且我确信之前见过您,”Martin咂摸了一下,好像在回忆,“就在杨比赛前总会看的那张照片上,请原谅,我们总迷信一些真爱祝福,或许这是拳击手的浪漫。”
陆娆突然觉得自己听不懂英文了。
半晌,她才回应道:“你误会了,应该不会有这种事。”
陆娆进杨彻的病房时,护士正在给他的后背上药,虽然伤口主要集中在面部,但后背青紫一片,这样看也十分可怖。
陆娆示意护士出去,接过棉签后在床边坐下,杨彻一开始没注意到,直到闻到陆娆身上的香水味,回头看到她居然在给自己上药,立刻撑起手臂想要坐起来:“二小姐......”
“躺好。”陆娆拍了一下他的后腰,勒令他躺回去,他只好顺从。
陆娆对Martin提到的事闭口不谈,转而说道:“想升职了?这么拼命?你就不该接他的茬,如果你不搭理他,他自然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不是...”杨彻回头急急地否认,然后解释,“往后在扈东,他没脸再为难你。”
董文秋这样的人,不可能见好就收,不理他,他也只会变本加厉,他在扈东自认手眼通天,不会让陆娆来分一杯羹,陆娆如果想在扈东立足,不可能绕开董文秋。
“嘁。”陆娆不屑地哼了一声,说,“他要是把你打死了,就怕他连为难我的机会都没有了。”
病房里安静了下来,杨彻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很快,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说:“那看来这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
陆娆气笑了:“你说风凉话的本事是跟美国人学的吗?”
她手下一用力,如愿听到杨彻受痛的闷哼声,他额角浮起一层冷汗,无奈地讨饶:“二小姐......”
陆娆的手顺着他的脊骨一路摸上了后颈,扼住后俯身在他耳边说:“给你休半个月的假,下个月陪我去扈南,舒照华大女儿的订婚宴,我带你去认识点人。”
杨彻被她按在身下,半晌才闷闷地出声辩解道:“我不是为了这个......”
他为她做的一切,没有一件是为了往上爬。
陆娆自然是不信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又不是菩萨,难不成是下凡来普度众生的?
“给你的好处你就接着,”陆娆吐气如兰,“趁我还愿意对你好。”
她松开了他,踩着高跟鞋离开了病房,四下重归寂静。
与此同时,在医院的另一处,董文秋身边的人对他说:“您没听说过杨彻?前两年打瞎了蒋兆和儿子的眼,坐了两年牢,出来以后就一直跟着陆娆。”
董文秋鼻孔出气:“哼,扈北的事,我怎么清楚?”
怪不得这么得陆娆的喜欢,原来是为她上过刀山下过火海的,这么忠心的现在属实不多见了。
陆娆走后,杨彻忍痛坐了起来,他抬手覆上自己的后颈,那里还留有陆娆的温度。
这时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他戒备地看过去,只见董文秋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
还想灭他的口不成......杨彻冷冷地盯着董文秋的一举一动,只见董文秋扭头示意下属提着皮箱进来,三个皮箱在床上摊开,里面全是美金。
“董先生什么意思?”杨彻往病床靠背一倚,看向董文秋,神情冷漠。
董文秋不拐弯抹角,直白地说:“你要是愿意来我这儿,陆娆给你多少,我可以给到两倍,这些只是见面....”
“我没有这方面的考虑。”董文秋话还没说完,就被杨彻硬生生打断。
董文秋看他这幅软硬不吃的样子,笑了,耸了耸肩,踱步到他跟前,道:“你在这里演忠心不二的戏码,陆娆却已经动手挖我的人了,就算你今天真的死在我这儿,她也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你信么?我对我手下的人有情有义,这是我和陆娆最大的区别。”
杨彻的眼神只在他说陆娆要挖人的时候动摇了一下,等他说完,便眼也不抬地送客:“请回吧。”
“哼,不识好歹。”董文秋哼了一声,摆了摆手,下属便收起箱子,跟着他离开了病房。
等人走了,杨彻心里才泛起一丝苦涩,明明他已经赢了,她还去找一个败犬做什么?
难道他一直赢,还不足够留在她身边么?
万川顶楼是一整面的单向玻璃墙,站在墙边,可以将整个公司的环绕式走廊一览无余。
陆娆的私人咖啡室是个看风景的好位置,她和裴荷露面对面坐着,裴荷露撑着下巴慢悠悠地搅着咖啡匙,一眼就看见了楼下走廊的杨彻。
杨彻没休息上半个月,身上的伤没好利索就回了公司,其他人帮陆娆做事,他多少不太放心。
公司里也没人敢过问他脸上的伤痕从何而来,只听说扈东的项目突然推进得十分顺利。
虽说杨特助平时待大家都很好,也时常在陆总跟前替他们解围,但见识过他手段的人,多少还是对他有点畏惧的,他不好招惹。
裴荷露眯了眯眼,语气中隐隐约约透露着点不高兴:“你怎么还把那条野狗留在身边呢?”
陆娆却漫不经心地回答:“好用就行了,管他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
“杨彻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裴荷露冷哼一声,“他就是故意在董文秋那里把自己弄成那个样子的,他就是故意演给你看的,这得多么狡猾?多么居心叵测?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甘居人下,你居然还要带他认识舒照华,我看你早晚要在他那里吃大亏。”
陆娆没料到裴荷露的嘴里像往外掉珠子一般倒出来这么多话,她挑了下眉,说:“你怎么把他想得这么坏?要是真有人能叫我吃亏,我还挺期待的。”
裴荷露毫不遮掩地翻了个白眼,说:“外面都在传杨彻是你的心腹,对你何其重要,视你为眼中钉的人早晚要先拿他开刀。”
“那不好么?就让他们这么觉得吧。”陆娆松开咖啡匙,透过玻璃墙看向外面,杨彻的肩膀还缠着两圈纱布,正在低头和手底下的人说些什么。
故意的么?他故意伤害自己,为了博取她的信任么?
她十八岁的时候就有男明星在晚宴结束后拦住她,和她说他生病的妈,残疾的爸,上学的妹,破碎的家。
陆娆觉得,她和杨彻都心知肚明,她不是那种吃苦肉计的慈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