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为之绝倒。
她忍不住卡住了赛雪的脖子左右摇晃:“这样能记起来吗?”
赛雪打开宝珠的手:“你把我毛弄乱了。”
两只厮打间,俨然忘了噤声,跪在院子里的陈公子听到了动静,悄悄地来到了后院。
“赛雪!”他压低了声,“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被赛雪压在身下的宝珠一个鲤鱼打挺窜上了屋顶。
陈公子只觉得眼睛一花,狐疑道:“你带朋友回来玩了吗?”
赛雪惊魂未定,迈着小碎步走到陈公子身旁,娇声叫唤着,用尾巴去缠他的小腿。
“喔呦,我的乖乖赛雪小狸奴。”
什么带朋友回家,什么偷偷跑来禁地,陈公子忘得一干二净,一脸痴笑地俯身下去摸赛雪的头。
赛雪嫌弃地避开,反口咬在他手上。
“瞧瞧我们赛雪,品格高洁!咬人也疼,多厉害!”陈公子嬉笑着任由赛雪叼着自己的手,满口称赞。
伏在屋顶上宝珠看着这一幕,隐隐有些作呕。
陈公子带着一身伤身残志坚地与赛雪玩了一会儿,方才心满意足地哄劝赛雪回自己的院子去。
“到饭点了,想来侍从已经给我们赛雪奴奴送去了,快些回去吧。”
赛雪又蹭了一把陈公子,顺便躲避了陈公子想要摸它头的手,优雅地朝着院子外走去。
走到院门口时,又遇见了板着一张脸,手持长鞭前来寻儿子的陈家夫人。
赛雪轻轻喵了一声,算是打了个招呼。
横眉冷眼的夫人换了张脸,和气地低头对赛雪道:“可别来找陈耀祖了,快些回去吃饭咯,不然饭菜可就凉了。”
赛雪的尾巴尖勾了勾,昂首挺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院子。
宝珠悄无声息地跟在赛雪身后,一同回了它的院子。
“真不知道该说你厉害还是他们厉害。”
狐妖小姐哑口无言。
赛雪耳朵背了背,走到堂屋中,跳上了桌,扒拉着桌上的食物,挑挑拣拣给自己选了一盘蒸兔肉。
“你也一起来吃啊。”赛雪不解地转头看向宝珠。
宝珠不好意思地扭捏了一会儿,缓缓坐在桌旁,小口地吃了起来。
饭桌上,宝珠回想起刚刚那位夫人的神情,不由得感慨道:“那是陈公子的娘吧?她把儿子打得那样厉害,都没有迁怒你吗?”
“管我什么事。”赛雪斯文地吃着兔肉,“是陈耀祖非要带我出去的,刘雪玉担心我还来不及。”
宝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两人吃饱喝足,都有些懒洋洋地不愿意动弹,宝珠也化成了狐狸,与赛雪一块儿爬上了树,挂在树枝上晒太阳。
正惬意地眯着眼呢,赛雪忽然道:“我想起来了,陈家为何要诅咒阮天正。”
它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陈家本为家奴,既然靠出卖主家得了荣华富贵,便要让那主家生生世世、永世不得超生,便要夺了他阮家所有的气运,让阮氏一族,再也翻不了身。”
语气阴森,话语之间地恶意几乎有了实质。
宝珠的被毛根根立起,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刘雪玉说的。”赛雪的语气恢复了正常。
没等宝珠开口,它又补充道:“对陈耀祖他爹说的,他们这一阵吵得可厉害了,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他们为何吵架?”
“说是陈耀祖他爹闹着要把诅咒都撤了,要放阮家一条生路。”
“看来陈公子他爹还不是个坏人。”
听了宝珠这话,正在舔前爪的赛雪停了口,疑惑道:“可那请人下咒、画法阵的事,以前都是他爹主持的啊。”
“他爹以前还老是皱着眉头骂人,现在转了性了,一天天脸上挂着个假笑,满嘴的得饶人处且饶人。”
宝珠奇道:“怎么突然转性了。”
“不知道。”赛雪将身上的毛舔个遍,舒舒服服地团成一个球,“管他的。”
宝珠勉强想了一想,但这事超过了她的理解范围,她想得晕头转向,太阳又微微热正是最舒服的温度。
狐狸与猫一块儿在树上陷入了沉睡。
这一睡,就睡到了太阳下山。
宝珠被赛雪院子外头的喧哗声吵醒了。
“快些吧,若是不准时,夫人少不得要骂人了。”
“不怕,老爷最近脾气实在太好,想来不会有事。”
原来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外头的侍从正匆匆忙忙地传饭,满院子里地穿梭。
宝珠呀得一声从树上跳了下来。
“下回再见吧,我要回去了。”
跟赛雪说了一声,宝珠一路飞奔,赶回了阮园。
李挚果然早就回来了,他不但回来得比宝珠早,还不知从何处找到了许多工具,正在屋顶上敲敲打打的。
宝珠站在院中搭凉棚看着,见李挚一脸认真,高高挽起袖子,露出了一双胳膊,他胳膊上的肉随着动作隆起,一副十分有力气的模样。
她移不开眼睛。
虽然中午吃了赛雪的大餐,但现在,宝珠觉得很饿。
不仅仅是口腹之欲,还有某种压抑许久、不能宣之于众的欲望。
李挚从屋顶上看下去时,瞧见的就是一脸幽怨的宝珠。
“我观天象,这两日恐怕会下雨,因此将这屋顶修了修。”
李挚沿着梯子,从屋顶上下来,走到了宝珠身前。
天气已经有些热了,他又干了力气活,面上带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一阵热气混合着李挚的味道扑面而来。
宝珠有些脚软,头昏脑涨下,本能战胜理智,嘤咛一声,朝李挚身上靠去,嘴上喃喃道:“哎呀,天热起来了,回来得急了,有些头晕。”
李挚赶紧一把接住宝珠,半扶半抱着她走进了厢房中。
宝珠趁机捧着李挚的胳膊,使劲摸了几把。
反正要跟李挚分开的,不如一口气将他吸干算了,也算轰轰烈烈一场情,教李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宝珠扎在李挚怀中,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
这边李挚见怀中的宝珠眼神迷离,当真以为她身上哪里不舒服,一下急得沉下了脸,想掏出手帕给她擦擦汗。
直到一摸袖子摸了个空,方才想起来手帕白日在酒楼给了顾琛。
宝珠也察觉了李挚的意图,她晓得这个穷书生,平时讲究多,手帕不离身,见他没掏出来,面上还怔了一刹,也跟着一怔。
李挚的手帕哪儿去了?不会白天说是去报官,其实去喝了花酒,还把贴身之物留给了相好的!
他这样穷,官府发得廪粮一定也是这样花掉了!
这样乱七八糟地一想,丢失的理智也渐渐回到了宝珠的身上。
在李挚将她小心放在草席上,自己匆匆去到院中寻来清水,又返回给她擦了擦后,宝珠更是心平气和起来。
“李公子,我好多了。”
“若是再有不适,一定要告诉我。”李挚的眉头依然紧锁。
宝珠不好意思起来,小小的不适,他也太紧张了些。
李挚的紧张情绪一直维持了很久,他不让宝珠起身,将水杯放在她的手旁,又去他找到的那处小厨房里一阵捣鼓,做了些简单的饭菜,端回房间中来。
“当真好了?没有一点不适?”
李挚一脸严肃地看着宝珠,眼神上下打量,又想伸手去将她扶起来。
宝珠一阵心虚,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得自己坐了起来,好声好气一遍遍跟李挚说她没事。
不然李挚已经准备端起碗给她喂饭了。
这顿晚饭就在李挚的担忧中度过了。
直到晚上熄灯前,李挚还是不错眼地一直盯着宝珠,直把她看得不自在起来,抗议道:“快些睡吧,你明日还要进城的话。”
说罢,宝珠又状似不经意地打听道:“我下午在周边转了一圈,在旁边村里遇见了个朋友,还挺聊得来,你白天去城里做什么了?”
“在城中偶遇了几个同窗,一齐吃了顿酒。”
同窗?
宝珠想了想,记起来上一世,李挚还年轻的时候,在朝中曾与一个同窗关系不错,能称得上好友。
只是李挚后来平步青云,那位同窗官场失意,好似辞官做回了老家,渐渐不再与李挚来往。
又或者是因为旁的原因。
曾经有一回宝珠去书房找他,碰见了李挚的另一位同窗,姓顾还是别的,他来求李挚帮忙。
与李挚的那位好友有关。
这姓顾的有一事,若是成了,对李挚好友有妨碍,他请求李挚莫要插手。
李挚最后答应了。
为此那一阵他低沉了好一段时间,宝珠问起,只说觉得亏欠,他对好友心中有愧。
但宝珠觉得李挚总是对的,好友若是不理解,自然是他的问题。
她这样安慰李挚,李挚只是苦笑着摇摇头。
李挚的好友似乎是姓周吧,这次遇见的是他吗。
宝珠回忆着上一世的种种,沉睡了过去。
半夜,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触碰着宝珠的脸颊,她勉强睁了睁眼,面前又没有人。
恐怕是梦。
第二日,李挚也是早早的醒来,将一切收拾好,给宝珠做好了朝食,又细问了一下宝珠今日的安排,这才出发去往仙渡府。
一路上他都心事重重,直到停在一处官衙前。
是异人寺。
李挚在门口踱步了一会儿,方才下定了主意朝异人寺里走去。
却不想,在门口碰上了两个熟人。
祁陵县的张鹤、裴璇玑二位天师,正背着大包,风尘仆仆地从衙门中出来呢。
三人一照面都是一惊。
张鹤先反应过来:“李公子,你这是又有什么案子吗?”
李挚心念电转,露出惊喜的表情道:“昨日我已经来报过了,里头天师说了要调县里天师上来帮忙的事,我还想恐怕会见到二位呢。”
“又是什么案子?”裴璇玑皱起了眉。
“边走边说吧,不好堵在门前。”
李挚朝外头退了一步,一边走,一边与两位天师说了自己在山上看见尸体的情况。
裴璇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沉声道:“仙渡府也太过敷衍,我觉得山中这尸首与其他的案子有不同。”
她还想再说,被张鹤出声打断:“哦,李公子近来运气不好,要不去庙里上柱香去去晦气。”
“实不相瞒,在下也觉得近来运势不佳,但也不愿求佛神,只想上异人寺求问,可否有关于妖魔鬼怪的记载,求来一读,也算知己知彼,再遇上怪事,心中也有底。”
李挚如此这般的一说,张、裴二人自然无话可说,张鹤笑着摇头道:“记载自然是有的,只是只供天师内部传阅,恐怕李公子是看不了的。”
“那,是否有那关于妖怪的传言,天师们觉得较为属实的呢?”李挚眼光闪烁,“譬如,妖怪何时会虚弱,妖怪若是丢了精气又会如何?”
“三言两语间也说不清楚。”张鹤神神秘秘地晃头晃脑,“不如你拜我为师,我就教你。”
“前辈!切勿胡言。”裴璇玑眉毛倒竖,呵斥道。
李挚自然是哈哈一笑,半真半假道:“这又何尝不可呢?”
这一打岔,李挚的请求便被天师们糊弄了过去。
三人又行了一段路,两位天师似乎到了地方,正想与李挚道别,不防听到李挚出声道:“二位住在这条街吗?”
“唔,裴天师家的私产,借住一会儿。”
“其实我近日遇到一件事,总觉得与仙渡府中的怪案有关系,但仙渡府的天师与我并不相熟,想来也不会愿意听故事,碰上二位天师也是缘分,不知?”
李挚看着不远处周桓家小院的门口,轻声道。